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昭元帝來了一趟, 揮揮衣袖,將殿里的女人們的心都勾走了一半, 宮妃們連奉承太后都顯得心不在焉的。
太后對這種情景習以為常, 也沒太在意。
她對裴織道:「安玉和宣儀她們幾個在偏殿那邊玩兒呢,你也去罷,你們好好地玩, 不用拘束。」
裴織順從地站起, 乖巧地道:「那我過去了。」
先前領著裴織進宮的姑姑過來,帶她去找安玉公主。
這姑姑叫嫻秀, 是慈寧宮伺候的大宮女。
嫻秀姑姑道:「宮宴在傍晚, 時間還早, 姑娘若是餓了, 可以吩咐奴婢, 奴婢讓人送些吃的過來。」
裴織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姑姑。」
兩人來到偏殿,遠遠地就聽到一陣女孩子家的歡聲笑語。
偏殿里,安玉公主正和一群宗室的郡主、姑娘玩投壺, 一群人簇擁著她, 為她喝彩。
安玉公主一臉驕矜之色, 雙目明亮, 神采飛揚, 這是一個備受寵愛的小公主, 其他公主沒有她張揚活潑,大多數安靜嫻雅地坐在一旁觀看。
可以看出, 這裡身份最高貴的是安玉公主,眾人皆以她馬首是瞻, 奉承著她。
宣儀郡主沒和安玉公主一起玩, 她坐在旁邊和一名少女下棋,神態認真。
安玉公主玩了一輪投壺,目光轉了轉,看向宣儀郡主,叫道:「宣儀錶姐,咱們來玩射覆,你若是贏了,我將三皇兄今兒送我的那塊羊脂玉佩給你。」
宣儀郡主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來。
「真的?」
「當然,我不拿這事開玩笑。」安玉公主傲然地說,眼裡閃爍著輕蔑和不屑。
雖然宣儀郡主也是表姐,但因為康平長公主素來瞧不起後宮這些宮妃,導致安玉公主和宣儀郡主並不親近,不如和安國公府的梅葳兒關係更親近。
在康平長公主眼裡,就算是貴妃,那也是皇帝的小妾,有什麼資格和她這位先帝的嫡長公主平起平坐?康平長公主素日對這些宮妃時,神態是高高在上,不屑與之為伍。
她是太后的親女,皇上的胞妹,就算宮妃們看不慣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委屈地受著。
在康平長公主眼裡,小妾生的孩子,就算是皇子和公主,也是庶出的。
除了太子外,康平長公主也不將這些皇子公主放在眼裡,她的態度擺在那裡,高高在上,不會來討好宮裡的公主和皇子。
安玉公主也是被寵著長大的,能喜歡她才怪。
自然而然的,也不喜歡宣儀郡主。
只是她們倆個,一個是皇帝寵愛的公主,一個是太后寵愛的外孫女,彼此都有寵愛,就算是針鋒相對,也沒辦法誰壓誰一頭。
不過到底安玉公主是在宮裡長大的,生活環境複雜,就算看起來驕縱,也比生活環境單純又有康平長公主、太后庇護的宣儀郡主要多了些心眼。
是以她極少會和宣儀郡主正面衝突,但不妨礙她偶爾暗地裡給她下絆子,矬矬她的銳氣。
最讓安玉公主嗤笑的是,康平長公主眼裡只看得見太子,看不慣他們這些庶出的皇子公主,偏偏她的女兒卻對三皇子一片痴心,也不知道康平長公有沒有被她女兒氣得嘔血。
宣儀郡主下定決心要贏走安玉公主的羊脂玉佩,宮人們正準備覆器,便聽說裴織來了。
偏殿里的人都看過去。
裴織在殿內眾人的注視下走進來,儀態大方優雅,卻沒有絲毫的拘謹緊張,很自然地走到安玉公主面前,和她行禮,然後又和其他的公主、郡主行禮。
安玉公主的臉落了下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客氣地質問,一雙眼睛像是燃燒著兩簇火焰。
「太後娘娘讓人接我進宮的。」裴織朝她一笑,眉稍眼角沁著一股甜意。
她的容貌精緻清麗,不笑時清靈脫俗,冷艷逼人,微笑時,那笑容會洋溢著一股甜意,甜得人都忍不住和她一起笑,感染力極強。
安玉公主心頭火起,卻不知道這股邪火怎麼發泄。
皇祖母讓人接裴織進宮,她自然不可能當眾打太后的臉,可她也不想在宮裡看到裴織,好好的宮宴,多了一個討厭的人,嘔都要嘔死。
相比安玉公主,宣儀郡主就友善多了。
「裴四姑娘,你也在啊。」她走過來,笑盈盈地說,「我們正要玩射覆呢,你要不要一起玩。」
裴織笑道:「好啊,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安玉公主意味不明地看她,「可以,不過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如果裴四輸了,她一定要讓裴四去給母妃和三皇兄道歉,還要當眾道歉!
