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威遠侯夫人見她神態篤定, 雖仍有些憂心,到底沒再詢問。

  她心知定是太子妃做了什麼, 否則好端端的, 皇上不會突然就賞賜威遠侯府,甚至女兒和姜遠的婚事,也是因為太子妃才促成的。

  樂平長公主看上的正是太子妃姐妹這個身份。

  其他的也同理。

  他們威遠侯府果然要靠太子妃起複。

  這時, 一道不客氣的聲音響起。

  「太子妃, 本宮聽說你最近都住在鳳丘山的莊子,鳳丘山那邊是不是風景很美, 比皇宮還要好, 太子妃都捨不得回來。」

  宴席原本十分熱鬧的, 因為這話漸漸地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不禁看向說話的人——康平長公主。

  康平長公主和樂平長公主是姐妹, 關係還算不錯, 所以今兒的婚禮, 康平長公主也帶著女兒宣儀郡主過來喝杯喜酒。

  康平長公主也坐在主席位上,就在裴織的對面。

  奈何她說這話時,聲調並沒有特地降低, 周圍的人都能聽到她這番近乎質問的話, 吸引了不少看熱鬧的目光。

  鳳丘山?

  有些女眷悄然豎起耳朵, 受家裡的男人影響, 她們對鳳丘山也很好奇。

  聽說太子妃在那裡住了近一個月, 然後太子將那裡保護得密不透風, 肯定是有什麼秘密,要不然太子妃怎麼會放著好好的皇宮不住, 跑到一個鄉下的莊子里長住?

  不等裴織開口,宣儀郡主就道:「娘, 您說什麼呢?鳳丘山的風景當然好啦, 要不是您叫我回來,女兒也不想回來的。」

  宣儀郡主的聲音不高不低,剛剛好,周圍的人都能聽到。

  發現自己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宣儀郡主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下,手心裡沁出汗漬,她十分不能適應這種場合,仍是鼓起勇氣,搶先開口。

  她不想母親針對阿識,也不想母親在大庭廣眾下丟臉。

  所以由她開口是最合適的。

  康平長公主果然怒瞪過來,桃花眼凌厲無比地瞪著這個吃裡扒外的女兒,氣不打一處來。

  「你胡說什麼?」

  「娘,我沒胡說。」宣儀郡主硬著頭皮說,「您明知道鳳丘山是怎麼樣的,問阿識不如問我呢,女兒也在那裡玩了大半個月的,能給您說。阿識,是吧?」

  她有些哀求地看著裴織。

  裴織朝她安撫地笑了笑,看向康平長公主,語氣和煦,「康平姑母,宣儀說得對,鳳丘山的風景確實好,您瞧我去那邊住了段日子,看起來是不是氣色更好了。」

  「我也是!娘,您看我的氣色。」宣儀郡主也插嘴說。

  兩人一唱一搭,硬是讓康平長公主無話可說。

  如果是別人,她還能強勢地壓下去,可偏偏這兩人一個是當朝太子妃,一個是自己女兒,她總歸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們丟臉。

  她氣得捏緊筷子,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

  正好樂平長公主回來,發現宴席的氣氛不對,心下有些納悶。

  一位和她交好的夫人小聲地提了幾句,終於解了她的疑惑,心裡不禁也有幾分不痛快。

  今兒是她的長子大喜之日,不管天大的事,都應該給主人家面子。

  可她這位康平姐姐,從先帝在時就養成了高傲又好強的性子,除了皇上和太后、太子,極少會給誰面子。

  樂平長公主縱使心裡十分不愉,也只能暫時按捺下來,言笑晏晏地招呼眾人,很快就將這事掀過。

  宴席結束后,康平長公主不再多留,甩袖就走。

  因太子妃還未離席,所有人都給面子地留下說話,提前走的沒幾個。

  「康平姐姐,你不多留會兒?」樂平長公主意思地叫了一聲,聲音里沒多少誠意。

  康平長公主冷冷地說:「不了,我還有事!宣儀,走了。」

  宣儀郡主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後,扭頭看向裴織,見她朝自己笑,笑容和平時沒什麼區別,確認她真的沒有生自己的氣,才忐忑地跟著母親離開。

