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七夕這日, 裴織等人都不用去上課。

  她們早早地用完膳,天色微微暗下來時, 便準備出門。

  這次陪她們一起出門逛燈會的, 還有裴安珏夫妻。

  成親后,裴安珏並未再回驪山書院讀書。

  其一是他剛成親,捨不得與新婚妻子分居兩地, 其二是家裡的妹妹成了准太子妃, 威遠侯府的地位水漲船高,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 便留在家裡幫忙。

  裴安珏作為侯府的嫡長子, 雖還未請封世子, 卻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科舉對他來說, 不過是錦上添花, 不考也沒關係,端看他自己的選擇。

  是以裴老夫人和威遠侯都沒有強求他回驪山書院讀書。

  裴織等人來到儀門處,便見裴安珏夫妻已經等在那裡。

  儀門前停了三輛馬車, 還有好些丫鬟婆子, 以及府里的侍衛, 人數之多, 看得裴綉和裴綺都有些愣。

  以往她們也不是沒去逛過燈會, 但隨行的下人沒有那麼多。

  「大哥, 大嫂,今兒出門這麼多人啊。」裴綉驚訝地問。

  裴安珏說:「人多安全, 等會兒在街上,你們都不許甩開他們自己跑去玩, 知道嗎?」

  他叮囑幾個妹妹, 像這樣的節日,最不缺的是拍花子,專門拐或搶那些落單的年輕姑娘和孩子去賣,十分可惡。

  是以世家貴族的姑娘出門,都會帶上一群丫鬟婆子和侍衛,以防萬一。

  當然,除此之外,也因為裴織現在的身份不一般,生怕出什麼事,所以必要的防範是不可少的。

  梁萱笑道:「好啦,你們都上車罷,咱們先去城南那邊,那裡熱鬧。」

  裴織四姐妹上了一輛馬車。

  梁萱和裴安珏一輛,最後一輛是那些隨行的丫鬟和婆子,侍衛隨行左右。

  夫妻倆上車時,裴安珏隱晦地看了眼最後上車的裴絹,不由想起今早去壽安堂給祖母請安時,祖母私下的叮囑。

  祖母讓他派人暗中盯著裴絹,最好不要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雖不知祖母這是何意,但裴安珏知道祖母做事自有章法,比父親靠譜多了,便應下來,沒有多問。

  是以今日帶這麼多下人,除了是要護著裴織外,也有盯著裴絹的意思。

  三輛馬車駛離威遠侯府,朝著城南的大街而去。

  因是節日,不少百姓都拖家帶口出門遊玩,大街小巷上都是人,沿途兩邊的屋檐下,大多數都掛起自家做的花燈。

  裴綉和裴綺興緻勃勃地掀起帘子往外看。

  裴織懶洋洋地靠著車壁,吃著荷包里的乾果,像只小松鼠似的,裴家的姐妹們都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什麼。

  只有裴絹正用幽幽的目光盯著她。

  裴織原本不欲理會的,想起祖母憂心的模樣,將幾粒葡萄乾遞過去,「二姐姐,吃葡萄乾嗎?」

  「不吃。」裴絹硬梆梆地說。

  「她不吃,我們吃。」裴綉伸手接過去,往裴綺嘴裡塞了幾粒,故意當著裴絹的面用力地嚼,一副越吃越香的模樣。

  裴絹面色微僵,眼裡露出幾分慍怒之色,不知想到什麼,竟然生生收斂起來。

  這倒讓裴綉有些疑惑,懷疑地看著她。

  以往若是自己故意針對她,她早就生氣地和自己吵起來,並威脅要向父親告狀,今兒怎麼如此好性兒?

  裴織道:「二姐姐,你總是看我做什麼?」

  裴絹調開視線,悶悶地道:「我沒有。」

  「是嗎?」

  裴絹不吭聲,倒也沒再直勾勾地看著裴織,只是偶爾會用那種晦澀難言的眼神瞄過來,每當裴織轉頭看過去,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趕緊移開。

  裴織雖然不在意,可被這麼不陰不陽地盯著,心情都不會太爽,她從來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於是她道:「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馬上讓人停車將你趕回家,你信不信?」

