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儲君大婚, 整個京城熱鬧非凡。
幾乎大半個京城的百姓傾巢而出,他們守在沿途街道或者在路邊的茶樓酒肆之中, 觀看皇室的迎親隊伍。
內廷禁衛開路, 皇室的迎親儀仗隊在後,再由內廷禁衛斷後。
迎親隊伍的人之多,從街頭看過去, 宛若一條喜慶的長龍, 看不到盡頭。
規模、陣仗之大,可謂是難得一見, 沒有哪個皇子成親能達到此等聲勢, 甚至比之歷任太子成親更甚。
很多年歲大的老人都回憶起二十多年前, 當今皇上還是太子之時, 迎娶太子妃的盛景, 發現當時並沒有今日這樣規模宏偉壯觀的場景, 可見昭元帝對太子的偏寵。
迎親隊伍經過街頭的一座茶樓時,二樓的包廂的窗戶半開。
坐在包廂里的人能看到馬背上春風得意的太子,俊美無雙, 秋日的驕陽落在他身上, 他比那驕陽光芒更盛。
由八名高大魁梧的禁衛扛著大紅色的花轎, 花轎的翠帷晃動, 隱約可見坐在裡面的新娘子。
「你們中原的儲君大婚, 真是好大的陣仗。」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臉上有一條刀疤的魁梧男人朝包廂里坐在另一旁喝茶的年輕男子說。
男子懶洋洋地撩起眼皮,淺色的眸子看向窗外, 此時花轎剛過,正好能看到花轎后裝扮成迎親老爺的那些禁衛。
這支迎親隊伍里的迎親老爺, 除了宗室的王府世子外, 余者皆是內廷禁衛,一身悍然之氣被他們身上嶄新的緋紅錦袍弱化幾分,但只要有眼力的人都能認出,這些迎親老爺是內廷侍衛所扮。
「這些都是內廷禁衛,看來你們皇帝挺疼太子的,生怕他的婚禮上出事,連他的親衛都捨得派出來。」刀疤男人咧嘴笑起來,滿臉凶煞之氣,心裡其實也有些遺憾。
難得的機會,卻因為這些重重保護的內廷禁衛,根本無法對太子動手。
不說動手,甚至連婚禮也無法動什麼手腳,不能膈應到大禹的皇帝,真是可惜。
年輕男子望著迎親隊伍漸漸遠離,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說道:「南詔的使臣快要抵達京城,你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刀疤男不以為意,「來就來了,還怕他們不成?」
年輕男子眼裡滑過幾分輕蔑之色,殷紅的嘴唇微微勾起,「南詔王不傻,他們不會任由污水往自己身上潑。我的人只能盡量拖延他們的行程,卻不能將他們都殺了,否則皇上怕要懷疑到我身上。」
刀疤男目光微閃,面上笑道:「姬兄弟放心,你如此仗義,我定然不會讓你吃虧。」
年輕男子假惺惺地笑了下。
兩人各懷鬼胎,卻是彼此心知肚,合作是暫時的,都只是利用對方達成自己的目的,甚至還要防著對方反咬一口。
刀疤男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水,看著迎親隊伍消失的盡頭,覺得接下來沒什麼觀看的必要,起身離開。
只有年輕男子依然坐在那裡,恬淡安然地飲著清茶。
不久后,一名瘦弱斯文的男子走進來。
他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朝坐在那裡的年輕男子道:「小將軍,您不應該與他合作,這些北蠻人嗜血好戰,屠我大禹百姓,與大禹有不世之仇。他們狡猾如狼,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一個不慎就會反咬我們一口。」
他滿臉不贊同之色,與北蠻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年輕男子看著杯中的清茶,神色漠然。
「無妨!」他冷冷地道,「他們利用我,我又何嘗不是利用他們?我的目標只是殺了那狗皇帝和他的太子。」
瘦弱男子欲言又止,看到他眼裡滔天的恨意,最終只能嘆息一聲。
**
迎親隊伍繞過半個京城,終於抵達宮門。
迎親隊伍未停,繼續前行,繞著皇宮,浩浩蕩蕩地朝著交泰殿而去。
裴織坐在花轎里,手裡捧著玉如意,內廷禁衛抬著的花轎非常穩,不會搖晃得難受。一路上聽著外面熱鬧的喧嘩聲,她並不怎麼困,反而十分精神地猜測著那些聲音是什麼。
她喜歡這樣像征著和平的熱鬧。
發現周圍的聲音漸歇,最後變成無邊的寂靜時,便知已經進宮。
如此又走了近兩刻鐘時間,花橋終於停下。
花轎停下來時,裴織尚未有什麼感覺,直到一道聲音響起。
