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為期五天的秋獵終於結束。

  回程的路上, 裴織依然被叫去太后的車駕陪伴。

  馬車裡除了太后和宣儀郡主以及伺候的宮人,便沒有其他人。

  看到裴織, 宣儀郡主朝她笑了笑, 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精神並不怎麼好。

  裴織以為她是大病初癒,沒有多想, 處處體貼照顧她, 給她倒了杯果茶,問她要不要休息。

  「不用, 這幾天睡得很好。」

  宣儀郡主頰邊泛出一抹小小的笑意, 聲音虛軟。

  因為宣儀郡主的精神不好, 裴織也沒和她打牌玩遊戲, 有一下沒一下地陪她說話, 很快就察覺到宣儀郡主的異常。

  她似乎對自己有些愧疚, 偶爾目光閃爍,不敢和她對視。

  裴織有些莫名,面上故作不知。

  回程路上的兩天時間, 裴織都在太后的車駕里, 發現康平長公主一直沒有出現。

  這並不符合康平長公主的行事。

  她心裡恍然, 終於明白宣儀郡主為何如此, 看來應該是康平長公主又和她說了什麼, 導致這小姑娘對自己心生愧疚。

  左右不過就是康平長公主依然覬覦太子妃之位, 想將女兒嫁給太子。

  可惜宣儀郡主不喜歡太子,母親對她的逼迫, 只會讓她痛苦不堪,甚至會覺得對不起救過她的裴織。

  明白原因, 裴織依然故作不知, 對宣儀郡主的態度如常。

  當御駕終於進入京城,裴織便和太后、宣儀告辭,離開太后的車駕。

  宣儀郡主掀起車窗,看著裴織上了威遠侯府的馬車,眼神獃獃的,直到再也看不到人,無精打采地收回視線。

  「宣儀。」太后突然叫了她一聲。

  宣儀郡主看向外祖母,打起精神,「外祖母,怎麼啦?」

  太后朝她招手,宣儀郡主坐到她身邊。

  太后伸手摸了摸外孫女蒼白的臉色,眼裡閃過心疼,柔聲道:「哀家的宣儀長大了,轉眼就到要說親的年紀……」

  宣儀郡主臉蛋微紅,默默地垂下頭。

  「羞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常事。」太后笑著說,「哀家要風風光光地將你嫁出去。」

  宣儀郡主羞赧地笑著,爾後想到母親也說過這話,臉上的羞澀漸漸地斂去,面色變得蒼白。

  那天雖然她難得和母親吵了一架,但母親的話到底在她心裡留下痕迹。

  太后哪裡看不到她臉上的變化,沉沉地嘆氣。

  「外祖母。」宣儀郡主疑惑地看她,見她神色暗沉,關心地問,「您的身體不舒服嗎?」

  看她關切的模樣,太后越發的捨不得讓她受苦,女兒和外孫女她都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輕聲問:「宣儀,你對三皇子……」

  未完的話,看到外孫女羞澀通紅的臉蛋兒,便知道她的答案。

  「外、外祖母,您說什麼呢……」宣儀郡主眼睛亂瞟,就是不敢看她,同時心裡又有些慌亂,難道連外祖母都知道她喜歡三皇子表哥?

  太后將欲出口的話吞咽回去,摸摸她的臉,沒再說什麼。

  **

  華燈初上,裴安珏夫妻和裴織終於回到威遠侯府。

  剛進門,就見威遠侯夫妻迎面走來。

  「你們回來啦,沒發生什麼事罷?」威遠侯一雙眼睛急切地往裴織身上看過去,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裡,沒有缺胳膊少腿的,終於鬆口氣。

  威遠侯夫人道:「聽說圍場突然跑出來一隻發狂的瘋虎,我們都擔心得不行。」

  裴安珏夫妻倆臉上露出恍然之色,終於明白為何他們一回來,父母就急急地趕過來,原來是過來看裴織的。

  「爹、娘,四妹妹沒事,你們放心吧。」裴安珏說,又問道,「京里可是傳了什麼消息?」

  威遠侯道:「京里都傳開了,聽說西山圍場跑出一隻發狂的瘋虎,正好出現在織姐兒附近,那隻瘋虎是沖著織姐兒過去的,後來如何也沒說清楚,這幾天我們都提心弔膽的,生怕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來。」

  裴安珏和梁萱對視一眼,暗忖莫不是裴織射殺瘋虎的事還沒傳回來?