  威遠侯府的女眷目送母女倆離開,都有些擔憂地看著裴織。

  裴織仍是那副淡然從容的模樣,微笑道:「大伯母,你們不必擔心。」

  威遠侯夫人心裡嘆氣,哪能不擔心?康平長公主是出了名的難纏,又是太后的女兒,要是她想給太子妃找麻煩,太子妃還真扛不住。

  樂平長公主也是一臉歉意,「太子妃,招待不周,實在抱歉。」

  雖然這並不是她的錯,可卻發生在自己家裡,作主人家的,只能先一步主動道歉,也是怕太子妃心裡有疙瘩,對她生了嫌隙。

  裴織不在意地道:「樂平姑母不必如此,這和你無關。」

  稍晚一些,太子過來接裴織離開。

  幾乎所有未離席的賓客都跟著送他們出門,神態殷切,態度恭敬,恭恭敬敬地送著他們登上馬車。

  東宮的車駕緩緩地朝皇宮駛去。

  車裡的空間不大,裴織能聞到太子爺身上的酒味,知道他今兒肯定喝了不少酒。

  想到近來太子在戶部所辦的事,只怕宴席上想巴結他的人並不少,都圍著他轉,和他喝酒。

  「殿下,你沒喝醉吧?」

  太子爺拉著她的一隻手把玩,哼笑一聲,「不過是幾杯酒,孤豈會醉?」

  裴織盯他一會兒,確定他確實沒有醉,沒再說什麼。

  倒是太子爺很有話說。

  「先前在宴席時,康平姑母是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故意給你難堪?」他陰沉著臉問,眼裡戾氣橫生。

  「這倒沒有。」裴織含笑道,「宣儀郡主化解了。」

  而且比起給她難堪,她覺得康平長公主是在打探鳳丘山的秘密。

  太子哼一聲,心裡仍是十分不高興。

  回到東宮,太子爺讓人將這事透露給慈寧宮的太後知曉。

  他平時極少搭理那些姑母,特別是康平長公主,她自詡是先帝的嫡長女,也是他父皇的同胞姐妹,性格實在教人不敢恭維,太子對她難免生出幾分厭煩。

  以前他深居簡出,沒怎麼和這位姑母接觸還好,現在知道她故意針對太子妃,他心裡就不高興了。

  翌日,太后將康平長公主叫進宮裡。

  康平長公主來時有些不情不願,最近她都不怎麼喜歡進宮,其一是心裡還在埋怨太后插手女兒的婚事,其二是太后最近對太子妃實在太好,她這女兒看在眼裡,心裡老大不舒服。

  太后今兒突然召她進宮,她心裡十分納悶,不知道是什麼事。

  康平長公主來到慈寧宮,就見太后沉著臉坐在那裡,殿內伺候的宮人都退下。

  看到這一幕,她心裡咯噔了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只見太后啪的一下拍著桌子,怒聲道:「康平,你到底想做甚?你昨兒為何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難太子妃?」

  康平長公主愣了下,火氣噌的一下也出來。

  「母后,您今兒特地叫女兒進宮,就是為了問這個?難不成太子妃向您告狀?」她心裡格外不舒服,也沒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小性兒,膽敢跑來和太后告狀。

  太后同樣很生氣,「太子妃沒有向哀家告狀,哀家是聽回來的宮人說的。」

  樂平長公主的長子成親,太后自然不會沒表示,她雖然沒有出席,不過也讓慈寧宮的大宮女去祝賀,帶去她的賞賜。

  康平長公主冷哼一聲,不悅地說:「母后,您就為了太子妃和女兒置氣?難不成女兒還比不上一個外人?」

  在她心裡,兒媳婦、孫媳婦都是外人,哪有母女親?

  太后氣得不行,抖著手指著她,厲聲道:「那是太子妃,將來她會是皇后,如何是外人?」

  康平長公主比她更憤怒,嘶吼道:「若不是母后您插手,太子妃就是宣儀,宣儀才是未來的皇后!」

  「你、你……」

  太后氣得直打哆嗦,突然捂住胸口,臉色煞白。

  「母后——」

  康平長公主的怒氣瞬間被嚇走,趕緊撲過去,扶住太后,「母后,您怎麼了?您別嚇我……」

  她趕緊叫來守在外面的華嬤嬤。

  華嬤嬤找出一顆黑色的藥丸塞到太后嘴裡,又給她順氣,吩咐道:「公主,勞煩您去倒杯水。」

  康平長公主手軟腳軟地去倒水,想給太后喂水,發現自己的手抖得不行,根本喂不住。還是華嬤嬤接過來,小心地喂太后喝下。

  過了好一會兒,太后的臉色慢慢恢復正常。

  只是她的精神氣實在不好,整個人看著暮氣沉沉的。

  華嬤嬤咬了咬牙,心裡實在不好受,不知道康平長公主到底說了什麼,將太后氣成這樣,她心裡對康平長公主也生了些怨氣。

  「母后,您好些了嗎?」康平長公主后怕地問。

  太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嘆了口氣,懨懨地說:「你回去罷。」

  「母后!」

  太后閉上眼睛,彷彿不想再見她。

  康平長公主心裡難受得緊,「母后,女兒不是故意氣您的,您剛才也不應該這麼說女兒……」

  她心裡也委屈得緊,明明她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嫡長公主,為何事事不如意?連樂平都過得比自己好,比自己更幸福。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康平長公主失魂落魄地回到公主府。

