179 五域禁地(4k)
凡塵沒有多與眾人談論那些事情,因為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
他的女兒嫁給誰,與外人沒有關係。
那些懷抱著各種目的來提親的年輕人,他不否認其中有很多優秀的後輩,乃至能夠秉持極好的態度,能對未來的妻子不錯的年輕俊傑。
但這同樣不行,不僅是他們來晚了,更因為緣分不合適。
至於天璇子,算是他除了布足道之外,在中州罕見的頗為讚許的後輩,但這種欣賞僅僅在於個人。
與天璇子提點了那幾句,凡塵也相信他能夠想明白,沒必要在插手。
更重要的是,天機閣的天機老人與行舟宮的文老宮主,終究是不同的人,天璇子雖然受制頗多,但他的祖父也確實當得起祖父二字。
那麼哪怕欣賞天璇子,想要提攜,凡塵也不會太過插手天璇子的家事。
就像是他過往很多年做事情的態度,全憑一個緣分,只要大體是好的,那麼就算尚可。
人力終有盡,沒有誰能夠將一件事情的所有細節,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執行,那不切實際。
這大抵也是,他做聖皇執掌中州風雨,要比布足道代執壓力稍小的原因。
見的事情太多,所以心劫較少,看的比較開。
隨之,凡塵來到了千里山廊,遙望漫山青翠與綿陽曲折的山脈,他看著眾多籌備天衍大祭的弟子,時而與管事督促一句。
天衍大祭是中州極為盛大的祭祀,已經不知流傳在這片土地上多少年。
哪怕是聖域的諸多宿老,也早已遺忘了此事的真正意義,只覺得以此祭祀那些虛幻的傳說,未免有些浪費。
凡塵也覺得浪費,但知曉這並非毫無意義。
他作為聖皇,擁有萬生山河鼎,執掌中州一域風雨,這是世人所知,但罕有人知其所然。
只有極少數,進入過聖域禁地『雲天梯』的中州大修方才會明白,中州聖皇的職責,確實是鎮守一域風雨,協理天下萬事。
但在此之上,還有更為重要的職責。
身為中州聖皇他要鎮守聖域的禁地『雲天梯』,就像是每一代北疆魔尊,最重要的職責其實都是鎮守天淵最深處的『魂引道』。
天下五大域主皆如此,只是太久的歲月過去,除了每一域主宗的嫡系傳承,與諸多同樣傳承古老的巨擘大宗,世人都忘記了這件事情。
一方域主是一域執掌者,是世間萬事的協理者,但最初的存在的意義,其實只是一處禁地的守護者。
隨著無盡歲月的演變,以五處禁地為原點,建立了天下五域的五個主宗,五大主宗的五位域主,亦成為了一域的執牛耳者。
故此,很多人都誤會了這件事情。
——域主未必是有絕對實力的人才能成為,但成為的人必然擁有凌駕於世人之上的實力。
這亦是在太玄冥帝被浮生妖主重創遁世之後,北疆魔尊之位懸空數百年,數位至強境修者,莫名『心血來潮』忐忑的理由。
直到那位天鬼魔尊突破至高境界,繼任魔尊之位,重新溫養『乾坤魔魂璽』后,他們才緩了一口氣。
哪怕那位天鬼魔尊讓所有人不喜,但除了傷得最重一直昏迷的無夜,無論先後蘇醒的凡塵與羲和,還是旁幾人都曾萌生過,將天鬼魔尊殺死,還北疆清明的念頭。
但最終各自都因為,那種莫名的心血來潮的忌憚,猶豫著沒有出手。
事實上,當年那位天鬼魔尊,重傷的凡塵與羲和都勉強可殺,那位明二仙子也能做到。
甚至遊盪在不知天下何處的,那位南嶺的大前輩,不止一次表露過,對天鬼魔尊的憎惡。
她想殺死天鬼,更不算難事。
問題在於,境界愈高,便越會相信『心血來潮』的心念。
他們皆認為,哪怕天鬼魔尊該死,但北疆若是在沒有至高境界的強者,執掌『乾坤魔魂璽』,再出現近千年的空窗期,真會出大問題。
那個問題,就不僅僅再是北疆一域的問題,而是浮生五域的問題。
