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梅葳兒對自己投壺的技術十分自信, 她並不看裴織,盯著前方的長頸窄口壺, 將箭矢投過去。

  果然, 十箭進壺九箭。

  梅葳兒十分滿意,朝裴織一笑,笑容明媚張揚, 「裴姑娘, 到你了。」

  裴織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箭矢,隨意地朝前瞥了一眼, 便抬起手。

  她的姿勢並不如何標準, 甚至因為腰肢過於纖細, 多了幾分女兒家特有的纖纖弱質般的柔軟, 彷彿那細細的手腕都是柔軟無力的, 教人有一種那支箭矢會壓沉她那纖白皓腕的錯覺。

  看起來就不像會玩的樣子。

  不會連一支箭都投不進去吧?

  這時, 箭矢朝前飛去,輕盈地投入窄窄的壺口裡。

  裴織沒有停頓,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每一箭都正中那狹窄的壺口, 沒有一支掉落在地, 周圍人預想中的情況完全沒有發生。

  這是會一點?

  分明就是會很多點好不好!

  梅葳兒看得眼皮直跳, 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 緊緊地盯著裴織前方的長頸窄口壺, 每當投進一箭, 她的臉龐就繃緊一分。

  其他人也是一臉驚訝,沒想到她能次次投中, 挺厲害的啊。

  已經投進八支箭矢,裴織手裡只剩下兩支箭矢。

  裴綉、裴綺姐妹倆興奮得緊緊地互相握住對方的手, 要不是顧忌著安玉公主, 她們都忍不住為自家姐妹歡呼。

  裴絹暗暗撇嘴,就知道是這樣。

  裴織這人,心機城府極深,偏偏好像做什麼事都很容易似的,幸好這些年她一直在家守孝,出孝后也不怎麼愛出門,縱使裴家有女初長成,也無人知曉。投壺這方面,她從小就玩得溜,明明看起來隨隨便便地投,卻能箭箭進壺,可謂是百發百中,從未失手過。

  這是裴家姐妹們都知道的事。

  和她比投壺,那不是明晃晃地讓她打臉嗎?

  再看梅葳兒的臉色,隱隱泛著青色,難看得讓裴絹都有些同情她。

  被人在自己擅長的地方打敗,是個人都受不了,她很能理解梅葳兒的心情。

  最後一支箭矢穩穩地投進壺裡,裴織用素白的帕子擦擦手,輕聲細語地朝梅葳兒道:「梅姑娘,承讓了。」

  梅葳兒鐵青著臉,不想說話。

  她僵硬地站在那裡,不用看也知道周圍人是什麼表情,只覺得今天臉都丟盡,甚至隱隱有些恨裴織。

  要是知道她投壺技術如此精湛,她絕對不會自取其辱!

  安玉公主也很驚訝。

  她素來愛玩,對投壺、捶丸、射覆、木射、雙陸等都頗為擅長,每次宮宴,都會找人陪她玩兒。因為梅葳兒精通投壺,所以今日才會擺出這陣勢,以投壺為主,其中也是想捧著自家表姐,好壓壓其他貴女的風采,讓三皇兄對梅表姐另眼相看。

  哪知又讓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破壞她的安排。

  這個叫裴織的不會是和梅表姐犯沖吧?

  不過安玉公主到底是受昭元帝寵愛的大公主,就算被當眾打臉,也沒人敢嘲笑她。

  她正要說點什麼為梅葳兒挽尊時,一道溫雅的男聲響起。

  「安玉,你們在玩什麼,挺熱鬧的。」

  在場所有的貴女轉頭看過去,當看到相攜走來的三位皇子,所有貴女臉上都閃過驚慌,下意識地想要整理儀容。

  今日跟隨長輩進宮的適齡貴女,大多數都對皇子妃之位有那麼點意思。

  就算沒有,看到三位龍章鳳姿的俊美少年從春光走來,也像被感染了些許少女的情懷,添了幾分羞澀,都想以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他們。

  出聲的是三皇子,他素來是個溫雅體貼的人,極少有女孩家能抗拒這樣的溫柔,這也是貴女們傾心他的原因。

  安玉公主見到同胞的皇兄,臉上露出笑容,只是這笑容在看到穿著明黃色綉鱗紋袞服的太子時,表情微微一僵,臉上張揚的神態都收斂幾分。

  「見過太子哥哥,見過二皇兄、三皇兄。」

  安玉公主給三位皇兄請安。

  周圍的貴女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給三位皇子請安,襝衽為禮,眉眼低垂,不敢直視。