「落轎!」
隨著這聲音停下,不久后,花轎的轎簾被人掀開。
裴織下意識地坐直身,頭上蓋著紅蓋頭,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新娘子下轎!」
喜嬤嬤討喜的聲音響起,接著兩個打扮喜慶的宮女扶著她下轎,又有宮人過來,小心地提著繁雜的嫁衣下擺。
紅蓋頭遮擋了視線,裴織也不知道這會兒到哪裡,只能由著人揣扶著朝前走。
「前面有階梯,小心。」
一道醇厚悅耳的聲音響起,提醒她腳下的路。
在場的宮人見太子殿下特地出聲提醒,臉上都掛著笑意,心知太子殿下這是重視未來的太子妃,才會迫不及待地提醒。
一對新人在穿著喜慶的宮人的引領下,走進交泰殿。
交泰殿里,宗室和朝臣立於兩旁,高堂之上坐著一身明黃色帝王袞服的皇帝,太後端坐在下首位置,兩人臉上布滿笑意,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太子大婚,觀禮的是四品以上和朝臣和宗室。
主婚人是宗室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親王,老親王穿著親王禮服,滿臉笑容地高聲念著賀詞。
昭元帝看著殿中的一對新人,笑著笑著,眼眶突然微紅。
離得近些的朝臣瞥見帝王眼裡的情緒變化,冷汗都嚇出來,不敢再看。心裡卻是感慨不已,沒想到他們這位皇上如此疼愛太子,太子成親,他竟然還欣慰得差點落淚。
原來皇上也是個普通不過的男人。
他就和天底下的父親一樣,是個偏寵孩子的老父親。
在眾人的注目中,一對新人站在大殿中央,聆聽賀詞,滿殿肅靜。
宮人取來團福祥雲墊擺在地上,新郎新娘一起敬拜天地。
老親王唱著賀詞,引著兩人行禮。
按照古禮,兩人先朝高堂上的皇帝和太后跪拜,接著他們起身,夫妻正面相對,裴織先拜太子,太子回拜。
經過一陣繁複的流程,終於禮成。
宮人引領著一對新人離開交泰殿,裴織再次上了轎,浩浩蕩蕩地前往東宮。
往日肅靜寂寥的東宮,同樣披紅挂彩,一片喜氣盈盈。
裴織被送到東宮的太子妃寢宮,這是今日的新房,太子同樣會歇在此處。
裴織被宮人扶坐在床上,一支纏著紅布的喜秤伸過來,挑起紅蓋頭。
眼前光線大亮,她緩緩地抬頭,看到站在面前一襲大紅色新郎官喜袍的男子,不由朝他抿嘴一笑,笑容沁著甜意。
他痴痴地看著,似乎忘記了反應,直到一旁的喜嬤嬤小聲地提醒,終於回過神,將喜秤交給旁邊的宮人。
喜嬤嬤道:「請太子、太子妃行合巹禮。」
同樣打扮喜慶的錦雲笑盈盈地捧著一個托盤過來,托盤上是一份煮熟且切好的牛羊肉,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兩人一起吃托盤上的肉,屬同牢之禮,意喻夫妻從此是一家人。
接著錦雲又端來一個托盤,托盤上是兩個盛著清酒的酒瓢,這是由一個葫蘆一分為二,做成兩個一模一樣的瓢,代表夫妻倆。
錦雲將酒瓢交換,讓他們同飲下瓢里的清酒,意喻合二為一,夫妻同甘共苦,永結同心。【注】
終於過完所有的流程,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
裴織被引著坐到那張灑了桂圓花生的紅棗的床上,一起坐下的還有那位太子殿下。
喜嬤嬤將他們的喜服下擺打了個結,說了一些吉祥話后,帶著一群宮人出去,並且十分貼心地將門關上。
皇宮裡沒有鬧洞房之說,也沒有需要太子出去敬酒的規矩,接下來便是屬於兩個新人的時間。
窗外的秋風忽起,吹打著窗欞。
兩支嬰兒臂粗的龍鳳喜燭安靜地燃燒著,滿室的紅色,暈染出曖昧的紅光。
裴織能感覺到那位太子殿下落在身上炙熱的眼神。
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想起昨晚看的避火圖,原本覺得沒什麼的,這會兒卻覺得腦子有些亂,心神不寧。
這時,太子突然伸手過去,如往常般,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隨著兩人肢體的接觸,對方的精神力越發的活躍,不斷地騷擾著她,糾纏著她的精神力。
「阿識……」
裴織低低地嗯一聲,終於轉頭看他,卻見他臉上露出不適之色。
「殿下,怎麼了?」她趕緊詢問。
太子順勢將身體半靠在她身上,腦袋抵著她的肩膀,聲音低低的,「阿識,我頭疼。」
裴織:「……」
難道是因為要大婚,他太過高興,精神力又失控?
