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誠實的木頭(4k)

  三生三世,據說指的是前生前世,今生今世與來生來世。

  夢蓁蓁悠悠的坐在琉璃畫舫的邊沿,任由薄風浮動發梢,閑適的平躺著身子,左側的身下是薄雲,眼前湛藍的天空也滿是薄雲。

  隻身在萬裡層雲之間,才會發現視野並不如大地之上狹隘,能夠看到很遠的地方。

  她不知道這『三生三世』是否真有其事,畢竟對浮生修者而言,不講前生不究來世,只認這獨獨一輩子。

  無論巨擘大宗,亦或者邊疆小宗,哪怕是無師散修,在修習功法的最初,往往都會知曉一件事情。

  人,只有一輩子。

  死了就是死了,所以活著的時候得好好活著。

  「凡人以為修者真的是神仙,但世間哪裡有輪迴?」

  前往三生峽的路上,想著凡間對於世間諸多神異的美好嚮往,夢蓁蓁也覺得有趣,否則彼岸紅塵所在之地,又怎會喚作三生峽。

  越過三生峽,便是北疆六大魔宗中的彼岸紅塵,大約還有半天的時間。

  夢蓁蓁不知母親要去辦什麼事兒,只希望快些,畢竟望月之日就快到了。

  等那木頭書生到了風起城,在約定之地等她,她便會稍加安排,讓母親接見於他,那時便是塵埃落定。

  「訂了親……未婚夫妻也是夫妻吧?」

  夢蓁蓁望著浮白的雲,左側從船沿懸空的小腳,像是雲海中的白鶴,晃蕩晃蕩的怡然自得。

  「等候那時,你若是知道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天門小聖女,你該有多震驚呀?」

  她難得泛起壞心眼的笑意,想著那木頭書生俊俏的面容之上,所展現出的平日里罕會展露的表情。

  震驚,難以置信,欣喜中略帶不可思議……

  想著那一幕,夢蓁蓁就極是開心,輕輕晃起了身子,甚至不知想到了什麼略有些臉燙,於是她張開雙臂,將薄雲攬至面前。

  白雲撲面,方才讓她的眼眸中散去了迷離,略帶些羞意。

  不過——

  那時候他更喜歡的是天門小聖女呢,還是更喜歡自己呢?

  不知為何,夢蓁蓁一瞬間想到,那位木頭書生最先想要娶的是天門小聖女,心中竟還有些吃醋。

  哪怕天門小聖女就是她自己。

  好在這個問題不大,左右肉爛在鍋里,都是她自己的。

  唯獨讓夢蓁蓁有些擔憂的是,那木頭書生若是得知真相后,以為她騙了他該如何是好?

  她只是當時不知道該如何攤牌,未免有戲耍對方的嫌疑。

  問題拖延至現在,依舊不好解決,甚至更有嫌疑,但人總是這樣,夢蓁蓁也沒有例外。

  假裝鴕鳥一時爽,一直鴕鳥一直爽。

  「算了,大不了讓他凶我兩句,親手給他做些好菜賠罪。」

  那時,聽聞過木頭書生的生平后,她便覺得他有些可憐,竟是連個做飯的家人都沒有。

  外出吃飯與在家吃的感覺總是不一樣的,有時候後者的意義,遠比進食本身更厚重。

  以後成了夫妻,她會學習如何做一個好妻子,讓那木頭書生感受到真正的家的溫暖。

  家的意義從來就不是一棟屋子,而是屋子裡的人。

  那時,她會為他素手縫衣,洗手調羹,生兒育女……

  「不行,最後那個還太早了!」

  夢蓁蓁撲扇著臉,眼眸中透著些甜蜜嚮往的羞意,甚至鼓起了微紅的臉頰。

  轉瞬,像是擔心人看見她剛才的模樣,左右望了望。

  幸好,母親與煙姨都在琉璃畫舫的船艙內,沒人看見。

  「我倒也不是不會履行妻子的義務,畢竟以後成了家,就是大人了,總不能扭捏的像是個小孩子。」

  「但是剛成親就要孩子未免太早了。」

  「起碼……過個一百年在說?」

  不過念及此,她稍微算了算哥哥陳語生的壽數,母親與父親也是在成親后三年有餘后要了孩子。

  哪怕她與那木頭書生都是修者,一百年也會不會太晚了?

  若是那木頭書生很喜歡小孩子呢?她作為妻子,自然也不好不顧慮丈夫的意見。

  一男一女結成姻緣,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沒道理對某件事情,偏執的一意孤行。

  「到時候再說吧,反正望月之日才能定親,成親總得等我明年及笄之後。」

  對了,這次回去就碰見父親在氣母親,她根本就沒時間在家裡停留,無法將那隻龍毫筆順出來。

  等訂了親之後,若有機會與那木頭書生去見他的師尊,該送些什麼才好呢?

