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夜色寂寥, 將兩人的身影藏於黑暗之中。
黑暗和寂靜放大人類所有的感官,只有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鮮明, 燙得人心口發熱。
溫如水呆懵過後, 整個人處於一種極為微妙的狀態之中,既有被暗戀的男人主動擁抱住的驚喜,又有疑惑不解, 鼻翼間所嗅聞到的屬於男性的氣息, 更是讓她腦袋陣陣暈眩。
上次受傷時,她渾身疼得厲害, 壓根兒就升不起什麼邪念, 現在她身體健康, 感官靈敏, 神智也是極為清醒的。
「秦、秦玄。」她結結巴巴地喚他的名字, 「你、你這是作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秦玄小心翼翼地擁緊懷裡的人, 又怕將她弄疼了,動作有幾分僵硬和無措。
那雙冰冷深邃的眸子低垂,沒人知道, 此時他連呼吸都十分的小心, 能讓他做出這種僭越之舉, 實屬不易。
他已經不是隱藏在角落裡的暗衛, 而是一個只要他想、就能擁有光明前程的東宮侍衛。
「郡主, 屬下知道。」秦玄的聲音在夜色掩蓋之中, 有幾分沙啞。
溫如水懷疑他是不是做暗衛做傻了,「既然你知道, 那你……」
「屬下心儀郡主!」秦玄沉聲說,「屬下知道自己的身份與郡主不配, 但若是郡主對屬下亦有意, 屬下願意去立功,爭取早日娶郡主為妻,為郡主的一生負責。」
暗衛一生忠誠於他們的主子,縱使由暗轉明,他們的心態依然不會變。
太子讓他跟隨太子妃,視太子妃為主,為太子妃做事。
太子妃又讓他跟隨福寧郡主,保護福寧郡主,視她為主。
他對自己的身份變化安靜地接受,從未有一絲觸動,一心一意做好主子交待的事,但他從來不知道,暗衛也會產生忠誠之外的感情,會關注一個姑娘……
這一刻,他願意為了心儀的姑娘,主動去爭取,爭取一個可以配得上她的身份。
溫如水又驚又喜,人還有些懵。
明、明明剛才她還問他是什麼意思,怎麼他一下子就突然說到娶她為妻的事?這……這是不是太快了?
「你說成、成親?是不是太早了?」她暈暈乎乎地說。
秦玄輕聲道:「其實不早,等屬下立功,還需要一段時間……」他愧疚地說,「還要勞煩郡主再等等,屬下會盡量用最快的時間立功,爭取早日迎娶郡主。」
溫如水暈乎的腦袋終於清醒幾分。
她終於確定,她暗戀的那個男人,竟然也對她生男女之情,甚至願意為她主動去爭取,而不是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驚喜的?
溫如水有一種泡在幸福的蜜罐里的錯覺,整個人飄飄然、甜滋滋的,同樣有些無措。
如果他冷硬地拒絕她,她縱使傷心,也能坦然以對,畢竟在知道他是暗衛出身後,已經有心理準備,暗衛極少會對主子之外的人產生感情。
但當幸福來得太快,她反而不知道怎麼反應了。
她紅著臉,抖著手,主動摟住他勁瘦有力的腰,將臉埋在他充滿男性氣息卻又安全感十足的懷裡。
溫如水傻乎乎地笑起來,恨不得黏在他懷裡永遠都不離開。
原來男人的身體是這樣的,原來男人身上的氣息是這樣的,原來還可以如此有安全感……兩輩子,她終於嘗到了戀愛的滋味。
秦玄見她軟綿綿地倚在自己懷裡,心裡也升起一股陌生的滿足感。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以下犯上。
被他犯上的主子,不僅沒有推開他,還軟乎乎地往他懷裡靠,彷彿任他施為。讓他無措之餘,心裡升起一股願意為了她,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不懼的豪情壯志。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因為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用心去感受彼此的存在。
格外的契合。