直到修鍊魔道功法的夢不語突破至高境界,能夠溫養『乾坤魔魂璽』,那位天鬼魔尊才終於死去。
世人都以為,當年天鬼魔尊輸給夢不語,是夢不語實力的強大與拚命,加之天鬼魔尊失德,無法在執掌『乾坤魔魂璽』。
但到了他們這等境界,自然知道這說法有多離譜。
一域聖物被稱為『聖物』,僅僅在於它的強大與神奇,但並不意味著聖物真的會有靈性,能分辨持有者的『好與壞』。
『好與壞』這種主觀的情緒,是人才擁有的,與物而言沒有任何價值,只要持有者擁有足夠強大的靈力與境界,那麼就能溫養一域聖物。
布足道之所有能夠使用,只是因為凡塵還活著,且附著了足夠的靈力在上面,本質上凡塵才是『萬生山河鼎』這一代的主人,布足道利用凡塵遺留的靈力,代為使用。
所以夢不語當年能夠贏,不僅僅是她拚命復仇的時候,比天鬼魔尊本身稍微強大。
最重要的原因是,天鬼魔尊的『乾坤魔魂璽』丟了。
偏偏丟了的『乾坤魔魂璽』,在夢不語繼位之後,又物歸原處,讓那位天鬼魔尊死的有些憋屈。
能夠做到此事的人,毫無疑問,只有南嶺那位不知何蹤的大前輩,等閑妖主。
凡塵甚至毫不懷疑,若是當年夢不語沒有打贏天鬼魔尊,無法自己復仇達成心境圓滿,那位等閑妖主也不會讓夢不語死去,多半會親自出手。
否則她在夢不語逃往南嶺,得知這位夢家姑娘的存在,且得知她非要修鍊《九死不悔》之時,也不會費盡心血,修改了《九死不悔》,借弟子之手轉贈。
事實上,無天妖主與明大仙子,當年都不希望夢不語修鍊《九死不悔》,奈何夢不語復仇心切,不願北疆子民多受苦楚,且執意親手復仇。
那麼便只能學《九死不悔》,才有了等閑妖主操勞,親手修改的版本。
效力或許比原本差許多,但至少能讓她施展之後,繼續活著。
唯一讓他們遺憾的,便是更早前的夢海閣之事,這並非任何人的算計,只是天鬼魔尊的嫉妒造成的意外。
而夢海閣滅門之時,除了他事後聽聞,心有所感想去涉險救人,旁幾人當年都與夢海閣沒有任何交集,知曉這個消息就更晚。
明大仙子與無天妖主等人,更是在天鬼魔尊圍困彼岸紅塵,夢不語拚死闖出懸天涯,亡命千里之時,才知曉世間還有這樣一個小姑娘,進而覺得心疼。
哪怕他們是至強境修者,但人力終究有盡頭。
沒誰能夠知曉未來的遺憾,更不可能提前制止。
即便重來一次,依舊很難。
那位天鬼魔尊對他們而言,或許能夠並不困難的殺死,但終究也是一位至強境修者,站在了他們臨至的高度,那麼就沒誰能夠掌控他的意志。
掌握了天地大道的至強境修者,可以被殺死,但不會屈服於任何人,更不可能被控制,這一點連當年的太玄冥帝都做不到。
天衍大祭的存在,其實是某種儀式的簡化,或者說預演。
與『雲天梯』的那個秘密有關,所以極為重要。
就連凡塵都尚未完全摸索清楚,這個秘密背後的真正意義,但他卻很確信,天衍大祭的價值遠比人們所想象的更加沉重。
即便是太玄冥帝當年,也無比的重視『雲天梯』與旁四域的四處神秘禁地。
遺憾的是,這個秘密傳承的太久遠,流傳而今已經不剩多少情報,就連他們都覺得棘手。
了解最多的,大抵只有已故的太玄冥帝與不知所蹤的等閑妖主。
傳聞里,只有他們兩人渡過無量虛海,曾經自彼岸歸來,稍微知曉萬年來無數蓋世強者都在探究的疑惑。
……
……
在游巡過後,凡塵大致覺得天衍大祭的籌備沒有問題了,又去了蝶雨樓。
他很少來蝶雨樓,因為這裡是蘭二夫人的住處。
蘭未雪常常被人們稱作蘭二夫人,是因為她在聖域四守中行二,夫人則是尊稱,並不意味著她嫁過人。
蝶雨樓沒有蝴蝶,也沒有雨,反而有很多枯石與青松,整處院落顯得幹練而寧靜。