  這話引來了裴綉和裴綺的注意,兩個原本正在盯著外面街道的姑娘驚訝地看過來。

  裴絹呆了下,沒想到裴織竟然說得如此直白,沒有絲毫的委婉,再看她微抬起精緻下頜,顯得倨傲又冷酷,讓她一股鬱氣不禁往頭頂沖。

  回過神時,她已經嗆聲回去。

  「你憑什麼趕我回家?」

  「就憑我是皇上欽點的太子妃。」裴織慢條斯理地說,「相信我趕你回去,就算是大伯,也不敢說什麼。」

  裴絹被她氣得憤怒又委屈,還有一種不甘的怨氣,脫口道:「你如此對我,就不怕這事傳出去,外人說你囂張任性,連自家姐妹都容不得,若是朝臣和太子殿下知道這事……」

  「知道又如何?」裴織不以為意,「只要皇上和太后不說什麼,外面那些人能說什麼?至於太子殿下……」她故意露出甜甜的笑容,「我相信他也不會說什麼,甚至還會誇我呢。」

  她就是這麼自信。

  自信得讓人想打她。

  裴綉和裴綺都呆住了。

  裴絹卻知道她是說真的,上輩子她就干過這種事,她根本什麼都不怕。

  看著裴織那張漂亮又猖狂得意的臉,不禁讓她想起上輩子的某些事,理智歸來,又驚又怕,整個人縮在角落裡,垂下了頭。

  裴織嘖了一聲,從袖袋摸出另一個裝點心的荷包,慢慢地吃起來。

  就這點膽子,能成什麼事?

  所以對祖母的擔心,她絲毫不以為意,就算裴絹肖想太子,但她敢對自己出手嗎?

  她不敢!

  馬車裡一時間變得十分安靜。

  裴絹像小媳婦似的縮在角落裡,裴綉和裴綺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直到裴織給她們遞點心,兩個姑娘看她臉上親和的笑容,慢慢地放鬆下來。

  裴綉挨近她,小聲地說:「阿識,你剛才真有氣勢,棒極啦。」她抿著唇笑,瞥了裴絹一眼,不知怎麼地,竟然覺得有些爽。

  裴織揉了揉她的額發,微微笑了下。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馬車抵達城南。

  他們在城南的大街前的一株老榕樹旁下車,榕樹高大魁梧,枝繁葉茂,樹上掛了不少花燈,燈光迤邐而去,熱鬧又繁華。

  裴安珏和梁萱夫妻倆走過來。

  「咱們先去聚英樓歇息,我讓人在那裡定了位置。」裴安珏說道,不由看了裴織一眼。

  裴織當作沒看到他的眼神,姐妹幾個朝聚英樓走去。

  街道兩邊都是各種小攤子,有賣各種吃食的、有賣手工藝品的,更多的是賣花燈的攤子,還有猜燈謎的。

  邊走邊看,頗有一番趣意。

  突然,裴綉道:「阿識,快看那裡,那些花燈真可愛。」

  裴織看過去,只見路邊一個攤子上支起的竹架上掛著數盞花燈,這花燈以動物形象為主,都是做得圓圓胖胖的,透著一種憨態可愛的勁兒,宛若Q版的動物。

  確實很受小姑娘喜愛。

  裴綉拉著姐妹過去,拿起一個老虎花燈,「我要這個,阿識,綺兒,你們呢?」

  裴織看了看,拿了一個圓乎乎的小狼崽花燈,裴綺則拿起一個小兔子花燈。

  姐妹三個都拿了自己想要的花燈,只有裴絹什麼都沒拿。

  裴安珏也給妻子拿了一盞小狗花燈,得到梁萱一個滿是柔情蜜意的眼神,他握了握妻子的手,轉頭問道:「二妹妹,你想要哪盞花燈?」

  「不用。」裴絹冷淡地說。

  見狀,裴安珏沒說什麼,讓下人付了銀子,一群人繼續朝聚英樓走去。

  他們一路上邊走邊看,看到什麼新奇的玩意兒,都會停下來看一看,買上一份,原本只需要兩刻鐘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抵達聚英樓。

  裴安珏帶著幾個妹妹進入聚英樓。

  聚英樓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歷來是各種燈會、廟會的最佳賞景之地,它臨河而建,河邊還有一片空闊之地,那裡搭起數個掛滿花燈的燈樓,高達三丈余,花燈的樣式之多,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在這裡,不僅可以觀賞花燈,還可以觀賞河岸兩地的熱鬧夜景。

  威遠侯府定的包廂在二樓。

  他們往樓上走時,樓上正好有人往下走,兩撥人馬在樓梯拐角處碰了個正著。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桃紅色鑲綠色芽邊襦裙的少女,梳著雙鬟髻,頭髮簪著姆指大的南珠珠花,珠玉生暈,嬌俏極了。