直到秦玄聽到一陣輕悄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警惕地看過去。
「如兒回來了嗎?」
是小齊氏的聲音,小齊氏見天色不早,擔心女兒,便過來看看。
秦玄警覺地放開懷裡的人,在她不解地看過來時,低聲道:「老夫人來了。」
溫如水紅著臉看他,伸手想去勾他的手,見他遲疑了下,竟然退開,頓時不開心。她當然知道他怕被人發現,壞了她的名聲,但她真的不怕啊……
她要是怕這些,也不會拋頭露面做生意,主動去觸犯這時代男人的權力。
小齊氏帶著丫鬟過來尋女兒,見女兒站在廊下,不禁問道:「如兒幾時回來的?怎麼不回房歇息?」
溫如水道:「娘,我正要歇息呢,您也去歇息罷。」
小齊氏哎了一聲,忍不住看向廊外的庭院,剛才過來時,好像這裡還有個人……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小齊氏又叮囑女兒好生歇息,便帶著人離開。
溫如水哄走她娘后,激蕩的心情已經平復下來。
她扭頭看向庭院,看不到那男人的身影,心裡有些失望,覺得剛才的一切好像是做夢似的,格外的不真實。
直到錦霞伺候她洗漱更衣,她穿著寢衣坐在床上,盯著桌上的燭火,霍地站起來。
「郡主?」錦霞疑惑地看她,「怎麼了?」
溫如水道:「沒什麼!今晚不用你們守夜了,你們都下去歇息罷,明早記得過來叫我起床,我要去布莊。」
錦霞錦嵐已經知道她的脾氣,溫順地應一聲,退了下去。
屋子裡沒有人,溫如水的心情雀躍起來,她走到窗前,探頭往外看,叫了一聲:「秦玄,你在嗎?」
秦玄從黑暗的庭院走出來,來到窗邊。
看到他,溫如水臉上露出笑容,知道他果然沒有離開。
她探身過去,扯著他的衣袖,一雙眼睛水汪汪地凝視他剛毅英俊的面容,「你進來呀。」
秦玄遲疑地看她,就算是貼身侍衛,也不應該隨便進入主子的卧室,更何況是姑娘家的閨房。
「我有話和你說!」溫如水加重語氣。
秦玄到底沒再猶豫,正欲要翻窗進去,又被人阻止。
「從門口進來。」溫如水撅起嘴,他們又不是見不得人,為何要讓他翻窗進來?
她親自去開門,大大方方地將他拉進房裡。
室內的光線雖不明亮,卻比外面的黑暗要好,一切無所遁形,秦玄飛快地看她一眼,瞳孔微縮,趕緊垂下眸子,不敢多看。
她身上穿著素白的寢衣,這是只有最親密的男人才能看到的一幕。
溫如水渾然不察,雖然只是穿著寢衣,但她渾身包得嚴嚴實實的,加上七夕的夜晚炎熱,實在懶得加衣服了。
見他身姿筆直地站在那裡,如同青松白楊,挺立昂揚,教她越看越喜愛。
她又有些懷念剛才在黑暗中的那個擁抱。
溫如水色膽雖小,但行動力頗佳,忍不住又靠過去,依在他懷裡。
秦玄手指微顫,不由自主地摟住她,輕輕地擁在懷中。
再次如願以償后,溫如水傻乎乎地笑起來,腦子卻越發的清醒,輕聲道:「秦玄,我不想那麼早成親。」
秦玄微垂的長睫微微顫了下,嗯一聲。
彷彿對她的決定沒有絲毫的異議。
溫如水心頭有些發酸,知道這是他的暗衛生涯養成的習慣,從來不會主動爭取,能讓他也喜歡她,已經是萬幸之事,就像鐵樹開花,生命中百分之一的概率。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用一輩子時間去必須做的事!我無法像普通人家的主母和妻子那般,留在後宅相夫教子,甚至將來我要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會東奔西跑,無法著家,無法顧家……」
她越說越小聲,生怕他不樂意。
這年代的男人娶妻,不就是想娶個能相夫教子的女人,放在後宅中,為他們打理家務。
可她沒辦法做到,這也是她決定和太子妃一起做一番事業后,沒想過要嫁人的原因。
「屬下陪您。」秦玄道,「不管您去何處,屬下都陪您,您不需要停下腳步!」
「真的?你不是想娶我?將我困在後宅?」溫如水不確定地問他。
秦玄將手搭在她的肩膀,退後一步,與她面對面,神色是從所未有的認真,「不會!屬下知道您和太子妃要做的事,屬下不會阻止。」
這世間有多少女人能像她們這般勇敢,所做所為皆為國為民?