  「娘,您怎麼了?」宣儀郡主迎過來,看到母親的樣子,心頭髮緊。

  康平長公主看她一眼,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沒什麼,娘有些累,你自去休息……」猶豫了會兒,她又說,「宣儀,明兒你沒事就進宮看看你外祖母,多陪陪她老人家。」

  宣儀郡主疑惑地看她,嘴裡道:「娘放心,我省得的。」

  她是個敏感的性子,不知母親這是怎麼了,她心裡擔心得不行,最後決定找大哥過來。

  姬曇之接到消息,下衙后往公主府而來。

  「大哥,我娘可能又和外祖母吵架了。」宣儀郡主擔憂地說,「我不知道怎麼辦,大哥您能不能幫我勸勸她。」

  最近姬曇之常來公主府,給她送不少新奇的玩意兒,宣儀郡主對他的依賴日漸深刻,有事總會第一時間想到他。

  而且她也能看出來,母親不知為何很賞識這位大哥,每次見到他,心情都會很好。

  所以讓大哥去勸勸母親是最好的。

  姬曇之見她擔憂的樣子,心裡不忍,柔聲道:「我先去看看公主。」

  宣儀郡主頓時露出笑臉,「大哥,謝謝你啦。」

  「謝什麼?」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只要宣儀妹妹高興就好,女孩子就應該無憂無慮。」

  宣儀郡主抿著唇笑起來,原來有哥哥疼是這麼幸福的事,她有些後悔以前聽娘的話,很少回鎮國將軍府,和府里的堂哥堂姐都不熟悉。

  姬曇之去拜見康平長公主。

  見到康平長公主時,他不禁微微挑眉,發現這位素來強勢又傲慢的先帝嫡長公主,此時就像只被斗敗的公雞,整個人都是頹喪的。

  「公主,聽說您身體不舒服,宣儀妹妹很擔心呢。」姬曇之溫和地說。

  康平長公主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懶洋洋地說:「本宮能有什麼事?」

  見她不欲多說,姬曇之心裡嘆氣,正想以退為進,突然聽到她語氣一轉,沉聲道:「姬曇之,本宮知道你的秘密。」

  姬曇之心臟一縮,猛地抬頭看他。

  康平長公主慢吞吞地坐正,背脊挺得筆直,天家公主的驕傲在她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她和昭元帝極為相似的一雙桃花眼冷冷地看過來。

  「姬曇之,本宮知道你是皇兄的孩子,本宮要你娶宣儀為妻,將來讓她成為皇后,你可做得到。」

  姬曇之瞳孔一縮,斷然道:「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康平長公主冷笑一聲,「你也是皇兄的兒子,本宮不信你對那位置沒興趣。」

  姬曇之冷笑一聲,「我確實對那位置沒興趣,比起那位置,我更想報仇。」

  「報仇?你要殺了皇兄?」康平長公主震怒無比,厲聲道,「你這是弒君弒父!這是大逆不道的!」

  姬曇之暗暗咬牙。

  那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父,他為何殺不得?

  姬曇之縱使心裡恨意滔天,卻沒有失去理智。

  他按捺下沸騰的情緒,讓自己平靜下來,說道:「公主,我將宣儀當成親妹妹看待,我是不可能娶她的。」

  「親妹妹?你們又不是。」康平長公主不屑地說。

  她看不上三皇子,縱使皇上給兩人賜婚,她亦沒有認同這樁婚事。

  比起三皇子,她更看好姬曇之,將來若是姬曇之的身世暴光,作為皇上的第一個兒子,姬曇之的優勢並不比太子低。

  就算太子現在能幹又如何,他能活到什麼時候還不知道呢。

  姬曇之啼笑皆非。

  又是一個被誤導的人,和那群痴心妄想的南詔人一樣,都以為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想利用他達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看他願不願意順著他們希望的路走。

  姬曇之看向康平長公主,心裡有幾分憐憫。

  這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她的不幸來自於得不到丈夫的愛,她的丈夫寧願死,都不曾愛過她,硬生生將自己逼成這副惹人厭惡的模樣。

  「公主,我真的將宣儀當親妹妹看待。」姬曇之好聲好氣地說,「縱使你說不是,但在我心裡確實是的。我也不想將宣儀嫁給三皇子,三皇子不值得她託付終身。但我也不會娶她,如果你想讓她成為皇后,我可以幫你。」

  「怎麼幫?」康平長公主不悅地問。

  姬曇之笑了笑,「公主日後便知。」

  康平長公主最討厭這種賣關子的事,見他實在不肯多說,只能咬著牙,「好,本宮就信你一回,希望你不要讓本宮失望。」

  「多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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