  是安玉公主。

  安玉公主身邊還有安國公府的梅葳兒,表姐妹兩個素來好得形影不離,如今一起出來看花燈,倒也不稀奇。

  安玉公主和梅葳兒看到威遠侯府的人,不禁愣了下,兩人的目光雙雙落在裴織身上。

  裴織落落大方地朝她們笑了笑,主動打招呼,「原來公主也在。」

  安玉公主眉頭一豎,開口就想說什麼,被梅葳兒輕輕地扯了下,猛地想起裴織這會兒可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侯府千金,而是父皇欽點的太子妃。

  可是想到就因為裴織成了准太子妃,導致她的母妃和三皇兄都丟盡了臉,一口氣梗在心裡不上不下的,心口悶得生疼。

  安玉公主俏臉微寒,冷冷地道:「原來是你,本公主要下樓,你們讓開。」

  她抬起下巴,來自皇室尊貴公主的傲慢展露無遺,絲毫不覺得自己刁難人有什麼不對。

  裴安珏下意識就想帶著妹妹們禮讓到一旁,哪知道裴織絲毫未動,仍是穩穩噹噹地站在那裡。

  按理說,裴織還未嫁入東宮,安玉公主又是昭元帝寵愛的公主,他們應該禮讓她,以免安玉公主日後給裴織使絆子。

  可看裴織的樣子,分明是要和安玉公主硬扛。

  這邊的情況已經吸引不少人的注意,特別是認出兩方人馬後,樓上樓下的人都隱晦地看過來。

  樓上的某個包廂,鎮北侯府的人已經到來。

  聽說威遠侯府的人和安玉公主在樓梯碰了個正著,齊幼蘭等人都有些擔心,趕緊出去查看情況。

  走在後頭的溫如水壓根兒就不擔心。

  那可是黑蓮花女主,就算是公主,想打她臉也不容易。

  果然,他們來到欄杆前,探身往樓梯那邊看過去,發現裴織安安穩穩地站在那裡,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

  裴織含笑道:「公主,樓梯很寬,其實你可以下去的,我們不需要避讓。」

  安玉公主俏臉含煞,嬌喝一聲,「你讓不讓?!」

  裴織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道:「不讓!」

  安玉公主頓時驚呆了。

  同樣驚呆的還有那些暗中看熱鬧的人,他們看向裴織的目光不禁有些驚異,同時暗暗搖頭,覺得她此舉十分不智,竟然和安玉公主正面扛。

  不過,更多的人在心裡嗤笑,還沒嫁進東宮呢,就敢在皇帝寵愛的公主面前如此猖狂,也不怕自己這太子妃當不成。

  安玉公主反應過來,頓時氣急敗壞,朝身邊的人喝道:「將她拉開,別讓她擋了本公主的路。」

  那些簇擁著安玉公主的人中除了幾個與安玉公主交好的貴女,還有一些宮人。

  他們看著裴織,面露遲疑之色。

  到底顧忌著裴織是准太子妃,哪裡敢隨意動手?

  安玉公主被他們氣個半死,她是宮裡的第一位公主,又得皇帝寵愛,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氣急之下,竟然直接走過去,伸手就要推開裴織。

  裴織哪裡能讓她推,微微側身,安玉公主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就要往下栽。

  「公主!」

  眾人驚叫出聲。

  一隻手及時伸過來,拉住安玉公主的手臂,將她往後一扯,安玉公主驚險無比地站定,俏臉發白,驚魂未定。

  「公主沒事吧?」

  安玉公主看過去,看到裴織臉上那假惺惺的關切,所有的驚悸變成衝天怒氣。

  「你膽敢戲弄本公主……」

  不等她說完,裴織鬆手,安玉公主腳底一滑,又要往前傾,眼看著摔下樓梯,她閉上眼睛,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尖叫。

  意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安玉公主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腰肢被人攬住。

  而攬住她的人……

  「公主,你沒事吧?」

  攬著她的人居高臨下地看過來,一張瑩白美麗的臉,眼眸清澈如泉,卻又蘊著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涼,翠色的流蘇在她鬢角邊滑落,與那雙眸相輝映,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莫測的美感。

  安玉公主先是呆了一下,然後用力一推。

  「誰准許你碰本公主的!」她氣急敗壞地喝斥。

  裴織放開手,淡然地道:「我見公主沖得太急要摔倒,便扶你一把……既然公主不喜,日後不扶便是。」

  她竟然還敢頂嘴!

  安玉公主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第一次遇到這種膽敢對她不敬的人,已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公主日後小心些罷。」裴織若無其事地說,朝裴安珏他們道,「大哥,我們上樓。」

  裴安珏:「……」

  等眾人反應過來,發現裴織一行人已經越過安玉公主等人,朝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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