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紅薯和玉米都是大豐收。
當昭元帝聽到負責統計紅薯和玉米畝產量的官員用顫抖的聲音彙報時, 他失態地站了起來。
同樣失態的還有太后和太子,雖然他們早從裴織那裡知道這兩種糧食的產量, 但真實地聽到時, 還是被它們的產量給嚇呆了。
然後便是狂喜。
昭元帝不禁拊掌大笑,太后也是笑呵呵的。
秦贄忍不住端起已經冷掉的茶,喝了半盞冷茶壓住心頭激蕩的情緒, 目光追隨著身邊面容含笑的人。
她若有所覺地看過來, 然後朝他露出一個帶著甜意的笑容。
秦贄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彷彿這樣能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傳達給她。
晚膳時, 御廚用玉米和紅薯做了一桌子的菜。
菜譜是由裴織和溫如水提供的, 御廚雖然是第一次做, 但他們的手藝確實很不錯, 按照食譜做出來的八九不離十, 而且比兩人記憶里吃過還要好。
原因也在於玉米和紅薯的口感和味道確實比她們以前吃過的要好。
吃飽喝足后, 一群人移駕到偏廳喝茶說話。
太后和皇帝坐在上首位置,秦贄和裴織坐在下面,對面是溫如水, 剩下的便是伺候的宮人, 安靜地站在角落裡。
昭元帝的心情十分不錯, 他時不時詢問太子妃關於玉米和紅薯的吃法, 以及留種的問題, 還有種植時會遇到的問題……
總之, 只要他想到的,就會直接問, 並認真地傾聽。
太后和秦贄也是一樣。
裴織說了一些,話峰一轉, 「父皇, 皇祖母,你們可以問阿水,其實能找到玉米和紅薯,並將它們順利地種出來,也多虧了阿水。」
瞬間,溫如水被好幾雙眼睛緊迫地盯著。
溫如水頭皮發麻地坐在那兒,被他們看得想跑。
太后看出她的不自在,笑呵呵地問:「好孩子,你是怎麼找到玉米和紅薯的?」
溫如水並沒有因太后的和藹可親放鬆,頭皮瞬間繃緊,下意識地道:「我、我……這不是臣女找到的,多虧太子妃幫忙,才弄到它……」
她猛地閉嘴,臉上露出懊惱之色。
她好像又說錯話了,不應該這麼說的,有些發怯地看向對面的裴織。
這時,裴織朝她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她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緊張之下,拿她當擋箭牌。
溫如水心裡抱歉又感動,緊張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屏著呼吸,難受極了。
溫如水沒想到事到臨頭,自己會如此緊張。
其實也不怪她,她以前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管是皇帝還是太后,他們身上的積威極重,哪裡是她一個沒經歷過事的普通人扛得住的?
要不是裴織將她叫過來,早在用過晚膳,她就趕緊躲到客院里。
昭元帝和太后看向裴織。
裴織在兩人注視中,不緊不慢地道:「父皇,皇祖母,其實這兩種農作物我們也是偶然發現的,便派人去找出來,帶回莊子里試種,沒想到它們的產量這麼好。」
這話聽起來就像鬼扯,沒有一點說服力。
怎麼發現,怎麼派人去找,她完全沒個說法,根本沒說服力,無法取信於人。
太后正欲要開口,昭元帝道:「玉米和紅薯確實是上天恩賜的糧食,你們能發現它們,朕要重重賞你們。母后,您說朕怎麼賞她們才好?」
太後到嘴的話頓住。
她看向皇帝,見他臉上笑眯眯的,便知他並不想追究兩人是怎麼發現這兩種糧食的。
太子妃既然不想說,那就不去追究,只要這兩種糧食能讓大禹的百姓們飽腹,就是天大的功勞,何必要尋根究底呢?
這和昭元帝以往的行事完全不符。
太后很快意識到,他這是在保護太子妃,除了不願意懷疑太子妃,讓太子夾在中間難做外,也因為太子妃確實是大功臣。所以他能忍住心裡的懷疑和掌控欲,沒尋究到底,讓它就這麼揭過去。
太後面上露出笑容,和氣地說:「哀家覺得她們都是好孩子,至於如何賞,確實是個難題。」她先是看向溫如水,含笑問,「不如哀家認這孩子為義女,封她為郡主,如何?」
溫如水:「……」還有這等好事?