就像是那位蘭二夫人的性子,堅毅而冷靜,平日里根本讓人看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許多細碎的花,點綴在石子路與草坪之間,讓整處院落多了一份生機。
凡塵記得,這應該是弟子菊小小的傑作,她總是覺得蘭未雪的院子太空,便會種些蘭未雪絕不會在意的花草,然後炫耀的整個聖域都知道。
哪怕他平時絕不會來蝶雨樓,也都有所耳聞。
進了蝶雨樓,凡塵沒有收斂靈力,像是敲門般打了個招呼,蘭未雪正在院落內處理中州各地呈上來的摺子。
哪怕感知到凡塵的到來,她依舊沒有抬頭多看一眼,顯得極為無禮。
「坐,茶在桌上。」
她還在忙。
凡塵坐在了石桌另一側的石椅上,恰是蘭未雪的正對面,默默的提起了茶壺,卻發現茶水已經涼了。
這是很令他無語的事情。
哪怕是諸多聖域宿老,都會用不錯的法器作為器皿,莫說是保留茶水溫度,哪怕食材新鮮的滋味,也不會有任何浪費。
偏偏蘭未雪用的茶壺,竟只是一個尋常的紫砂茶壺,既不是靈器,也沒有旁的特殊,簡單而隨性。
直到又過了一會兒,蘭未雪批改完了那些摺子,才抬起頭看著鬱悶的凡塵,眉宇微皺。
「來拿『萬生山河鼎』?」
布足道臨別之際,自然不可能將萬生山河鼎帶走,於是交給了她。
蘭未雪在得知凡塵歸來后,也無意去找他,反正凡塵需要用萬生山河鼎之時,自會來找她取。
沒有什麼猶豫,甚至懶得多問,蘭未雪便將裝有『萬生山河鼎』的乾坤袋放在了桌子上。
凡塵提著那壺冷茶,用靈力燒沸,才聞到泛著淡淡的花香,似乎是茉莉茶。
恰好聽到蘭未雪出聲,也終於鬆了口氣。
「並非是如此,道兒之後還會回來,天衍大祭的事情我還想拜託他。」
既然如此,布足道依舊需要這個代執聖皇的身份證明。
聽到此言,蘭未雪則有些詫異,若是如此,這人來找她做什麼?
又有那種只能女子看的怪書,需要她轉抄嗎?可他而今已經成親,為何不去找他妻子。
「那你要我做什麼?」
凡塵略有猶豫,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方才說道。
「那孩子回來時,也會將我女兒帶回來,倒時候希望你能幫忙顧看一二。」
就像是很多年前,凡塵並不擅長帶小孩子,但先後收養了布足道與菊小小,又不得不照顧。
很多時候,他便會拜託蘭未雪教養,這遠比他自己帶的更好。
而今他的女兒要來聖域,他自然相信大弟子布足道有絕對的實力護得住,但以防萬一,還是提前與蘭未雪打個招呼,讓她顧看一二安心。
這同樣是罕有人知的事情,凡塵在聖域的諸多宿老與將軍之中,最信任的人不只有竹空君,還有與他極為不合的蘭未雪。
哪怕兩人看起來關係很差,實際上關係也很差,但蘭未雪卻能夠得到凡塵極大的信任。
聽著凡塵的話,蘭未雪當然也有耳聞,他除了陳語生一個兒子,還有另一個女兒。
但她同樣聽說了,布足道前不久在天門與那位小聖女定親,按照規矩,會帶著天門小聖女回來拜見凡塵一次。
可凡塵卻說,布足道帶著的是他的女兒?不是北疆那位的女兒嗎?
短短一句話,信息量卻極大。
饒是以蘭未雪的心性,都罕見的怔了怔,眼眸深處流露出許多複雜的情緒,幾個呼吸后,又是瞭然。
理當如此。
雖然這件事情看起來,遠比他娶一個凡人女更令人匪夷所思,但細細想來又是理所當然。
天下間配得上他的,且心中尚未有所屬的女子,滿打滿算也就那位不語魔尊一人而已,而今想來那位不語魔尊心裡也有了他。
語生與初見這兩個『字』,確實很有意思。
只是過去,誰也沒敢往這方面去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