  同時,因那事兒母親也在生氣。

  所以她至今也沒敢開口,不好討教廚藝,所以究竟何時能夠學會料理膳食,為那木頭書生做一頓飯,也是個小問題。

  至於母親多年沒做過飯,到底會不會做飯,夢蓁蓁毫不擔心。

  在她眼中世間沒有比母親更完美的女子,母親哪怕真的不會做飯,現學一小會兒,也足夠教導她了。

  這大概便是傳說中的『天之女』吧?

  ……

  ……

  悠悠無事之下,夢蓁蓁暢想了許多。

  就像是更小的時候一樣。

  那時候,她會幻想心中的郎君是何種英俊且了不起,在萬眾矚目之下,踏著七彩祥雲來迎娶她。

  就像是每個少女都曾會暢想的浮誇的夢,滿足了自己所有的幸福感與期待感。

  然後漸漸的,她會將小時候所做過的虛幻的夢中郎君的臉,與那木頭書生的臉重合。

  從來沒有定狀的雲霧一般的臉,忽然就清晰了許多,讓她的心跳的更快更急。

  彷彿從一開始,所有的夢中就都是他。

  直到那個木頭書生與她的夢完全融合在一起,夢蓁蓁方才用手捂住臉頰,覺得自己真是中了毒。

  「該死的笨蛋。」

  都是他的錯。

  看似咬牙切齒的聲音,卻又滿是少女的得意。

  「既然你知道錯了,回頭可不許凶我。」她望著天,輕輕哼了一聲。

  又吹了會兒雲風,夢蓁蓁將袖袋中藏著的那個綉著青鳥的荷包掏了出來,靜靜的揉著。

  至於她之前將荷包藏起來的理由,則很簡單。

  她又不蠢,怎可能戴著一個明顯不是自己繡的,男子款的荷包大搖大擺回家,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家長,她與男子私相授受了嗎?

  雖然母親與父親頗為開明,允許她自己尋找郎君,沒有凡俗的約束,但也絕對不可能任她此刻過線太多。

  何況她並非想要隱瞞,只是想要尋個合適的時機說出來,讓情況看起來比較圓滑。

  所以在歸返雲城的那一刻,她就將這青鳥荷包藏了起來。

  不過而今母親已經知曉她與那木頭書生的事兒,在隱瞞就沒了意義。

  思襯之下,夢蓁蓁乾脆又將荷包系在了腰間,用稚嫩的手輕輕的捏著,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意味。

  可惜擔心荷包易損,或磨壞了荷包上細緻紋整的青鳥,夢蓁蓁也沒有多揉,只是略有遺憾。

  沉浸在戀戀不捨的揉荷包的小遊戲中的夢蓁蓁,根本就沒發現魅煙行也從船艙上了甲板,正饒有興味的盯著她。

  魅煙行頗為慵懶的倚在船門上,一身桃粉色折袖裙極為絢爛,抬起的雙手托著月匈,將脖頸間的粉色繩帶應的更加嫵媚。

  尤其是本就頗為玩味的眼神,搭配左眸下那顆美人淚痣,整個人有種妖冶美艷的誘、人氣質。

  「這是想誰了?」

  魅煙行帶著輕輕的嬉笑聲,緩步無聲的走了過去,同時聲音隱有些趣意與戲意。

  「而且揉一個荷包有什麼意思,幹嘛不在忍忍,回頭等那小子來提親之後,揉他真人?」

  哪怕是魅煙行,也一眼就看出了夢蓁蓁的表情。

  這妮子還太小太嫩,什麼心情都寫在了臉上,簡單易懂,天真可愛。

  不過魅煙行倒是隱約理解。

  畢竟就如同男子眼饞姑娘,女子對於心愛男子俊朗的容貌與健碩的身材,也往往沒什麼抵抗力。

  魅煙行的調侃聲很輕,但在無聲穿行在萬裡層雲中的琉璃畫舫上,還是極為清晰可聞。

  聽的夢蓁蓁瞬間羞憤,險些想直接翻身,跳下琉璃畫舫。

  「我、我沒有!」

  沒有就是有。

  夢蓁蓁的反駁極為無力,甚至不敢看向魅煙行的視線,只得氣鼓著臉頰,頗有些埋怨。

  「年輕真好。」

  魅煙行也略有羨慕,畢竟人上了年紀,哪怕遇見真心之人,也再難有少年少女的青澀與懵懂。

  就像是她惦念著那隻傻狍子,雖然至今是她心動的最初也是唯一,但她已經不可能像是夢蓁蓁這樣,心懷酸酸甜甜的情愫。

  滿腦子都是……蘑菇加油?

