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大雪的日子, 對於貴人來說,正是煮酒賞雪的風雅時候。

  然而對於百姓來說, 卻是不幸的開始, 厚重的大雪會壓垮他們的房子,雪災會奪去他們的體溫和生命。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雪停后,秦贄很快就忙碌起來, 他先去查看京郊外的雪災的情況, 然後彙報與皇上。

  昭元帝將救災之事交給二皇子和三皇子。

  兩位皇子領到差事,十分高興, 他們身後的朝臣也很高興, 一般救災這種事, 若是做得好, 很容易能收籠到民心。

  安國公少不得叮囑三皇子好好地干。

  至於二皇子, 麗貴妃對他說:「你有什麼不懂的, 就去問皇上和太子,不要擅自做決定。這世間最可怕的就是不懂裝懂,這可不是在上書房讀書時讀錯了, 有太傅指正, 如果你不小心做出錯誤的決策, 害的就是那些百姓的命, 你可知?」

  麗貴妃出身將門, 年輕時不愛紅裝愛武裝, 她其實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但她曾經去過北疆, 看過大禹的戰士浴血奮戰,看過大禹的百姓被北蠻劫掠殺死, 對此記憶深刻。

  所以對於籠絡民心什麼的她並不在意, 她更怕自己這憨兒子誤了百姓的性命。

  二皇子道:「母妃放心,我懂的。」

  他又不是真的傻,這是父皇第一次派他和老三去救災,可見是想鍛煉他們,如果遇到難以決斷的事,自會去問有經驗的人。

  兩位皇子讓人在京郊外搭了個安置棚,讓那些流民住進去,又以皇家的名義,購買不少禦寒的衣物,安排人每天去施粥。

  百姓對他們十分感激。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馬車的車簾挑開一角,一雙淺色的琉璃眸望著鬧哄哄的安置棚。

  官兵們提著熱騰騰的粥,讓安置棚里的百姓過來排隊領粥,每個人碗里的粥都十分濃稠,筷子不倒。

  領到粥的百姓縮在安置棚里,慢慢地喝起來。

  周圍還有巡邏的官兵,不用擔心自己的粥會被流民惡意搶走。

  「大禹京城的雪可真大。」一道聲音感慨地說。

  「可不是如此。」隨行的南詔使臣道,「聽說每年都會有百姓的房子被大雪壓塌,那些百姓變成流民。這時候,大禹皇帝會派人去救災,贏得民心。」

  正說著,突然見幾名侍衛簇擁著兩位年輕人過來。

  「公主,您瞧,今年大禹皇帝派來安置災民的是他們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這可是一項極得民心的差事,竟然不派太子,難道就不怕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聲望超過太子?那位太子也真是心大。」

  南詔使臣嘖嘖稱奇。

  嘉柔公主盯著大禹的兩位皇子,一雙淺色的琉璃眸微眯,「大禹的太子可不是心大,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京郊大營的秘密,可查出來了?」

  這段時間,盯著京郊大營的各族的探子可不少,嘉柔公主對京郊大營的秘密很感興趣。

  她有預感,那秘密很重要。

  南詔使臣鬱悶地搖頭,「有內廷禁衛守著,咱們的人進不去。」

  「難道你不會收買大禹的人嗎?」嘉柔公主不悅地道,「這般簡單的道理還要本宮教你不成?」

  不管是南詔人還是大禹人,都有好有壞,愛財的亦不少。

  她就不信,用錢財無法開路,總會遇到一些能被收買的。

  南詔使臣尷尬地道:「公主,屬下試過了,那些大禹的官員根本不受賄,他們也不敢。」

  「不敢?」嘉柔公主蹙眉,「有什麼不敢的?」

  「因為那位大禹的太子,他們怕被大禹的太子發現。」南詔使臣說到這裡,心裡也鬱悶的。

  來到大禹的這段日子,因為他們的國舅纏綿病榻,大禹皇帝一直不召見他們,將他們丟在四夷館里,彷彿忘記他們的存在。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方便他們在大禹行動,然後秘密將在大禹的見聞傳回去給南詔王。

