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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起城,天門

  雖然夢蓁蓁心中,依舊記掛著那位慈祥和藹的音夫人,但日子總不能不過。

  她在心裡記下了這件事,希望未來有機會能夠得到,更有效用的延補命源的靈草,讓那位音夫人好受一些。

  目前,總得先處理好她自己的問題。

  離望月之日還有三日,夢蓁蓁三人回到了天門,總歸是沒有耽擱了日子。

  等到那艘琉璃畫舫回到天門,四曜之力加持的護宗大陣全部開啟,以示對來者的尊重。

  整個天門的鎮守與弟子們一如既往,停下了手中的事務,半跪在地,眼瞳中滿是崇拜與敬畏。

  魂鐘鳴響了八十一聲,風起城內的宵小與細作,再也不敢冒頭,整座城彷彿重肅了些威儀。

  橘色的夕陽之下,寬大的殿路開道皆靜,夢不語一襲如血紅裙歸來,魅煙行與夢蓁蓁恭敬的跟在她身後。

  「娘親,您別忘了呀。」

  夢蓁蓁小聲的提醒著,在橘色的夕陽下,稚嫩的臉頰都紅撲撲的,可愛的模樣惹得不少天門年輕俊傑們心怡側目。

  聽到女兒這兩日時不時的提醒,夢不語也是好笑,眉眼中的溫柔卻藏匿不住。

  「若非為了此事,我何必回天門一趟。」

  此行她去彼岸紅塵,本就對尋到紫千紅不抱什麼希望,對於對方的手段,她往昔也頗為忌憚,不覺得對方會犯蠢留下。

  只是她要對付紫千紅,總得去和音夫人打聲招呼,何況她也想去看看音夫人。

  打過招呼,便可以真的動手了。

  聽到母親所言,夢蓁蓁心裡甜滋滋的,想了想也是如此。

  夢不語完全可以如同對付血煞煉獄之時一樣,傳信天門大軍逼近祭魂峽的魂傀古寺,先圍而不攻,等她前後腳到了就直接動手,這才是她的行事風格。

  事實上,自她繼任天門魔尊之位后,查了整整三百年都查不出來什麼,也不指望多查些幾天會有什麼價值。

  魂傀古寺有多神秘,總得打了以後才知道。

  這樣方才知道渾濁的水中,藏的是軟弱的湖蝦,還是淬了毒的水蛇,亦或者是能夠吞人的鬼蛟。

  不過因為女兒的定親之事,她決定將攻打魂傀古寺之事暫緩幾天,反正魂傀古寺也跑不掉。

  ……

  ……

  到了祖魂殿,眾多魔將與星辰候命們,早已齊聚。

  這是近十幾年來,他們所養成的習慣。

  不語魔尊行蹤飄忽不定,每逢她歸來之時,便不會有人耽誤時間,會緊急召開朝會,解決一些傳信之時,無法處理的政務。

  對此,眾人倒也並沒什麼不滿。

  畢竟作為一域主宗,相較之旁四位而言,這位不語魔尊已經算是罕見的勤勉。

  何況作為至強境域主,鎮守一域的象徵意義本就遠大於工作意義,哪怕是古時,也沒有哪位至強境域主,會真的如凡間帝王一般兢業政務。

  等到夢不語坐在玉座之上,順手翻著一張張文牒,諸將也開始秉承事務。

  最先秉承的是魍無量,彙報的是關於血煞煉獄的後續之事。

  「血煞煉獄已經鎮壓,煉血海依舊不知所蹤,我們之後應當如何處理血煞煉獄之事的後續影響?」

  魍無量自然知曉,那日他們毀掉血煞煉獄的護宗大陣,夢不語沒有監督掃尾,臨時慌張離去,顯然是發生了大事。

  對此他有猜測,但不會問。

  而今觀夢不語神色,似乎也已無大礙。

  但無論是在逃的煉血海,還是血煞煉獄被鎮壓所引發的連鎖問題,都需要夢不語進一步指示。

  而且後者的重要性,遠比前者更甚。

  北疆六大魔宗古已有之,牽一髮而動全身,天門固然是能夠泯滅血煞煉獄,但總得考慮後續的影響與北疆局勢的變化。

  「煉血海已經死了,無需在意旁人的看法。」

  夢不語的回答簡單,卻令祖魂殿內諸多天門議政之人短暫的震撼了片刻。

  他們並不驚奇煉血海會死,畢竟以煉血海的品性,很難得到旁四大域主的庇護,既然如此,被夢不語尋到殺死,就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那位蓋世的魔修強者,竟然會死的無聲無息。

  難不成是尊主的傷勢痊癒了?

  「他死在了邊疆雲城。」

  正待眾人各自猜測之時,夢不語補充的一句話,讓他們有些摸不著頭腦。

  煉血海死了就死了,死在哪裡有什麼關係嗎?

  「我夫君平日便住在雲城。」

  隨著又一句話,殿內眾人沉默了下來。

  就連夢蓁蓁與魅煙行都很是詫異的看著她。

  祖魂殿內諸多魔修,更是沉默了很久,尤其是請旨的魍無量,感覺如芒在背。

  尊主這又是什麼意思?