昭元帝拊掌大笑,「確實是個好主意。」
「皇祖母,父皇,這輩份是不是亂了?」秦贄開口道,「你們忘啦,她是麗貴妃的外甥女。」
太后一怔,不由失笑,「確實會亂了輩份,那就封為郡主,義女作罷。」
如果中宮有皇后,由皇后收作義女倒是使得。
溫如水坐在那兒,一臉茫然地看著眾人,反應不過來。
所以,她很成功地混過三堂會審不說,還因為發現兩種糧食有功,自己被封為郡主?
溫如水下意識地又看向裴織,見她優雅端莊地坐在那兒,面容含笑,明明是個容貌尚且有些稚嫩的十六歲少女,可她身上卻有一種讓人不由信服的強大力量。
她的心漸漸地安定下來。
第一次,溫如水覺得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真的很不錯,雖然以前做了糊塗事,可她及時清醒過來,終於做出正確的決定。
她在這個世界變得忙碌起來。
卻過得很充實。
她有了郡主的身份,這是她憑自己的本事掙到的,不再是任人拿捏的炮灰。
說完溫如水的賞賜,昭元帝和太后看向裴織時,不由頭疼起來。
太子妃不好賞賜啊,賞些金銀財寶雖然可以,但未免太寒酸,與太子妃的功勞比起來,那些俗物根本算不上賞賜。
還是秦贄道:「皇祖母,給太子妃的賞賜,孫兒有一個建議。」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太子身上,裴織和昭元帝都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反倒是太后十分高興地問:「贄兒有什麼建議?」
「皇祖母,孫兒……」
「太子!」昭元帝打斷他的話,目光含威,「你要想清楚再開口。」
秦贄迎向他極具壓迫性的眼神,神色坦蕩,「父皇,兒臣已經想好了。」
昭元帝沉著臉看他,太子不閃不避。
偏廳里的氣氛突然變得凝滯,伺候的宮人和溫如水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生怕驚擾到他們。
溫如水第一次知道,原來有的人真的不用特地表現出生氣的模樣,就讓人噤若寒蟬。
坐在這裡的是古代封建社會最高統治者,以及他的儲君,他們之間的氣勢之強,尋常人根本抗不住。
太后的目光在父子倆身上打轉,主動打破室內的沉重氣氛,「皇上,太子,有什麼話好好說。」
秦贄站起身,撩起袍擺跪了下去。
見狀,裴織哪裡還能坐,只好跟著他跪下。
太后趕緊將他們拉起來,「這是作甚?有話就好好說,皇上還能生氣不成?皇上,是不是?」
她盯著昭元帝,明顯是給他台階下。
雖然她不知道這對父子倆是怎麼了,但也別在大庭廣眾之下置氣,還有宮人在呢。
昭元帝表情微緩,說道:「太后說得是,你們都起來罷。天色不早了,有什麼事明兒再說。」
這是避而不談剛才的事。
太后還是給皇帝面子的,她笑著應一聲,由著皇上將她送去歇息,決定等會兒好好地勸勸他,別和孩子生氣。
溫如水也趕緊跑了。
其實她心裡有些擔心,不知道太子和昭元帝剛才在打什麼啞謎,父子倆看起來都好可怕的樣子。可看裴織平靜的臉色,她又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想想劇情里,太子可是個宮斗達人,皇帝從始至終都是堅定地站在他那邊,讓他順順利利地登基,可見這對父子倆應該沒什麼矛盾才對。
那種封建皇朝的父子間為了皇位爭得你死我活的事,沒發生在他們身上。
裴織和秦贄也回去他們居住的偏院。
路上,裴織小聲地說:「殿下,你剛才想向和父皇討什麼賞賜?惹得他如此動怒?」
秦贄握著她的手,語氣平靜,「父皇沒有生氣的,你放心罷。」
「真的?」
「真的!」
見他一臉認真地保證,裴織不再多問,反正到時候他也會告訴她。
回到房裡,秦贄突然將人摟到懷裡抱了好一會兒,低頭親吻她的額頭,柔聲說:「孤去和父皇說說話,一會兒就回來。」
裴織心裡有些好笑,覺得他可能要去哄生氣的老父親。
「去罷,我等殿下回來一起歇息。」
秦贄朝皇帝居住的主院行去。
皇上和太後來到莊子,莊子里最好的主院當然是由兩位長輩住,他們住到偏院那邊,比主院稍小一些,但也不差。
秦贄來到主院,朝守在門口處的侍衛道:「孤要見父皇,你去通傳一聲。」
侍衛自是不敢怠慢,趕緊進去通傳。
不一會兒,侍衛和李忠孝一起出來。
李忠孝甩著佛塵,像發麵饅頭一般圓乎乎的臉上滿是苦笑,「哎喲,我的爺,您剛才怎地惹皇上生氣了!等會兒您進去,可要好生地和皇上賠個不是。」
秦贄知道他一片好心,倒也沒不耐煩,「知道了。」
李忠孝跟在他身後,在門前停下,沒敢跟進去,心裡也不確定父子倆會不會吵起來。
應該不會吧?
