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入戲)
姚緋坐地鐵回酒店,她坐到床上才謹慎而小心的打開了文件袋上面的棉繩。藍色封面上手寫字體盛夏兩個字,編劇summer。
姚緋深吸氣,打開封面,第一頁最上面一排寫著:夏瑤。
她在巨大的震驚中呈空白狀態。
夏瑤是《盛夏》的女主角,蘇洺給了她夏瑤的劇本?
《盛夏》投資並不算特別大,但聲勢很大。新銳導演司以寒執導,司以寒是難得的演技與流量並存的頂流影帝,粉絲群體龐大。新銳編劇summer,男一號是當紅偶像巨星商銳,萬眾矚目的劇組。
到底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姚緋瘋了?
笛亞老師雖然有些人脈,但那絕對影響不了《盛夏》的選角。為什麼會給她女主的劇本?讓她去試女主的戲?
姚緋在床上坐了半個小時,狠狠揉了一把臉拿出手機搜索盛夏。盛夏是原創劇本,劇本並沒有公布。百度百科還沒完善,只有主要角色的介紹,以及劇情簡介。
十六歲的夏瑤隨著母親嫁入盛家,跟繼父的兒子盛辰光住在了同一個屋檐下。孤僻的夏瑤沒有朋友世界里只有學習,盛辰光性格張揚外放講義氣有很多朋友除了學習什麼都愛,他們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卻因為班主任的一幫一安排,成了同桌。他們抓著盛夏的尾巴,彼此綁上聯繫。
姚緋迅速翻看手裡的劇本,內容幾乎一致。
姚緋沒有得臆想症,她確確實實拿到了《盛夏》的女主劇本。試鏡通過,她就有機會演夏瑤。不是配角不是龍套。她拿到的是女一號,她美夢成真了。
沒有在上海停留太久,姚緋把劇本裝背包,直奔高鐵站,她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笛亞老師。六個小時的高鐵,到北京時天已經黑了,姚緋隨著人流出站。寒風凜冽,雪花又飄落大地,卻沒在地面上留下痕迹。這第二場雪,始終沒下痛快。
姚緋拿出手機打給笛亞老師,沒打通,笛亞老師的電話關機。大約是有什麼活動,姚緋的心暫時沉了下去,折回地鐵站先回住處。
她在小區門口聞到飯香才意識到餓,一整天滴水未進。餓彷彿開閘洪水,瞬間鋪天蓋地的砸向了她的大腦。姚緋就近找了一家小吃店,進去點了一份炒麵。
電話響了起來,來電是笛亞,姚緋連忙接通。
「老師。」
「《盛夏》那邊有結果了嗎?」
姚緋揚起唇角,忍不住的笑,「有了!」
「好消息?給的什麼角色?」笛亞笑道,「剛剛在上課,現在閑下來了。」
姚緋報喜不報憂,壞消息她是不敢跟笛亞打電話。
「女一號。」姚緋抿了下嘴唇,她這一路都在狂喜和惴惴不安中掙扎焦灼,她既高興又憂慮,焦慮蔓延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女一號?」笛亞的聲音里有著意外,「沒出錯嗎?你確定?」
「我已經看過劇本了。」姚緋在高鐵的洗手間里瀏覽過一遍劇本,高鐵上沒法看,她簽有保密協議,如果被拍到她就玩完了,「應該是。」
「這就給你劇本了?」笛亞若有所思,「你明天早上有時間嗎?來家裡一趟,我們見面聊。」
「好。」
「我打個電話問問什麼情況,你先看劇本,明天什麼都不要買,你過來就行,聽見了嗎?」
笛亞深知姚緋的經濟狀況,儘管她挺喜歡姚緋,也很少叫姚緋來家裡。姚緋每次來都是一大筆花銷,她不捨得讓姚緋花錢。
「老師,有件事我想跟您說。」姚緋起身走出小店,到空曠的大街上把話說出口,「我的解約沒有那麼容易,前幾天我跟錢英見面了,他明確告訴我,會扣我的合同。即便一年半後到期,我也走不了。」
「你跟錢英見面?他們為難你了嗎?」
姚緋有很多話想說,到嘴邊什麼都說不出口,「沒事,我只是很擔心,那邊知道我的狀況嗎?他們給這個劇本考慮過我的合約方面嗎?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考慮的。劇本給出來,應該很看中吧?」
「你先不要跟經紀公司的人見面了,我幫你打聽打聽,具體明天見面再談。」
「謝謝您。」姚緋對笛亞老師的感激無法用任何語言表達,她這輩子都還不清,「老師,我這輩子最大的恩人是您。」
「事辦成了你再感恩也不遲,傻不傻啊。」笛亞笑道,「明天見。」
掛斷電話,姚緋仰起頭看沸沸揚揚的雪花盡頭是無盡的黑暗。她把微微顫抖的手塞在羽絨服口袋裡,手指攥緊。鼻尖被凜冽的寒風凍的通紅,深吸氣,寒氣落入肺中,整個人都涼了下來。
「姑娘,你的飯好了。」小店老闆扯著嗓子喊了一聲,「給你放著了。」
