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西山圍場深處是一片密林, 這裡古樹參天,縱使是大白天, 光線依然晦暗昏暗。

  此時天還未黑, 林里的光線已經近似無,四周變得一片幽暗。

  一陣馬蹄聲撕裂密林里的安靜,棲息在林中的動物警覺地躲起來。

  侍衛們追趕著前面策馬疾馳的太子, 雙眼不錯地盯著太子殿下的背影, 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追丟了太子殿下。

  只是他們的馬雖也是良駒, 哪裡比得上太子座下的馬, 那是來自月宛的汗血寶馬, 據說有馬王的血統, 烈性十足, 唯有太子殿下能駕馭。

  汗血寶馬帶著太子一路疾馳, 宛若一陣風,漸漸地消失在密林深處。

  侍衛們緊追慢趕,揚鞭抽著馬屁股, 眼看漸漸地拉開距離, 不禁大喊:「殿下, 等等我們啊!」

  前面的太子殿下頭也不回, 循著周圍留下的痕迹而去。

  侍衛們發現怎麼叫也叫不住狂奔而去的太子殿下, 只能苦著臉, 咬牙緊追。

  不久后,侍衛們無奈地發現, 他們還是追丟了太子殿下。

  不僅追丟太子,甚至也失去方向。

  他們原本是根據沿途留下的痕迹去找失蹤的裴四姑娘, 哪知道密林深處的環境越來越幽靜濃密, 留下的線索越來越少,加上天色漸漸暗下來,林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對他們的搜尋工作帶來的影響極大。

  一群人只好先停下,在周圍尋找線索。

  二皇子和三皇子坐在馬上,望著前方幽深的樹林。

  「二哥,你說裴四姑娘會有事嗎?」三皇子突然問道。

  二皇子道:「我哪知道,不過,她只是個弱女子……」

  兩人心知肚明,按照正常的情況,裴四姑娘定是凶多吉少,存活的可能性很低。不過他們想起先前太子離開前隱而不發的凶戾模樣,就算是耿直如二皇子,也不敢說得太明白,以免不小心傳到那位太子殿下耳里,被他發瘋抽一頓鞭子。

  三皇子沒有再說話。

  周圍的光線很暗,只有侍衛手裡舉著的火把,火光時明時暗,兩位皇子臉上的神色被那火光撕扯得晦暗不明。

  就著火光,二皇子瞄到三皇子臉上的神色,不禁怔了下。

  他突然道:「老三,難不成你真的對她……」

  三皇子依然沒吭聲,在身下的馬躁動地蹬著蹄子時,他伸手緩緩地拍了拍愛馬的脖子,讓它安份下來。

  二皇子默默地閉上嘴,心裡有幾分恍然。

  原來如此。

  怨不得老三膽敢在太子出事時,趁機暗示岑尚書和威遠侯府,甚至還特地弄出他和裴四姑娘的傳聞,想用流言來促成他和裴四姑娘的婚事。

  雖然是野心驅使,卻也有少年慕艾。

  二皇子難得安慰道:「老三,別難過,大丈夫何患無妻,這天下間的好姑娘多得是,聽說京城裡大半的貴女都傾心於你,可見你的艷福不淺啊,只要你想,你很快就能娶上媳婦的。」

  三皇子:「……多謝安慰,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不客氣!」二皇子帶著幾分優越感地說,「來秋圍的路上,母妃和我提過要給我選皇子妃,而且人選都已經定下來,父皇也同意了。」

  所以他即將也是有媳婦的人,比失戀又被太子警告過的老三好多了。

  三皇子想將他一腳踹下馬,冷笑一聲,「你的皇子妃不會是鎮北侯府的大姑娘吧?」

  「咦,你怎麼知道?」二皇子驚訝,他在心裡琢磨,是不是母妃宮裡或者他身邊的人中,有梅貴妃和三皇子安插的探子。

  三皇子輕蔑地道:「你和麗母妃那點小心思,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

  誰不知道麗貴妃很喜歡娘家侄女齊幼蘭,如果他們父皇不插手皇子的婚事,由著麗貴妃選兒媳婦,肯定是選齊幼蘭。

  二皇子和他是冤家,兩人從小斗到大,哪裡沒聽出他的話中之意。

  這是諷刺他和母妃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所以人人都能看透。

  二皇子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升起的兄弟情都餵了狗,老三這傢伙果然不值得同情。

  這時侍衛過來,說找到線索,可以出發了。

  兩位皇子默契地閉嘴不言。

  不管他們私下鬥成什麼樣,在外人面前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會表現出來,以免傳到他們父皇耳里,兩人都要吃掛落。