  南詔使臣四下活動,倒也接觸到不少大禹的官員,摸清他們的秉性后,對症下藥,能從他們那裡套到不少大禹的機秘。

  可惜偏偏在京郊大營一事上,就算對症下藥也沒用。

  說到底,還是因為京郊大營有那位太子爺坐鎮,底下的官員連個屁都不敢放,生怕惹怒他,性命不保。

  嘉柔公主蹙起的眉峰微開,她看著粥棚里的兩位皇子許久。

  「算了,還是由本公主出面罷。」

  南詔使臣吃了一驚,「公主,您是想……」

  嘉柔公主含笑道:「男人就沒有一個不好美色的,本公主倒要看看大禹的皇子有多堅定。」

  南詔使臣:「……」

  二皇子去查看附近被雪壓塌的房子情況。

  回來的路上,遇到南詔公主的車駕停在路邊。

  嘉柔公主面覆著白紗,穿著單薄的衣裳,立於冷冽的寒風之中,楚楚可憐地看著他,「二皇子殿下,我們的馬車好像出了問題,您能不能載我回京?我、我實在太冷了……」

  二皇子坐在馬背上看她一眼,又看向那輛馬車。

  他朝身後的侍衛示意,「你們去看看馬車的情況。」

  侍衛領命過去,檢查完馬車,確認馬車的一條軸斷了,確實不能再載人。

  「既然如此,你們給一匹馬她,讓她騎馬回京城。」二皇子交待完,朝嘉柔公主道,「公主,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你便先回京罷。」

  嘉柔公主:「……」

  目送策馬跑遠的二皇子,以及被留下來的一匹瘦馬,嘉柔公主面紗下的臉終於扭曲起來。

  這是什麼憨貨?!!!

  他就忍心讓她一個柔弱的女子迎著隆冬臘月的寒風,自己騎著馬回去?

  嘉柔公主最後只能鬱悶地騎馬回京,一路凍著回去,瑟瑟發抖。

  當晚,嘉柔公主就病倒了,風邪入體,高熱不散。

  南詔使臣嚇得不行,趕緊通知四夷館負責的官員,那官員看過嘉柔公主的情況,不敢耽擱,趕緊彙報與大理寺卿,由大理寺卿又報與二皇子和三皇子。

  二皇子納悶道:「好端端的,她怎麼病了?」

  「……」

  事後正好聽說嘉柔公主和二皇子在路上巧遇之事的三皇子、大理寺卿無言以對。

  嘉柔公主為何生病,你心裡沒點數嗎?

  三皇子趕緊請太醫去四夷館,太醫看過後,開了幾劑葯灌下去,嘉柔公主身上的溫度終於壓下來。

  只是這一場風寒,讓她纏綿病榻半個多月,直到新年到來之際,方才好轉。

  *

  嘉柔公主生病之事,聽到消息的人也不少。

  打聽到事情的經過之後,他們真是好笑又好氣,都不知道怎麼評價二皇子,此時他們心裡的想法和嘉柔公主差不多。

  哪裡來的憨憨!

  昭元帝聽完這事後,樂得不行。

  他特地叫來二皇子,問他:「老二,你怎麼將嘉柔公主一個弱女子丟在路上?」

  二皇子一臉冤枉,「父皇,我沒丟她在路上啊,我不是留了匹馬給她嗎?她身邊還有南詔的使臣,哪裡是一個人?」

  昭元帝:「……」確定了,這兒子確實是個憨的。

  秦贄進來,看到他們父皇笑不可抑,二皇子滿頭霧水。

  「父皇,怎麼了?老二做了什麼可笑的事?」

  二皇子立馬朝他怒目而視,幹嘛說是他做了什麼可笑的事?