  一時間,湖邊安靜無聲,只有輕柔的微風拂過。

  太子沒有出聲,二皇子和三皇子自然也不會冒然開口。

  安玉公主有些悚太子,也不敢在這種時候隨便說話,縮著脖子默默地站在那裡,哪還有先前的張揚。

  太子的目光掃過這群貴女,視線在人群中的某處頓住。

  那些貴女不知道他在看誰,也不敢探究,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二皇子和三皇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他在看的人時,二皇子挑起眉,露出興味之色,三皇子臉上的笑意微斂,眼神晦暗。

  溫如水站在人群里,激動得差點按捺不住自己。

  趁著人不注意,她偷偷地打量那三位皇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她都見過了,進京后不久,外祖母便帶她進宮拜見麗貴妃這位姨母,在麗貴妃的鐘粹宮裡見到二皇子這位嫡親的表哥,當時還特地去刷過他的好感。

  只有太子,一直無緣得見。

  太子很好辯認,那身太子袞服是人群中最亮眼的色澤,他的容貌極為俊美,修眉俊目,鬢若刀裁,可惜膚色過於蒼白,眉宇間隱隱透著幾分戾氣,神色沉鬱,點漆似的眼睛,犀利冷酷,極不好相與。

  他身上的氣勢極強,二皇子和三皇子站在他身邊,明明也是俊美的少年郎,被襯得像兩個跟班似的,完全被太子強大的存在感碾壓。

  太子真好看,是她生平所見過的容貌最完美無瑕的男人,不愧是男主。

  溫如水越看越欣喜,這樣的男主,才有攻略的價值。

  只是,為什麼太子一直盯著裴織卻不看自己?太子現在不是應該在找自己這個白月光嗎?還是太子並沒有發現自己。

  發現太子所注視的人是誰后,溫如水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只能安慰自己,裴織和梅葳兒剛才在比試,兩人如同眾星拱月般在場上,周圍人都退一射之地,讓兩人脫穎而出,會讓太子注意到是正常的。

  不說溫如水,在場很多反應靈敏的少女心裡也在懊惱。

  如果知道三位皇子會過來,剛才她們一定會搶著上去比賽,讓其他的貴女都成為自己的陪襯。

  梅葳兒臉色越發的難看,心裡忐忑。

  她不知道三皇子剛才有沒有看到她們比賽,想到自己在喜歡的表哥面前輸了比賽,她就有種想跳湖躲起來的衝動。

  「你們剛才在比賽投壺?」

  太子開口,他的聲音低沉悅耳,略帶幾分沉啞,像是大病初癒,又透著幾分冷冽。

  在場的貴女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看到太子臉上的陰戾,駭得趕緊低下頭,不敢直視他,就算有大膽的,也撐不過幾息就硬生生地轉過頭。

  太子的氣場太強,戾氣太重,偏偏他極少收斂,這些養在深閨里的少女如何受得住?

  安玉公主見太子開口,周圍那些貴女像鵪鶉一樣恨不得將自己縮起來,只能自己硬著頭皮上前答話。

  「是的,剛才是梅表姐和威遠侯府的四姑娘比賽投壺。」

  「誰贏了?」太子又問,似乎對輸贏很感興趣。

  裴織站在那裡,隨大流垂著眼,沒有直視那三位皇子,敏銳的精神力讓她清楚地察覺到一道陰鷙灼熱的視線在身上徘徊,讓她不由自主地繃緊神經。

  安玉公主不敢撒謊,老實地道:「是威遠侯府的四姑娘。」

  「進了幾箭?」

  「十箭,十箭為一局。」

  「哦,看來挺厲害的。」

  太子輕笑一聲,那笑聲意味不明,聽得在場的貴女頭皮發麻,兩股戰戰,恨不得馬上逃離原地。

  太子雖然深居簡出,不似二皇子、三皇子時常出宮,但每次他出現的地方,給人帶來的壓力實在太大,這些小姑娘哪裡承受得住,總是恨不得遇不到他才好。

  梅葳兒臉色慘白,像是當眾被扒了臉皮,心中羞憤至極。

  輸給裴織不算,還要被當眾凌遲,要不是懼怕太子,不敢得罪他,她早就甩頭走了。

  幸好,太子並沒有在這裡多待,他彷彿只是來走個過場,掃了這些戰戰兢兢的貴女一眼,面無表情地離開。

  二皇子看了一場好戲,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情頗愉悅地跟著走了。

  三皇子朝安玉公主道:「別玩得太累,待會兒皇祖母還要喚你們去說話呢。」

  安玉公主輕快地應一聲,太子不在,她又是活潑囂張的公主。

  三皇子暗暗看了眼不遠處的裴織,眾目睽睽之下,倒也沒做什麼,很快跟上二皇子的腳步離開。

  見三位皇子悉數離開,所有貴女鬆口氣。

  安玉公主看向場上的裴織和梅葳兒,這會兒已經沒刁難人的心情,朝裴織擺手道:「行啦,你不用在這裡了。」

  裴織朝她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離開時,還能聽到安玉公主安慰梅葳兒的聲音。

  「葳兒表姐,沒事的,剛才三皇兄他們一定沒看到過程,你不要介懷,勝敗乃兵家常事,說不定她是運氣好,湊巧才能進十箭……」

  其他貴女看梅葳兒的眼神也滿是同情之色,三皇子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這時候來,真是慘啊!