「那贏的人呢?」裴織問。
宣儀郡主接道:「可以贏得安玉的羊脂玉佩。」
裴織唔一聲,對這條件沒什麼意見。
安玉公主卻覺得哪裡不對,贏的人不僅能得到輸的人應允的一個要求,還能得到她的羊脂玉佩……那輸的人豈不是虧大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瞪了眼宣儀郡主,覺得她就是會壞事。
於是玩謝覆的人選便定為三人,安玉公主、裴織和宣儀郡主。
殿內的其他人圍在一旁觀看,哪裡看不出安玉公主原本是想戲弄宣儀郡主的,哪知道半途多了一個裴四。
雖說這滿殿的人中,裴四的身份是最低的,但她是未來太子妃,又無形中凌駕於眾人之上。這些宗室女打從心裡都不願意得罪她,可也不能明著和安玉公主作對,最後選擇保持沉默。
射覆的規則很簡單,這是一種猜物遊戲,根據隱語猜覆器之下的物品,誰猜中誰是贏家。
安玉公主先來,宣儀郡主其後,裴織最後。
兩人猜完后,看向裴織。
裴織神態淡定,說出自己的猜測。
幾輪下來,都是裴織猜中,贏得十分漂亮,這一幕就像當初在賞花宴上,安玉公主叫裴織過來玩投壺時,裴織在大庭廣眾之下,同樣漂漂亮亮地贏了梅葳兒。
安玉公主和宣儀郡主都驚呆了。
她們以為裴織擅長投壺,不一定擅長射覆,但沒想到也是玩射覆的高手。
「你在家裡時常玩射覆?」宣儀郡主不禁問道。
「其實也沒有。」裴織含笑說,「只是偶爾和家中姐妹們隨便玩玩。」
如果裴綉等人在這裡,一定會反駁,她們並沒有和她隨便玩,因為阿識是個懶的,寧願在榻上躺著看話本,也不和她們玩什麼遊戲,覺得浪費時間。
安玉公主幾人不知道,還以為她在家裡經常玩,才會如此擅長,都覺失策,早知道不應該叫她玩射覆的。
宣儀郡主眼巴巴地看著裴織得到那脂羊脂玉佩,眼淚都要掉出來。
委屈巴巴的。
安玉公主一臉不自在地說:「我們輸了,你有什麼要求就提。」
裴織想了下,說道:「我暫時想不到,能不能留以後?」
安玉公主盯著她。
裴織回以一個沁甜的笑容,柔軟又無害,漂亮極了,如果不是心裡記恨著裴織,安玉公主差點都要被她這笑容擊敗,回她一個甜甜的笑容,和她天下第一好。
這裴四果然厲害。
安玉公主哼了一聲,「倒也行,不過你不許提什麼過分的要求,本公主的便宜可不是隨便的人都能占的。」
到底是從來不吃虧的公主,理所當然地提意見,絲毫不覺得自己這麼說過分。
裴織從善如流,「我不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公主和郡主不必擔憂。」
安玉公主又哼一聲,宣儀郡主還念著那塊羊脂玉佩,委屈又難過,心不在焉地應一聲。
因裴織展現出玩遊戲的天賦,接下來安玉公主不敢再找她玩,決定無視她。
反倒是宣儀郡主,主動找裴織,「在殿里坐著挺悶的,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好啊。」裴織應了一聲。
兩人離開偏殿,在宮人的陪伴下,走出慈寧宮。
宣儀郡主對皇宮頗為熟悉,這裡就像她的另一個家,沒什麼地方是她不能去的,沿途的宮人也認識她,所過之處,紛紛行禮。
兩人一路走一路看,宣儀郡主幾次看裴織時,都是欲言又止。
裴織哪裡沒看出她的意思,看那雙眼睛紅通通的,委屈又可憐,再冷硬的心腸都要柔軟幾分。
她取出那枚羊脂玉佩遞過去,「郡主,這東西給你罷。」
宣儀郡主瞪大眼睛,「你、你真要給我?」
「你不想要?」裴織作勢要收回手。
宣儀郡主急急地扯住她的袖子,紅通通的兔子眼瞅著她,有些結巴地說:「我要、我要的……可是這是你贏的……」
還挺有原則的!