  成年人的愛情,往往更加熱烈直接。

  「您也不是還沒成親,哪裡老了?」

  夢蓁蓁雖然對於魅煙行調侃自己,頗有不滿,但還是乖乖的走了過來,輕輕晃著魅煙行的手臂。

  討好目的的毫不掩飾。

  「行了,知道你趕時間,此行尊主姐姐前往彼岸紅塵,估計也用不了多久。」魅煙行沉吟片刻,回答道。

  她大致猜測,此行刺殺夢蓁蓁的人,或許是有紫千紅在身後助力。

  若非累及至親,以夢不語的性子,很難會擺著興師問罪的架勢前往彼岸紅塵,畢竟彼岸紅塵算是她半個娘家。

  無論是彼岸紅塵對她的意義,亦或者看在那位音夫人的情分上,她都能容忍許多,但這次想讓被觸碰了逆鱗。

  「不過哪怕尊主姐姐,想儘快解決此事,此行也未必能找找人。」

  作為彼岸紅塵的二號人物,紫千紅的實力與地位,僅在音夫人之下,絕對不好對付。

  何況那麼精明的人,在察覺到自己可能暴露之後,留在彼岸紅塵當活靶子的可能性實在渺茫。

  「尊主姐姐多半只是去看一眼情況,咱們就能迴風起城了,不用擔心錯過日子,失約了你那小情郎。」

  聽到魅煙行的勸慰,夢蓁蓁心情稍霽。

  唯獨聽著那『小情郎』的稱呼心有不悅,這是什麼話嘛。

  等那木頭書生提親后,就是她的正牌未婚夫,等兩人成親后,就是她真正的夫君,哪裡是什麼小情郎。

  恰在此時,夢不語也換好了衣裙,重新梳妝完畢。

  在北疆諸多魔修面前現世,她穿的自然不是平常在雲城的竹林小築常穿素色柔裙,而是極具侵.略性的大紅裳裙。

  如雪般的長發迎風微動,眼眸深處則是更深的思量與籌謀。

  顯然,在暫時將凡塵的問題拋之腦後以後,她就有更多的時間,來沉思往昔未曾注意過的細節,偶爾也會籌謀北疆亂局。

  「你們倒是聊的開心。」

  上來之前,夢不語便聽到了兩人的歡聲笑語,隱約聽到荷包一詞。

  緩步踏上來之後,夢不語見到女兒腰間的那個荷包,微微怔了怔,瞬間判斷出,這可絕不是女兒現階段的綉工能夠縫成的。

  與女子的針腳相比,反倒更接近男子的慨然風格,這就是她們剛才聊的,自家女兒的定情信物?

  若但以針線縫紉的技法論,技術倒還不錯,就是不知人品與能力如何……

  「左右此刻無事,你可與我細細講講那孩子。」

  正這般說話的夢不語,走的更近了些,看向女兒的那枚綉有青鳥的荷包,卻驀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紋綉技法頗有些凌厲的劍意韻味,好似得天獨厚萬古逍遙。

  她曾經在第二位義姐,明大仙子常年戴著一枚荷包上,感受過類似的意境。

  那枚荷包之上,綉著比翼鳥與連理枝。

  但那荷包的劍意與韻味極為強大,應該是明大仙子的前夫於千餘年前,兩人尚是夫妻之時,親手為她縫綉。

  此刻,這兩個荷包紋絡的喜愛風格不同,境界與蘊意的強度也相差極大,但到了夢不語這等境界,倒也能夠感知到,兩者中那股一脈相承的慨然之意。

  蓁蓁的那個心上人,曾經被無涯仙君教導過劍訣不成?

  可他不是個聖域的普通小書生嗎?

  緩緩地,夢不語靜靜的將女兒摟在懷中,聽著她敘述與那個小書生的相知相遇,還有傾慕的緣由與秉性能力等。

  與上次隨意聽聽不同,這次多問了些細節。

  ——這丫頭難道不明白嗎?若她所言為真,這種人物怎可能是個小小的採買執事。

  作為後生,哪怕放在他們天門,都會是罕見的佼佼者。

  「你還沒有與我說過,那孩子叫什麼?」

  「木頭,他叫木頭。」

  見著女兒悠揚靦腆的笑容,夢不語溫柔的撫了撫她的頭,眼眸中是不盡的親昵。

  但聽到這個名字的風格,結合另外的一些猜想,她總覺得這個套路略有些熟悉。

  夢不語的眉梢微動,隱有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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