  近乎整個北疆的子民都知道,這位不語魔尊早就嫁人了,嫁給了一個凡人書生,兩人還生下了聖女。

  但情報僅此。

  無論是天門弟子,亦或者北疆的尋常子民,沒誰在知道更多。

  這位不語魔尊從來就不會提及此事,更有甚者曾有人旁敲側擊,意圖調查,被她懲治的很慘,便在沒誰敢向這處伸手。

  很多人懷疑,是這位不語魔尊看不起她的夫君,所以竭力隱藏那人的存在,更有陰謀論,那個凡人書生只是她用來獲取子嗣的道具,有了聖女之後,便被她暗中處死了。

  魍無量等人追隨夢不語時間較長,自然知道尊主實則並非薄情寡義之人,更不可能為了獲得子嗣,輕賤己身。

  所以……這是真愛?

  魍無量沉思了片刻,結合夢不語之前兩句話,心中這才恍然。

  「您的意思是,煉血海當日出逃,是得知了您夫婿的所在,意圖挾持他,威脅於您?」

  若是這般,那煉血海的罪責就更多了些。

  這可是對一方域主的大不敬,甚至算得上生死大仇,將這個消息放出去,恐怕言論優勢,會更加偏向天門。

  「我懂了。」

  魍無量行禮回應,開始思襯如何將這個情報最大限度的利用起來。

  有了這個優勢,稍加撰飾之下,通告北疆諸方魔宗,想來也能夠降低許多,天門作為主宗,直接覆滅一方巨擘大宗的所帶來的消極影響。

  「但這樣會不會讓那位大人陷於危險之中?」

  想著這位不語魔尊當時慌張且絲毫不掩殺意的氣勢,魍無量都覺得有些畏懼且后怕。

  哪怕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終究是尊主的逆鱗。

  他可以利用這個情報,讓諸宗的輿論偏向天門,安各方的心,告知他們天門並不會無由侵佔一方疆土,不至於引起北疆民心不穩。

  但這個消息公布,恐怕那位尊主夫婿以後的日子,就危險了。

  無論是夢不語的傾慕者,亦或者仇怨者,恐怕都能從祖魂殿內,排到風起城外,絕對數之不盡,源源不絕。

  「他不在雲城,以後也未必在了。」

  行吧,魍無量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不就是搬個家的事兒嗎。

  不過聽著意思,尊主以後是想將那位夫婿養在身邊兒?

  一旁知曉『實情』的夢蓁蓁和魅煙行,反倒思量了更多,替『陳小凡』略有些著急。

  「聽娘親這意思,以後是不準父親回家了?那我怎麼帶木頭去拜見父親?」

  「先生自求多福,別連累那傻狍子就行,好歹偶爾帶那隻傻狍子回去看看。」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瞬間就明白了,人與人終究是無法相互理解的。

  唯有坐在離主位最近的金虎椅之上的老魔將魑摩柯,撫著手中殘破的刀若有所思。

  常年鎮守天門的他,無事之下便養成了觀察人的習慣。

  說有用也有用,可以排除許多細作與歹徒,說沒用也沒用,只是看著人猜個性格解悶。

  經年累月,倒也有了自己的一套經驗。

  所以聽到夢不語的這些話,魑摩柯反倒沉默了很久,產生了些與魍無量不一樣的思考。

  剛才那些話,似乎並不是提點與報告,反倒像是一種……炫耀?

  可她嫁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書生,有什麼可炫耀的呢?

  何況誰不知道你成親了。

  有個夫君,當年瞞著不說,現在再提是想收份賀禮?

  魑摩柯不覺得夢不語有這麼無聊,雖說天下五大域主,她的確是境界最低,也最窮的一個,但好歹整個天門都是她的,整個北疆都由她執掌,也不會差份賀禮錢。

  若真想收,還不如給小聖女定個親,也總比她自己補收靠譜。

  「如今攻下血煞煉獄,除去這個毒瘤,只要咱們天門在安定一段時間,待北疆整體實力有所恢復,於萬民祥和而言,總歸是一件好事……」

  魑摩柯常年鎮守天門,歷經三任魔尊,唯一的做事標準只是,行對北疆萬民有益之事,護佑各地子民的安康順遂。

  「之後還有戰事。」

  夢不語輕輕皺眉,雖然知曉魑摩柯的建議很合理,但她卻有更好的選擇。

  哪怕與紫千紅確實是私怨,但若對北疆萬民有損,她也不可能輕率做出攻打魂傀古寺的決定。

  只是機會到了。

  「?」

  除了夢蓁蓁與魅煙行之外,眾多魔修皆是不解。

  才打了一場大仗,近期不休養生息,您這是還想打哪方魔宗?

  「趁熱打鐵,魂傀古寺便一同處理吧。」

  她的聲音淺且靜,且有著讓人不敢違逆的威嚴。

  魑摩柯與魍無量等人對視了一眼,皆能看出彼此的情緒複雜。

  這不是胡鬧嗎?