裴織微微挑眉,「這原來是你和公主玩遊戲的彩頭,我中途橫插一腳贏走它,確實不對。對於我來說,這不過是一次遊戲的彩頭,對郡主來說,似乎有什麼意義,不如成人之美,給郡主罷。」
這一番話說下來,宣儀郡主心情起伏極大。
原本她對裴織心懷介蒂,十分介意她曾經差點成為三皇子妃,現在倒是對她多了些好感。
「那我收下了。」宣儀郡主珍惜地接過羊脂玉佩,「回去我送更好的玉佩給你,就當和你交換。」
「隨你。」
裴織隨意地點頭,如果這樣能讓她心裡舒服一些,那便隨她。
得到想要的羊脂玉佩,宣儀郡主終於不再紅著眼眶,整個人都變得明媚燦爛起來,那天真嬌憨的模樣,沒有康平長公主一絲一毫的凌厲和強勢。
怨不得世人總說,母親太過強勢,兒女一般都會比較懦弱。
她十分盡職地帶裴織去逛皇宮,同時說了很多她小時候在宮裡的趣事,裴織安靜地聽著,神態悠然,一心二用地篩選有用的信息。
逛到御花園,便看到御花園裡擺滿了各種金秋的菊花。
放眼望去,一片燦爛的金黃。
兩人正欣賞著這御花園裡的秋菊,一名眼尖的宮人突然道:「郡主,太子殿下過來了。」
裴織兩人看過去,只見前方身穿明黃色綉鱗紋袞服的太子殿下帶著兩個內侍走過來,目標明確。
眾人上前行禮。
「見過太子殿下。」
秦贄淡淡地叫了一聲起,目光落到裴織身上,裴織大膽地抬頭朝他一笑,然後低頭故作恭順。
這笑容讓太子殿下心頭微燙,喉結輕輕地滾動了下,面色依然平淡。
他的視線勉強從裴織身上掃向宣儀郡主。
宣儀郡主被他那雙陰鷙的鳳眼一掃,就像老鼠見到貓,身形發顫,有些結巴地說:「我、我去那邊看看……」
不等太子發話,她就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竄走了。
宮人趕緊追上去,一群人消失在菊花叢中。
現場只剩下裴織和太子,跟著太子的兩名宮人退到遠處,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見不相干的人都離開了,秦贄十分滿意。
他抬起手,幫她拂去肩膀上不知何時沾到的一片花瓣,然後虛握著拳頭,將手收了回來。
其實他想拉著她的手,只是御花園裡人多眼雜,他們還沒成親,不好太過親密,以免傳出去影響她的名聲。
再一次的,太子殿下覺得十月份才能成親,實在太久。
「謝謝殿下。」裴織又朝他笑,沒有其他人在,她的態度隨意許多。
這種隨意,也正合秦贄的心意,他的太子妃不需要像其他人恭恭敬敬地對著自己,那不是他想要的。
秦贄帶她去逛御花園,一邊問她剛才在慈寧宮可有人欺負她。
「沒有的,太後娘娘對我很好,其他娘娘也很和善。」裴織像彙報工作一樣,「後來和安玉公主玩遊戲,我還贏了一塊羊脂玉佩呢。」
「羊脂玉佩?」秦贄目光微動。
「不過我送給宣儀郡主了,我看她很想要的樣子。」
他的臉色緩和下來,低聲道:「孤下次送塊更好的玉佩給你。」不要安玉的,也不要其他人的!
裴織差點噴笑,這一個兩個的,都要送她玉佩……那她就笑納啦。
走了會兒,秦贄突然問道:「阿識,你餓了嗎?」
裴織不動聲色地摸摸肚子,還真有些餓。
秦贄帶她到假山旁的亭子坐下歇息,讓人去取些吃的東西過來。
宮人來得很快,拎著一個食盒,食盒打開,裡面擺著樣式精緻的宮廷點心,最下面還有一碗桂花酒釀。
「吃吧,不夠再叫他們送過來。」秦贄開口說,目光突然落到亭外的假山。
假山很高,約莫五丈,假山下有一個很隱蔽的洞穴,只有七歲以下的孩童能鑽進去,一幕幕久遠的記憶突然浮現。
就像原本塵封的記憶,在接觸到某個場景,突然間蘇醒。
秦贄終於明白先前父皇和皇祖母笑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