裴織伸手過去幫他按揉腦袋,只是因為兩人靠在一起,她這動作很是彆扭,只好道:「殿下,你先起來好嗎?」
太子殿下不情不願地起身,垂眸看著她,一雙鳳目里閃爍著讓人不懂的情緒。
裴織專心地用精神絲安撫他的精神力,沒有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直到他突然俯首過來,男人柔軟的唇瓣在她唇邊碰了碰。
裴織:「……」
她緩緩地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見他又要湊過來,裴織馬上道:「殿下,忙了一天,我想沐浴。」
秦贄怔了怔,雖然有些不舍,仍是站起身,走到門口處吩咐,讓宮人去準備洗浴的水。
趁著宮人準備水的功夫,裴織又給他梳理精神力,讓他不至於頭疼難受,結果因為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導致她飢腸轆轆,餓得不行。
咕嚕嚕!
腹鳴聲在安靜地室內響起。
秦贄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神色如常地問:「阿識餓了?」
裴織點點頭,原本心裡有些尷尬的,但看到他臉上的神色,突然又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人都會餓肚子的嘛,不用因為餓肚子而覺得有什麼丟臉的。
更何況,這位太子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她的食量。
裴織去沐浴。
錦雲帶著兩個宮女過來伺候她,雖然有些不習慣陌生的人,但想到芳菲芳草和芳茹三人按照規矩,要再過幾日才能進宮,只好作罷。
洗完澡,換上錦雲準備好的一襲大紅色的衣裙,裴織回到寢室。
寢室里,同樣沐浴過後的太子殿下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擺滿了食物。
秦贄揮手,讓室內候著的宮人出去,他走過來牽著裴織的手坐下,親手端了碗湯放到她面前。
「阿識,吃罷。」
面對一桌食物,裴織所有的緊張和不適不翼而飛,歡快地吃起來。
對於末世人來說,沒有什麼煩惱是吃一頓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能,那就吃兩頓。
吃飽喝足,漱完口后,裴織打了個哈欠。
今兒起太早,像陀螺一樣忙了一天,實在累得不行,她很自然地說:「殿下,咱們歇息罷。」
秦贄盯著她,鳳目幽深,那眼神宛若看著一塊美味的肉。
「嗯,我們歇息。」
他牽著少女柔軟的手,朝著內室的那張雕花大床走去……
**
威遠侯府的熱鬧從早上持續到傍晚。
直到華燈初上,所有的熱鬧紛擾退去,最終只餘人走茶涼的冷淡。
春華院的下人一天時間都在凝神傾聽外面的熱鬧,滿眼羨慕。
她們都在想,如果姑娘不被關起來,今兒的熱鬧也是屬於她們的,聽說未來太子妃還作主賞了所有下人三個月的月銀,只有春華院的下人什麼都沒有。
她們不能去看太子妃出閣的風光熱鬧,賞銀也不是她們的。
不知不覺中,她們對害得她們落到此等下場的二姑娘心生不滿。
「若不是二姑娘不自愛,做了錯事,我們怎麼會被關起來?」
「是啊,太子妃出閣,外面一定很熱鬧,就算咱們不是伺候太子妃的下人,只要到她面前說兩句吉祥話,也能討些賞銀的。」
「二姑娘明明和太子妃是姐妹,只要太子妃拉拔一下,榮華富貴定然少不了她,她怎麼就不懂這道理呢?」
「別說了,二姑娘明顯就是個蠢的,否則能落到這下場?」
「不知道侯爺什麼時候放二姑娘出去,我不想再關在院子里。」
「別想了,前幾天侯爺來時說過,老夫人不肯放二姑娘出來,連侯爺親自去求情都沒用。」
「那怎麼辦……」
下人說話的聲音並未掩飾,從窗口飄進屋子裡。
裴絹躺在床上,一雙眼睛麻木而陰沉。
【你看,連個下人都能欺負你,說你的不是,你活著有什麼意思?】
一道辛辣諷刺的聲音響起,裴絹痛苦地捂住腦袋,低低地道:「你別說了,別說了,爹不會放棄我的,爹會救我出去的……」
【他要是能救你,你也不會被關到現在。】那聲音冷酷無比地說,【你爹就是個沒用的,被老娘壓著,被老婆欺瞞,被兒子瞧不起……呵呵,今晚是你喜歡的男人成親的日子吧?】
裴絹捂緊了耳朵,不言不語。
【嘖嘖嘖,真可憐,你想嫁的男人卻娶了你的堂妹……這是什麼絕世小可憐?】
「別說了!」
【好吧,你不愛聽我就不說!其實我覺得,太子配不上你,你一腔深情,他卻對你視而不見,置之不理,這樣的男人就是個渣,你還念著他作甚?】
裴絹不語,她不是念著他,她只是不甘心。
為何自己重生一場,得到如此機緣,仍是比不過裴織,不能擁有一個寵愛她的男人?
【所以,咱們合作吧,我會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