  一行人繼續在密林中趕路。

  「快點,天就要黑了,屆時更不好找。」二皇子朝那些侍衛大聲喝道。

  侍衛們心裡苦,卻不敢說,只能打迭起精神,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循著太子和裴四姑娘留下的痕迹而去。

  ***

  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裴織蹲在樹上,捂著飢腸轆轆的肚子,看著樹下圍著的狼群,心裡實在無奈。

  樹林里的天黑得快,先前血腥味引來狼群,馬又不知道跑哪裡去,光是靠著她的兩條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出這片樹林。

  所以她很識趣地窩在樹上,打算如果沒人過來找她,她就在樹上窩一個晚上。

  其實就算來了狼群也不怕,唯一不得勁的是,她餓了。

  人一但餓起來,不僅體力迅速地流失,戰鬥力也會打折扣,裴織明智地沒有和一群狼正面剛,甚至連精神力都吝嗇地沒放出來一點。

  按照正常情況,她是可以用精神力和頭狼溝通,將它們驅逐離開。

  可驅離了狼群,她也沒力氣走出這片樹林,還是算了,保留些精神力,免得精神力耗空后,她餓得頭暈眼花去啃樹皮。

  如今生活變好了,她是堅決不啃樹皮的。

  裴織窩在樹上,靠著樹榦,漫不經心地盯著下面圍著樹的狼群,一邊搜尋身上的荷包。

  伺候她的丫鬟都知道她是個飯桶,私底下總要給她準備幾個塞著點心糖果的荷包,裴織將袖袋裡的荷包取出來。

  只剩下兩個荷包有吃的。

  一個荷包裝著兩塊窩絲糖,一個荷包裝著四塊玫瑰糕。

  塞牙縫都不夠。

  裴織很珍惜地吃著,不敢一下子吃完,省得到半夜真的餓得啃樹皮。

  儘管已經放慢速度,兩個荷包里的食物仍是空了,裴織將荷包倒扣,確認裡面沒有一點食物殘渣,只能嘆息地將荷包重新塞回袖袋裡。

  裴織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到樹下的狼群。

  看得久了,那一隻只狼彷彿變成香噴噴的烤肉,等著她去臨幸……

  許是她眼裡的食慾太過兇狠,頭狼不安地動了動身體,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充滿威脅和震懾。

  樹上的人不僅沒有被震懾到,看它的眼神越發的兇殘,連原本溫順的精神力都變得攻擊性十足,朝著頭狼而去。

  那一瞬間,頭狼渾身的毛都炸起來。

  它嗷嗚地叫一聲,心生怯意,猶豫著要不要撤退。

  其實精神力也可以稱之為一種氣場,用來震懾敵人。

  特別是動物的直覺比人類更敏銳,一但將精神力對著它們釋放,它們受到的驚嚇程度更甚。

  頭狼被裴織攻擊性十足的精神力震懾,發出威脅的咆哮聲。

  就在頭狼終於承受不住,欲要帶領群狼撤退時,一支箭咻的一聲疾射而來。

  那支箭以震懾為主,狠狠地扎在樹榦上,周圍的狼群發出一陣躁動聲。

  裴織驚喜地看過去,餓得有些遲鈍的腦袋終於反應過來,聽到一陣馬蹄聲。

  黑暗的樹林里,騎著馬的男人彷彿從天而降,狂亂的精神絲以一種摧枯拉朽之力,朝那群狼碾壓而去。

  頭狼發出一陣嗷嗚聲,夾著尾巴飛快地跑了。

  狼群見狀,紛紛發出嗷嗚聲,跟著頭狼頭也不回地跑掉,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宛若身後有鬼攆似的,若是其他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不可思議。

  馬蹄聲在附近停下。

  「阿識!」

  裴織看著黑暗中策馬而來的人,她的眼神很好,能看到他的輪廓,笑得眉眼彎彎,聲音輕快,「殿下,我在這裡。」

  嗞的一聲,秦贄將火把點起。

  先前急著趕路,火把被風吹滅了,他也沒有理會,現在終於找到人,他將火把重新點起。

  火光碟機除周圍的黑暗,也照亮蹲在樹上的裴織。

  秦贄將火把插在旁邊的樹杈上,驅著馬來到樹下,望著樹上的人,朝她伸出手。

  「阿識,下來。」

  裴織看著樹下朝她伸手的男人,歪了下腦袋,然後朝他跳下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約莫一丈,秦贄穩穩地將跳下來的少女接住,緊緊地摁到懷裡,將臉埋在她的頸間。