  見裴織平安無事,威遠侯夫妻沒留她,讓她去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那邊還不知道這事,你們都別說漏嘴,省得嚇到她。」威遠侯夫人叮囑兒子和兒媳婦。

  兩人自是應下。

  裴織去壽安堂給老夫人請安。

  知道孫女今日會回來,裴老夫人一直等著,時間到了也沒去歇息。

  見到孫女進來,裴老夫人拉著她的手仔細端詳,見她面露疲憊之色,頓時心疼壞了。

  「阿識趕緊去歇息,有什麼事明兒說也一樣。」她催促道。

  裴織乖巧地應一聲,問侯完老夫人的身體情況,便回秋實院休息。

  翌日,裴織剛醒來,就聽說裴綉一大早就過來找她。

  「阿識。」裴綉開開心心地過來挽住她,靠在她身上,十分黏糊地說,「你不在這幾天,我好想你,早知道我也和你們一起去西山圍場。」

  裴織笑道:「我也只是去了幾天時間,這不是回來了嗎。」

  裴繡像只跟屁蟲,緊跟在她身邊,小聲又緊張地問:「我聽說你在圍場遇到發狂的大蟲,當時真是擔心死了,幸好你沒事。」

  昨晚聽說裴織回來她就要過來找她,被母親攔下來。

  裴織道:「我沒事,這事你不要告訴祖母。」

  裴綉點頭,「放心吧,我娘早就交待下去啦,我們都不會告訴祖母的,省得她老人家嚇到。」

  裴織對威遠侯夫人的手腕還是很放心的,比大伯要可靠多了,甚至有時候覺得大伯配不上大伯母。

  兩人吃過早膳,去壽安堂給老夫人請安。

  威遠侯夫人、梁萱、三夫人和裴綺也都在,坐在一起說話。

  「阿識和綉綉來啦。」裴老夫人笑著招呼兩個孫女,「我們正說這次秋獵的事呢,阿識也過來給我們說說。」

  裴織和裴綉坐下,見眾人都看著自己,裴織便挑了一些圍場的事和她們說。

  一群女眷聽得津津津有味。

  從西山回來后,裴織在家裡歇息兩日,便去尚書府探望外祖父和外祖母。

  岑老夫人見到她,激動地將她摟到懷裡,上上下下地查看。

  「外祖母,我沒事的。」裴織明白外祖母的擔心,軟聲軟氣地說,「我沒受傷,什麼事也沒有,你別擔心。」

  岑老夫人拉起她的袖子,看到手腕上還未消退的疤痕,眼淚差點掉下來。

  「阿識受苦了。」她含著淚,憐惜地說。

  裴織最怕老人家為自己心疼哭泣,使出渾身解數哄她,好不容易才讓外祖母的眼淚止住。

  岑老夫人嘆道:「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當時就不應讓你去西山圍場。」

  裴織笑了笑,柔聲說:「這只是意外,誰也想不到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外祖母不用擔心。」

  岑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心知這是太后開口讓外孫女一起去秋獵,根本沒法反對。

  傍晚,岑尚書和兩個舅舅都回來了,還有岑府的少爺們以及裴安璧都從族學回來。

  裴安璧看到姐姐,緊繃的面色微緩,一雙眼睛黏在她身上,彷彿要確認她安然無恙。

  裴織朝弟弟笑了笑,去給外祖父和兩位舅舅請安。

  岑尚書和兩位舅舅都關心了裴織的身體,叮囑她日後小心一些,遇事莫要逞強。

  只有岑元青、岑元白兩人用瞻仰的眼神看著裴織,小聲地問:「阿識,你真的在圍場射殺了一頭老虎?」

  裴織好笑,「你們說呢。」

  兩人一臉敬畏,還能說啥?

  這表妹不僅在學識上碾壓他們,連騎射功夫都能輕易將他們打趴……

  她已經不是人,簡直就是小怪物。

  這樣可怕的小怪物,幸好他們從來沒想過娶回家,否則一輩子都要被她踩在腳下喘不過氣。

  裴織在岑府住了幾日。

  這幾日,白天時她去岑府的書樓看書,或者跟在外祖母和兩位舅母身邊學習管家理事、人情往來之事;晚上則去書房聽外祖父講一些朝堂的事,聆聽外祖父的教誨。

  岑尚書從來不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他對兒女一視同仁,若是女兒或孫女的才學比兒子更甚,他會極為高興,反倒傾力培養。

  裴織是未來的太子妃,岑尚書對她的教養更為細心。

  「太子自幼是個聰明的,聽說他有過目不忘之能,他在上書房讀書時,只要太傅講過的他都能很快理解、悟透,並且舉一反三……」岑尚書說到這裡,頓了下,繼續道,「所謂慧極必傷,太子殿下亦是如此……日後你若是進了東宮,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想到外孫女下個月就要大婚,岑尚書十分不舍,暗暗為她擔心。

  自古以來,嫁入皇家的女子沒幾個有好下場,將來太子登基后,後宮三千,女子能分到的寵愛又有多少?