他只是沉默不言,並非蠢鈍,跟隨她的日子裡,早就將她所做的一切盡斂於心,也因為如此,他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目光追隨著她。
她也許不是最勇敢聰明的姑娘,但她卻有勇氣去做,改變不公的命運,縱使要經受世人的刁難和辱罵,亦沒有絲毫退縮。
在他心裡,她值得最好的!
她是最美麗的姑娘。
溫如水不禁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眶卻開始發熱發酸。
她忍不住撲到他懷裡,將臉緊緊地埋在他胸口,不讓他看到自己失態的一幕。
她是美女,才不會在心儀的男人面前哭得稀哩嘩啦呢,多沒面子啊!
不過真好呢!
原來這世間也有能理解她的男人,甚至願意支持她,和她一起並肩同行的男人!
這一刻,她由衷地感謝系統將她帶回這個世界,感謝太子妃讓她勇敢地做自己,感謝秦玄來到她身邊……
不管前方再困難,她都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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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水終於解決人生大事,可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愛情雖然不是生命中的唯一,卻是生活里的點綴,會讓原本忙碌、疲憊的生活添一抹柔情和甜蜜,如同生命里的港彎,累了困了時,可以找個人依靠一下,再次積攢精力,面對未來。
她迫不及待地進宮和太子妃分享這樁喜事。
「恭喜啊。」裴織笑著說,「看來你的膽子也沒那麼小。」
溫如水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如果不是太子妃你說破,其實我也沒勇氣的……」她瞅著太子妃,「太子妃,你是不是看出來,所以才故意說破的?」
裴織道:「你忘記我有精神力了嗎?能第一時間探查人的喜怒哀樂,發現你們兩個都互有好感,索性就幫你們說破。」
溫如水羨慕地說:「原來精神力這麼好用啊……」
不過想到太子妃為了自己,特地探查秦玄,她還是很高興的。
她將自己和秦玄的約定告訴太子妃,「秦玄很支持我,以後如果真要結婚,他也不會讓我退居幕後,我想做什麼他都會陪我一起呢……」
看她一副沐浴在愛河的模樣,裴織好笑之餘,又有幾分滿意。
秦玄果然是個十分適合溫如水的男人,挑破他們的關係,也是想讓溫如水忙碌之餘,有個可以讓她依靠放鬆的人,這樣她才會更有動力,日後走遍大江南北,不必為她操心。
畢竟自己的老婆,秦玄拼了命也會去保護的。
溫如水告訴太子妃自己的終身大事解決后,又說起建立女子私塾的事。
這事是她和賀誠明一起辦的,辦私塾其實不需費多少錢財,只要找好地址,建好學堂,再找好老師就差不多。
難的是招生。
畢竟時代所限,普通百姓很少會讓家中的女兒如同男子一般去學堂讀書識字,一來覺得沒必要,二來浪費時間,導致家裡少一個勞動力。
「我和賀大哥商量,先建個作坊,給那些女子提供工作,可以一邊工作一邊上學,這樣賺錢和讀書兩不誤,漸漸地轉變世人的觀念,日後再擴大招生,招年紀更小的女孩子……」
裴織聽后,說道:「你回去寫個辦學策劃書,我先看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溫如水當然說好,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大家集思廣益,查漏補缺,能事半功倍,省了很多功夫。
對於開辦女子私塾,兩人都是十分上心。
雖說萬事開頭難,但她們並不怕困難,再困難也要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