  他的眼睛泛著細密的血絲,眼尾染上淡淡的猩紅,腦袋彷彿有一個鎚子在拚命地捶擊著,頭痛欲裂。他沒有理會那讓人幾欲發狂的疼痛,所有的心神都落到懷裡的少女身上,輕輕地喟嘆一聲。

  「殿下……」

  裴織覺得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不僅是身體上,還有精神上。

  這人的精神力又有崩潰的跡象,鋪天蓋地地朝她延伸過來,要將她死死地捆住,讓她幾欲透不過氣。

  她的精神絲可憐又無助地被動承受,還要擔心一個不慎被他那張牙舞爪的精神絲崩斷、絞碎、吞噬。

  裴織聲音發顫,「殿下,你放鬆些。」

  千萬別擅自吞噬她的精神絲,否則就算是未婚夫,不抽死他沒得商量。

  秦贄唔一聲,像是聽到她的話,又像是沒有聽到。

  幸好,他的精神絲雖然鋪天蓋地地碾壓過來,卻沒有吞噬她的精神力,只是與她的精神絲緊緊地纏繞在一起,纏得像一團打結的絲線,連裴織都有種解不開的錯覺。

  裴織小心翼翼地幫他梳理紊亂的精神力,一邊試著和他說話。

  「殿下,你怎麼找過來了?只有你一個人嗎?」

  「唔……」

  「殿下,你身上有沒有吃的?我好餓……」

  「……」

  太子殿下騰出一隻手,在馬鞍上摸了下,摸出一個用樹葉包著的東西遞給她。

  裴織窩在他懷裡,困難地打開那用巴掌大樹葉包著的東西,發現是一塊巴掌大的烤肉,已經涼了,不過絲毫不影響她的食慾。

  她很快就將這塊肉吃完。

  「殿下,還有嗎?」

  太子殿下又摸出一包烤肉給她,裴織仍是很快就吃完。

  直到她吃完第三包烤肉,太子殿下沒再摸出食物給她,裴織雖然失望,到底吃了點食物,終於脫離那種餓得想要啃樹皮的衝動。

  兩人在馬背上擁抱了近兩刻鐘時間,太子殿下終於抬起頭。

  裴織打量他,就著火把微弱的光,能看到他的臉色此時十分蒼白,嘴唇緊得死緊,陰鬱又冷酷,凶神惡煞的,看著就不好相與。

  她心裡有些觸動,低聲問道:「殿下,你是來找我的吧?」

  秦贄嗯一聲,沒有告訴她,聽說她出事,他就直接趕過來,生怕自己來遲一步。

  裴織忍不住伸手擁抱了他一下,心裡明白,估計是聽說自己失蹤,他受到刺激,才會弄得精神力又紊亂。

  也不知道頭疼成什麼樣。

  縱是如此,他仍是堅持著過來找她,而且是第一個找到她……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除了血脈至親,他是對她最好的人,這種好超越所有,甚至不顧危險,不顧自己的疼痛。

  秦贄沒有放開她,將她抱在懷裡,驅著馬過去,拿起火把。

  「我們先回去。」

  「等等。」裴織叫住他,「殿下,除了你外,還有其他人來嗎?」

  「有,不過他們應該都在後面,金烏跑得快,他們被拋下了。」

  裴織知道金烏是太子殿下的座騎,擁有月宛血統的汗血寶馬,金烏也應景地發出一道鼻息,昭示自己的存在。

  她道:「那就等他們來再走。

  秦贄不解地看她,「你不是餓了嗎?先回營地吃些東西。」在太子殿下眼裡,其他事都沒有太子妃餓肚子重要。

  饒是裴織臉皮厚,也有些臉紅。

  她輕咳一聲,「剛才吃了些東西,也不是那麼餓的……殿下,那頭瘋虎的屍體在那邊。」

  她不想瘋虎的屍體被人為毀掉,這隻瘋虎出現得太過蹊蹺,不用查也知道有貓膩,如果幕後指使者發現她沒死,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弄走瘋虎的屍體,來個毀屍滅跡。

  秦贄抿緊嘴唇,答應下來。

  他躍下馬,然後伸手將她抱下馬,放到地上。

  剛站到地上,裴織就腿軟了,主要是累的,果然鹹魚十幾年,比不得當年掙扎求生的頑強,這麼點折騰,就讓她累得夠嗆。

  當然,可能也是餓的。

  秦贄將自己的披風鋪到地上,扶著她坐下,將系在馬鞍上的水袋拿過來,讓她喝水。

  等她喝完,自己對著水袋嘴抿了口水,喉結微動,面無表情,唯有耳尖悄悄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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