  昭元帝很樂意和心愛的太子分享,將二皇子剛才的話同他說,秦贄頓時明白了。

  「兒臣覺得老二做得很對啊。」太子爺很支持二皇子,「老二當時有差事在身,忙得很,哪裡有什麼時間去送她回京?」

  二皇子高興起來,「太子哥說得對,父皇,別笑了!」

  見兩個兒子盯著自己,昭元帝默默地閉上嘴,突然發現他原來不是只有一個憨憨兒子,是兩個憨憨兒子。

  二皇子心滿意足地離開后,秦贄彙報京郊大營鑄造的兵器數量,以及北疆那邊的情況。

  昭元帝聽完后,欣慰地拊掌,「不錯,看來今年終於能過個好年頭。」然後對太子道,「贄兒這段日子辛苦了!快到年底,各部都很忙,不如你再去盯一盯戶部?」

  秦贄:「……」

  戶部缺錢是眾所周知的事。

  自從大禹立朝以來,北蠻的十八部對大禹虎視耽耽,每年大禹都會消耗大量的銀錢和物資在與北蠻的戰事上,國庫再多的銀子也不夠用。

  除了大量的軍餉外,還有每年的天災人禍、通河道、修渠壩等等基礎設施都需要用到錢,國庫的負擔極大。

  昭元帝一直想要解決國庫缺錢的問題。

  但想要解決談何容易,增加稅收也增不了多少,反而會加重百姓的負擔,只能從別的地方搞錢,目前的成效甚微。

  昭元帝就想將太子弄去戶部鍛煉一下,看看他有什麼好的辦法。

  對此太子是極為無語的。

  「要不,年後再進戶部也行。」昭元帝很好商量,也捨不得忙壞了他的太子。

  秦贄能說什麼?

  「那就年後罷,都快要過年,父皇就讓兒臣過個輕省些的年。」

  昭元帝有些心虛,心虛過後又是心疼,拉著兒子的手,一臉黏糊地說:「父皇也不想你忙壞,但這些事你遲早都要做的,早晚都是一樣,趁著年輕,多幹些活,這江山父皇以後還要交給你呢。」

  這話可謂是推心置腹,秦贄一臉感動。

  「父皇放心,兒臣省得的。」

  昭元帝臉上露出笑容,等太子離開后,馬上吩咐內務府,將送過來的羊鹿都送一些到東宮給太子補補身體。

  聽說還有一條虎鞭,也給太子補起來。

  **

  東宮裡,裴織正在接見莊子里的管事。

  年底確實是最忙碌的時候,管事們都過來彙報這一年的各種出息和進項,帶來賬本,都需要太子妃過目。

  聽說皇上派人送來一堆食材,裴織不禁有些納悶。

  每日內務府送往東宮的食材和皇帝那邊的份例是一樣的,宮裡唯二能比照皇上份例的,除了慈寧宮就是東宮。

  內務府可不敢剋扣東宮的東西,每天的食材都是極為新鮮又豐富,皇上根本不用擔心他的太子會餓到。

  當聽說連虎鞭都有,太子妃冷靜淡然的神色終於裂開了。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嫌他的兒子還不夠精力旺盛嗎?有這麼做公爹的嗎?

  晚上,太子回來,發現氣氛不太對。

  太子妃坐在炕頭上,正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盯著他。

  太子爺被他看得心頭有些發毛,第一時間反省是不是自己做什麼錯事,惹得太子妃生氣?

  「阿識,你看孤作甚?」

  裴織過去幫他脫下沾著寒氣的外袍,又絞了面巾給他擦臉,一邊道:「今兒父皇又給東宮送賞賜。」

  秦贄習以為常地嗯一聲。

  「你知道父皇送了什麼嗎?」

  「有什麼?」

  裴織慢吞吞地說:「有一頭羊和鹿,還有虎鞭,說是給殿下補身體。」

  秦贄:「……」

  太子殿下的臉終於裂了,扭頭看她,「你懷疑孤不行?孤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嗎?」

  「我沒有,我不是,你別胡說!」裴織大聲反駁,「是父皇賞給你的,我只是納悶,父皇是什麼意思。」

  太子爺盯她半晌,哼了一聲。

  「你沒這麼想就好!」頓了下,他不情不願地說,「父皇偶爾腦子不太好,不用理會!這東西應該是給他補身體的,他今兒覺得對不起孤,所以才會讓人送過來,以為孤需要。其實孤根本不需要!」

  太子爺著重「父皇需要補身體」這件事,讓太子妃知道,他年輕腎好,不需要。

  裴織憋著笑,「你別亂說,要是父皇聽到,估計要罵你。」

  太子爺又哼一聲,雖然沒再說什麼,心裡卻憋著氣。

  日後一定讓父皇不要將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東宮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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