  當女子色衰愛弛,結果可想而知。

  裴織木了下,終於反應過來,外祖父在暗搓搓地教導她和儲君的相處之道。

  有些話,岑尚書不能說得太明白,譬如太子的隱疾,可惜他知其一不知其二,料想能稱為隱疾的,可見一定情況很不好。

  所以只能隱晦地提點外孫女,以免她進了東宮,因為什麼都不知遭大罪。

  裴織不好解釋太子的隱疾是因為精神力太過強大所致,故作輕鬆地道:「外祖父放心,太子殿下很好的,這次秋圍,我在圍場失蹤,還是太子殿下第一個找到我呢。」

  岑尚書愣了下,說道:「太子確實有心了。」

  對於這點,岑尚書心裡挺滿意的,至少能看出來,太子對外孫女極為上心,只希望這份上心能保持久一些。

  眼看婚期越來越近,威遠侯府的人一再來請,裴織終於回府。

  尚書府的人極為不舍,都明白這是裴織最後一次來府里小住,日後她是太子妃,想要見她就難了。

  岑老夫人恨不得再多留外孫女幾日。

  裴織笑道:「外祖母,以後有時間我會來看你們的,你好好保重身體。」

  岑老夫人應一聲,親自送著外孫女出門,站在儀門處,盯著威遠侯府的馬車消失在門口,轉身暗暗地擦了擦眼淚。

  回到府里,裴織便開始了待嫁的日子。

  因為婚期越來越近,她已經不去青蕤閣上課,每日抽一些時間聽蘭嬤嬤講一些宮裡的事,剩下的時間都是在做綉品、保養身體、背婚禮流程之類的。

  太子的婚事一切流程都依循祖制,婚服由宮裡的尚衣局準備,屆時裴織只要在上面意思地縫兩針就好。但在拜見長輩時,需要送給長輩的一些綉品,像荷包、鞋襪等,就要她親自來做,以示孝心。

  至於保養身體,這是必須的,太后特地送來四名宮裡的嬤嬤幫她保養。

  這保養不僅是為了讓她以最美的形態當新娘子,也是為了讓她的身體保持最好的狀態,以免婚禮那日發生新娘子身體不適之事,招了晦氣。

  剩下的背婚禮流程之類的,對裴織來說,反而是最簡單的。

  晚上,裴織趴在床上,由著丫鬟為她按揉穴道,推開筋骨,據說如此長期下去,能讓女性的身體變得更加柔韌,效果之好,甚至能做出一些反人類的高難度動作。

  這是宮裡來四位嬤嬤中的一位教的,芳茹很用心地學下來,決定日後沒事就幫她們家姑娘推揉。

  裴織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按完后,時間已不早,裴織終於能舒舒服服地躺下休息。

  入睡之前,她由衷地感慨,幸好這輩子只結一次婚,否則每天都這般忙碌,還怎麼當一條鹹魚?

  忙忙碌碌間,轉眼已是十月深秋,天氣越來越冷。

  天氣雖然變冷,威遠侯府卻是一片熱鬧喧天,府里到處披紅挂彩,喜氣洋洋。

  傍晚,一群人聚集在老夫人的壽安堂。

  「明兒嫁妝先送入東宮,會有禮部和宮裡的人過來送嫁妝,屆時你們盯著點。」裴老夫人說,看向兒子和兒媳婦。

  威遠侯夫妻雙雙應下。

  裴老夫人將事情仔細過了一遍,發現沒什麼需要叮囑的,便讓他們離開。

  威遠侯留了下來。

  裴老夫人問道:「怎麼?是不是還有什麼遺漏之處?」

  威遠侯忙道:「沒有,沒有,明日是送嫁妝,流程我們都過了好幾遍,不會出什麼差錯……」說完,他看向母親,欲言又止。

  裴老夫人捻著佛珠,掀起眼皮看他,「既然如此,沒什麼事就回去歇息,明兒還要忙呢。」

  威遠侯窺著母親的臉色,覺得府里的織姐兒就要嫁進東宮,她有如此好的前程,母親應該高興。

  「娘,後天織姐兒出嫁,這是大喜的日子,兒子就想,是不是該讓絹兒出來,也好讓她給自家姐妹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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