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當情緒崩塌
這座村鎮上的簡陋殯儀館，人性化的在走廊間開著幾盞慘白森人的白熾燈，怕是年久沒換燈管的緣故，走廊間，燈忽暗忽明的閃著，如同恐怖片中陰森的太平間。
殯儀館深處，屍體停放的低溫儲藏室中。
好幾台推車床上都蒙著白布，隆起人形輪廓，露出的腳趾上掛著屍體的銘牌，低溫儲藏室內還有九格冰櫃。
而其中一個冰櫃前的地面，被扔了一具僵硬的屍體在地上，屍體一絲不掛，因搬運的緣故，眼皮掀起半睜。
顧煙蘿推門而入時，便見那具被無情扔在地上的僵硬屍體，正睜著眼，像是怨恨的在向她控訴「有人把它丟在了地上」，幽藍詭異的光線中，看得無比的恐怖。
顧煙蘿伸手，掀開一張張停屍床上的蒙屍布，尋著秦無妄的身影。
嘩一聲，九格冰櫃中央的那一格，倏然被顧煙蘿拉開。
黑色的藏屍袋，忽然動了動。
「起來！」顧煙蘿語調冰冷，沒有溫度，像是在生氣。
藏屍袋內的人，不作聲，停頓半晌，莫約十秒后，沒理會顧煙蘿，只是象徵性的躲在裹屍袋裡翻了個身，背對顧煙蘿，並不想起來。
冰冷低溫的停屍間中，沒有燈光。
只有排氣扇的氣孔穿透入幽藍的光線，森然而詭冷。
顧煙蘿低眸，凝著沒有回應的「藏屍袋」，她差點就沒忍住，朝秦無妄脫口而出「再不起來，我沒耐心了」，可這到口的話，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她理智的告訴自己，縱然再生氣，再不解秦無妄這麼做的理由，也必須心平氣和的先把人從藏屍櫃里弄出來。
她深吸了口氣，差點被空氣中瀰漫的屍臭嗆到。
「秦無妄，講點道理，你佔了人家屍體躺的地方，它沒地方睡了……」顧煙蘿努力緩和自己語氣
黑色的裹屍袋動了動。
「它都死了，還得被你丟在地上，屍體也很可憐，對不對？」
黑色的裹屍袋翻了個身。
「屍體沒人疼，但你有我，你看，你怎麼躲，我都能找到你。」
然後，裹屍袋的拉鏈被人拉動。
終於，裡面的人露出了那張蒼白，泥濘不堪卻難掩俊欲絕色的病態容顏，濕透的黑色髮絲凌亂拂面，冰冷的藏屍櫃內溫度過低，秦無妄冷的唇色發紫，睫毛上已結了一層寒霜，胸口輕輕起伏著，有氣無力的蜷縮在裹屍袋中，眼尾紅暈，硬眨回了眼眶中的霧蒙水汽，目光哀傷，逃避著顧煙蘿的視線。
顧煙蘿伸過手，輕輕的撫摩著秦無妄冰冷的容顏，靜靜的凝視著他，細細打量著他的眼神。
她懂了。
怕是受了無法接受的委屈，委屈到開始躲她，然後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想不開，想等死，不讓任何人發現。
「誰招你了，說說，回頭我們去弄他。」
顧煙蘿心底壓抑的怒火瞬間消散，她驟然俯身，雙臂伸入藏屍袋內，抱緊了渾身濕透且冷冰冰的秦無妄，耐心的哄著他，還不忘伸手拂過他髮際間凌亂貼在額頭上的碎發。
秦無妄嘴巴動了一下，可濃烈的酸澀感讓他喉嚨發緊，眼睛和胸口是滾燙的，沒一會兒，他眼角便湧上了一絲淺淺的濕紅，埋入顧煙蘿頸間，渾身發顫，強壓著心底的痛苦。
都給他整自閉了。
顧煙蘿心疼的想。
到底什麼事兒？她不明白。
秦無妄不說，她也猜不透。
「行，你不想說也可以，先從裡面出來，你身上太冷，不能久呆這種低溫環境，嗯？」
顧煙蘿就快哄好秦無妄了。
因為他已經準備起身，從藏屍櫃里出來。
可這時，停時間的門再次被推開。
顧鴻鷹牽著妻子的手，因遲遲不見女兒出去，於是便帶著人闖了進來。
結果他入眼便見秦無妄躺在冰櫃中的藏屍袋內。
女兒腳邊還躺著一具僵硬的屍體。
「媽呀！今晚要做噩夢。」秦清嚇得整張臉都埋入顧鴻鷹衣物敞開的胸前，「乖兒子……咱能不能下次換個地方折騰？」
秦無妄一撞見顧鴻鷹，頃刻間，那雙瀰漫虛弱疲乏的鳳眸被陰戾冷意沾滿，像是怨憤，像是自知被欺騙，含悲忍怒，聲音輕顫，喃喃：
「騙子……」
「你這個騙子……」
說著，秦無妄掙開了顧煙蘿的懷抱，氣極間，從冰櫃躍下，光著腳，踩著地，彎腰蹲身，舉起地上那具屍僵慘白的屍體，砸向了顧鴻鷹。
「滾——！」怒吼。
「你發什麼瘋！」顧鴻鷹眼見著一具屍體朝自己和妻子砸來，抱著妻子飛身躲開，怒不可遏的瞪向秦無妄。
「兩面三刀，表裡不一！」秦無妄咬牙切齒，言辭間帶著狠意，「你利用我緩和你們父女之間的關係，然後巴不得我早點死，然後煙煙就可以嫁蔣家了？一切順理成章，只要我沒了。」
「……」顧鴻鷹直接被說蒙了，他瞥見女兒沒有溫度的疏冷目光，劍眉緊蹙，「我又怎麼惹你了？你說說看！」
「你在等我死！你們所有人都在等我死！」
「然後我就是一具屍體，愛的人會成為別人的妻子，你們都是騙子。」
顧鴻鷹：「……」果不其然，秦無妄知道蔣老想和顧家聯姻的事兒了。
秦清不敢看屍體，覺得瘮得慌，面對秦無妄突如其來的爆發，她語調柔軟，帶著安撫，「乖兒子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寶貝的爸爸怎麼會等你死，他一直都很護你，雖然你們從前有點矛盾……」
「不聽。」秦無妄情緒極度不穩，胸腔深處甚至發出急促的喘息聲，看起來很痛苦，像是有積壓已久的痛苦情緒無處宣洩，在此刻全部爆發，「都盼著我死，虛偽！」
說罷，秦無妄轉過身，緊迫的盯著顧煙蘿，無休無止的悲傷籠罩著他，他苦笑著，眼眶酸澀，裹夾悲涼。
「蔣家找顧鴻鷹商量聯姻的事了，等我死了，你就可以風風光光的嫁入蔣家，煙煙，他們都是騙子。」
再不解釋就完了。
顧鴻鷹一個頭兩個大，無語凝噎，氣的差點破口大罵。
「狗東西！誰和你說我同意蔣顧聯姻了？你別什麼髒水都往我頭上扣，我是欠你的還是怎麼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