但以往皇上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當眾生太子的氣,不管太子做什麼,皇上都是以心疼居多,哪裡捨得生氣?
所以李忠孝也沒見過父子倆吵起來的模樣,今兒真是嚇到他了。
秦贄走進去,看到坐在靠窗的雕紅漆萬字梅花紋羅漢床上想事情的皇帝。
他先向皇帝請安,直接跪在那裡,仰著臉看他,問道:「父皇,您真生兒臣的氣啦?」
昭元帝沒好聲氣地道:「朕剛才要是不阻止,只怕你皇祖母第一個生你的氣。」
「兒臣知道。」秦贄臉上露出笑容,「不過兒臣不怕,有父皇在,父皇會護著兒臣的。」
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昭元帝也綳不住臉,伸手將他拉起來,讓他坐下,然後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就是仗著朕寵你,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說!」
「如果父皇不寵兒臣,兒臣才不會說呢。」秦贄反駁,伸手將桌上的酒壺拎過來,親自給他斟了一杯酒。
「父皇,您請喝酒。」
這是賠不是。
昭元帝沒有為難他,將酒端過來喝了,然後瞪他一眼,「你不去歇息,過來找朕做什麼?是不是看朕有沒有生氣?」
秦贄也給自己倒了杯酒,抿了大半杯,說道:「兒臣是來和父皇說說話的。」
昭元帝收起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地道:「要說什麼?如果你想和朕說咱們秦氏之子是男狐狸精,那就免了。」
他堂堂大禹的天子,怎麼可能是男狐狸精?
秦贄面容一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父皇,您還在計較這事啊?」
昭元帝輕哼一聲,也不知道這兒子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讓他實在好笑又好氣,子不語怪力亂神,偏偏他就會瞎掰扯。
然而,今晚太子偏偏就是來和皇上掰扯怪力亂神之事的。
「父皇,您不是想知道太子妃如何找到玉米和紅薯這等神奇的糧食嗎?兒臣還知道,太子妃已經打算繼續種土豆、辣椒、西紅柿等農作物,據說這土豆也是高產的農作物,辣椒還能袪寒……」
昭元帝的注意力被他的話吸引過來。
他臉上的神色變得沉凝,桃花眼深沉地盯著太子。
秦贄道:「父皇,您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憑空拿出這麼多神奇之物?」
昭元帝暗忖,如果他知道太子妃能憑空拿出這麼多神奇之物,當初他就不會為兩人賜婚,而是給太子妃賜官職,讓她進入朝堂,為大禹辦事。
「父皇,太子妃不是凡女,您也不必過於深究,只要接受就好,不是嗎?」秦贄若有所指。
否則先前皇祖母詢問時,父皇也不會岔開話題。
昭元帝沒好聲氣地道:「知道就好,不必和朕說。」他心裡十分不是滋味,還在可惜兒媳婦竟然是太子妃。
秦贄:「父皇,若她不是太子妃,您能這般信任她、護著她么?」
太子妃和太子是綁在一起的,是天然的同盟,作為皇帝的兒媳婦,太子妃只會幫著太子,幫著大禹江山,不會輕易地受外人籠絡。
昭元帝面容微滯,心知太子說得對。
他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太子妃的諸多功勞,你知道,朕知道,可是外人不知道,你皇祖母也不知道!贄兒,朕知道你不願意你的孩子受苦,你只想守著太子妃一個人,可是你祖母不知道,她不會答應的。」
在太后心裡,她的兒子和孫子是龍子龍孫,怎麼可能只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沒得委屈他們。
太后也不是想與太子妃為難,可這世道如此,她所接受的理念也是如此。
她可以讓太子專寵太子妃,可太子不納側妃納妾,就說不過去了。
秦贄道:「所以,這事還要父皇幫忙向皇祖母說明,若是皇祖母生氣,讓她沖著兒臣來便是。」
說到底,他捨不得太子妃被太后責難,連一句不是他都不能忍。
如果是以前,他還會徐徐圖之。
但現在太子妃的功勞如此大,正好向父皇和皇祖母討個恩典,他自然不會放棄這機會。
昭元帝忍不住又瞪他一眼,伸手往他腦袋上輕輕地敲了敲。
「行了行了,這事朕會和太后說的!你和太子妃安安心心地過日子,日後若是後悔,給朕生個皇太孫,朕就高興了。」
秦贄臉上露出笑容,「謝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