  「哪怕是您未曾受傷的巔峰時期,也未必能打下魂傀古寺,此時天門與魂傀古寺交戰,恐怕曠日持久,會衍生無數場連綿戰火。」

  魑摩柯提出了反對意見,祖魂殿內,也唯有他有資格反駁夢不語。

  夢不語沒有立即說理由,難得想起了上次,魑摩柯貶低她不如凡塵的事兒,頗有玩味的揚起嘴角。

  「那攻打聖域如何?」

  「……」

  「……」

  「……」

  一瞬間,祖魂殿內寂靜無聲,就連夢蓁蓁與魅煙行都無法理解,她為何會說這種俏皮話?

  這很不魔尊。

  眾多魔修亦是眼神古怪,若非夢不語氣息實力尚在,還真會懷疑她被誰奪舍了。

  怎麼學會開玩笑了呢?

  「還是攻打魂傀古寺吧。」

  許久無聲后,魑摩柯眉頭緊皺,心情複雜的嘆了一口。

  只有他隱約聽懂了,夢不語剛才這句玩笑話,其實並不玩笑。

  有六成概率,是真話。

  ——這屆魔尊膽子肥了,她以為她是太玄冥帝,能夠蓋壓那位帝鴻聖皇嗎?

  不知為何,為了北疆與天門勞心勞力的魑摩柯,頭一次萌生出了想要隱世的念頭。

  旁人不解,聽到魑摩柯將軍服軟,才以為剛剛是夢不語以進為退。

  只要給出一個魑摩柯絕對無法接受的攻打目標,就能夠讓他妥協攻打,還算是能夠接受的魂傀古寺。

  在北疆之內的戰役,終究還是可控的。

  「那便如此。」

  這便是敲定了方向,但一場大戰的準備總得有提前統籌。

  夢不語略有些可惜,其實她倒是不介意兩邊兒一起打,左右打魂傀古寺的時候,聖域那位定然得來。

  「您可有穩妥之策,若依老夫之見……」

  「不妨先打打再說。」

  夢不語揚起手,止住了魑摩柯的話,讓祖魂殿內愈加寂靜。

  總感覺今天的不語魔尊不太對勁?

  這是太玄冥帝附體了,還是浮生妖主保佑了?

  怎麼這位三百年來穩妥至極,但凡涉及萬民之事,從不在險中投機的不語魔尊,今日看起來這麼莽?

  她什麼時候這麼飄了?

  真當魂傀古寺是拿不動刀的小宗小門不成?

  「但無需憂慮,會有人相助。」夢不語接著解釋了一句,以安眾人之心。

  聞此,祖魂殿內的眾人方才鬆了口氣。

  聽這口氣,或許是有另一位至強境修者相助,才讓她如此肆無忌憚,但若這般,魂傀古寺趁早剷除也好。

  至於天門因此所產生的惡劣名聲與影響,之後再找借口找補。

  實際上,就連魑摩柯也頗為厭惡魂傀古寺的存在,只是一直無力解決這個問題,方才一直質留。

  問題是,那位可能的援手是誰?

  依據規矩,旁域的修者幾乎不會插手北疆之事,除非是與夢不語關係及其親密之人。

  但她的那兩位義姐,無天妖主不可能離開南嶺,明大仙子千年前斬出那一劍,受到反噬養傷至今未愈。

  難不成是那兩位拜託了羲和佛祖,亦或者道涯仙君出手?

  倒是有些可能。

  反正總不能是帝鴻聖皇來幫。

  「那我們幾時征戰?」

  有了底牌,魑摩柯自然不會阻攔,甚至此行還想親自去一趟。

  魂傀古寺雖然千餘年不聲不響,但給他的感覺太詭異,是北疆萬民安康祥和的最大一顆暗雷。

  真的有機會剷除,魑摩柯也有些手癢。

  「十五日之後,這幾天收束些雜事兒,另辦一件喜事。」

  聽到這話,莫說魑摩柯、魍無量等人,就連諸多星辰候命都精神了不少。

  是攻下血煞煉獄的慶功宴,還是即將攻打魂傀古寺的誓師酒?

  天門近些年還真沒辦過什麼大喜事兒。

  「是何?」

  「定親。」

  夢不語促狹的看了身旁的女兒一眼,只見夢蓁蓁神情微怔,像是沒反應過來,轉瞬臉頰緋紅,晶瑩的耳垂都點了一抹櫻色。

  她的確與母親說了,要讓母親重視些。

  但卻沒想到,母親竟然會將這事兒當做朝務提出來,難不成她與那木頭書生定個親,要鬧得滿城皆知嗎?

  聞此,魑摩柯等人也很驚訝。

  好在今天驚訝的次數太多了,總不至於老是瞪著眼。

  任誰也看的清楚,這位不語魔尊多麼憐愛這個小聖女,她竟是捨得將女兒嫁出去?

  對方是何等人傑?

  「那位公子師承何處?」

  「聖域。」

  祖魂殿內再度無聲,落針可聞。

  這怕不是假的不語魔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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