姚緋握著手機轉身走回去,店裡空蕩,只有她一個人。老闆是個中年男人,坐在裡面看電視,姚緋掃了一眼,目光停住。
十七寸的電視上是中央六套,正在播寒刀行。
「聲音太大吵到你了嗎?」老闆看的入迷,突然覺得不對勁,回頭看到姚緋的目光,連忙拿起遙控器,「我把聲音調低點。」
「沒事,沒影響。」姚緋把衣領拉高了一些,坐到桌子上拿出一次性筷子拆開包裝,「你看你的。」
「這電影特別好看,我都看了好幾遍。」老闆還是把音量調低了,「不聽聲音我也知道演到哪一段,你年紀小,應該沒看過這個電影。寒刀行,特別經典,你有時間上網搜搜,看完絕不後悔。」
熱氣熏的姚緋眼睛有些酸,她垂下頭扒炒麵,囫圇點頭,「嗯。」
「這個演員好像就演了一部戲,長的漂亮演技又好。拍完就息影,不知道是不是嫁給了大款。哎,當女的真好,長的好看就能換錢,演一部戲才多少錢?嫁入豪門再也不用出來拋頭露面了,富貴一生,好好做闊太太。」
炒麵放多了廉價油,吃進嘴裡發膩。她忍著噁心快速把所有的面吃完,拿出手機掃碼支付轉身快步走出了小店。
第二天早上八點姚緋就起床了,洗澡化妝換好衣服拉開窗帘滿目雪白,天地素裹銀裝,小區里寥寥無幾的楸樹枝條被雪壓彎了腰。
純凈的白讓姚緋糟亂的心情沉寂,她拉上羽絨服拉鏈,站在窗戶前看了一會兒雪,才轉身走出門。
十點半,姚緋拎著東西敲響了笛亞家的門。
開門的是笛亞,一看到姚緋就開始訓,「說了不讓你買東西,誰讓你買的?等會兒你帶走退了。」
「生鮮,不能退。」姚緋把東西強行放到玄關處,換上拖鞋,「我手裡有錢,你不用擔心我。」
笛亞看到那些盒子上的超市LOGO,嘆口氣,關上門,「中午在家吃飯。」
「好。」姚緋也不推辭,笑著進門,「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什麼也不用做,保姆已經把家裡打掃乾淨了。」笛亞進廚房端出水果走到客廳,姚緋前幾年一到她家就幫忙打掃衛生做飯,姚緋情商不算高,笨拙的討好著每個人,是個很老實的孩子,「你就坐著吧。」
姚緋環視四周,確實沒找到可以做的事,規規矩矩在對面沙發上坐下,「老師。」
「我跟司以寒打了電話。」笛亞坐下,說道,「吃水果。」
姚緋緊張的注視著笛亞,「怎麼說?」
「司以寒說看你的試鏡表現,如果合適,他們可能會接管你的合約。」
姚緋猶如瀕臨餓死的人,突然眼前出現了滿漢全席。
「什——什麼?」
「司以寒很看重這部電影,他不希望他的劇組演員出現合約問題影響他的電影。他們一開始就知道你的情況,但還是給了你劇本,我想,這可能是在觀察你,值不值得他們簽吧。」
姚緋急促的呼吸,開口聲音哽咽,「真的?」
「別哭,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你所能產生的價值,是否值得讓他們冒險。」笛亞說,「在商言商,如今的你,商業價值確實不高。」
何止不高,這幾年經過華海的全方位打擊,姚緋簡直是毫無價值。
姚緋抹了一把臉,眼淚洶湧,她怎麼都擦不幹凈,「謝謝老師。」
姚緋的合約違約金一年一千萬,還有李盛的打壓。早年也有公司想接盤,可看到那幾千萬的違約金便退卻了。如今姚緋的合約還剩下一年半,再拖下去也不過是少半年,當初她簽的是霸王條款會自動續約,她的最低合約年限是一年。如果不能和解,打官司解約的話她至少要支付一千萬違約金。
沒幾個公司會為一個聲名狼藉的過氣女演員冒險得罪李盛還要支付一千萬。
「努力去創造價值,讓人看到你的潛力。」笛亞跟司以寒打了個電話,旁敲側擊,那邊說了個大概意思。笛亞儘可能的鼓勵姚緋不要放棄,其實心裡也沒底,一千萬的數目太大了,真的會有人為姚緋支付嗎?「姚緋,你去上海吧,他們的公司都在上海。多跟他們走動走動,刷刷存在感。這群二代們有的是錢,只要你讓他們覺得值,你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離的近機會就多,抓住每一個機會。你已經二十四歲了,不再是十八歲,女演員的黃金時期已經過去了大半,凡事三思而後行。」
笛亞不想教姚緋接受這個世界的畸形規則,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姚緋是一張白紙,純潔無暇。可這個世界,太剛直的人活不下去,沒有字的白紙最終的下場是垃圾桶。
「你要,懂的彎腰。」笛亞說這話的時候,心裡生出難過,她在這張保護了很久的白紙上畫下了第一道黑,「你要懂的審時度勢,為自己謀利。這個社會,弱者連發言的權利都沒有,根本沒有選擇。只有站到了高處,你成為強者,你才能制定規則,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