  裴織重新回水榭時,眾人看她的目光變得不一樣。

  如果說先前純粹是因為她和三皇子的緋聞關注她,那麼現在就是因為她出色的表現,以及她從容不迫的姿態,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阿識,原來你擅長投壺。」齊幼蘭笑道,「以往都不見你玩。」

  裴織端著宮人送上來的蜜果露喝了一口,回道:「其實我真的只是會一點,不怎麼玩的。」

  周圍的人都被她逗笑,心說這話要是被梅葳兒聽到,只怕真的要被氣哭。

  溫如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眾人聚在裴織身邊說笑,她們彷彿已經忘記先前對她的敵意,心裡不禁浮現幾分複雜。

  裴織真的很厲害。

  總能化解不利於自己的處境,甚至只要她想,能輕而易舉地得到周圍人的喜歡,和劇情里說的一樣,只要不招惹她,她就是一朵純潔無瑕的白蓮花,美麗又無害。

  若是招惹到她……剛才梅葳兒就是一個下場。

  溫如水也不想招惹她,她站起身,借口更衣離開水榭。

  她覺得剛才一定是因為人太多,太子沒有注意到她,所以才沒什麼反應。

  連繫統都道:【肯定是的!這裡有近百號人,都是漂亮的小姑娘,眼睛都看花,你又站得那麼遠,哪裡能注意到你?】

  溫如水覺得它說得有理。

  難得進宮的機會,她一定要先去接觸太子,讓太子看到自己這個「白月光」,才能有機會和太子進一步。

  同樣離開的還有裴絹。

  她也不願意坐在這裡看裴織大出風頭、眾星拱月,彷彿上輩子,所有人都喜歡她,看得她難受。

  還不如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碰到太子。

  兩人的離開並未引起眾人的注意。

  她們聊天喝茶,欣賞湖光水色,柳綠花紅,倒也有幾分愜意。

  突然有人問:「咦,怎麼一直不見宣儀郡主?難道她還未進宮?」說這話的人還暗暗看裴織一眼。

  宣儀郡主是康平長公主的愛女,和梅葳兒一樣,都傾心於三皇子,而且她還是太后的外孫女,時常進宮陪伴太后,能見到三皇子的機會更多。

  聽說她知道三皇子和裴織的緋聞,也是極為惱怒的,怎麼可能一直不過來找裴織的麻煩?

  真是怪哉。

  齊幼蘭淡淡地道:「她和長公主在慈寧宮那邊陪太後娘娘。」

  眾女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看來宣儀郡主應該是被康平長公主拘在身邊,怨不得沒見到她的身影,否則剛才可能會更熱鬧。

  直到時間差不多,有宮人來通知,太后和兩位貴妃娘娘過來了,貴女們終於離開水榭,朝御花園最近的交泰殿而去。

  這是難得能在宮中貴人面前露臉的機會,御花園裡玩耍的貴女們都紛紛趕過來。

  裴絹也匆匆趕來。

  看到她額頭沁著汗、微微喘息,裴綉撇嘴,低聲問道:「你跑去哪裡了?」

  「隨便走走。」裴絹隨意地回答一聲。

  剛才她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很久,都沒見到太子,便知太子應該已經離開御花園,不知道去哪裡,說不失望是騙人的。

  如果這次見不到太子,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

  見不到太子,無法向他證明自己能預知未來的神奇本事,太子不會知道她是誰,就算父親寵愛她,以她一個庶女的身份,根本無法成為太子妃。

  裴絹也知道這個理。

  所以她在決定要成為太子妃時,就已經作好打算,要從太子那邊入手。

  只要太子堅持娶她,以皇帝對太子的寵愛,定會應允這樁婚事,就算她是庶女,同樣能成為太子妃。

  **

  交泰殿十分熱鬧。

  太后高坐首位,兩位貴妃居於下首位置,周圍是各府的夫人,按品級而坐。

  太后的另一邊還有一位穿著蜜合色四蒂紋宮裝的麗人,約莫三十,鳳眼凌厲,雍容華貴,正是康平長公主。

  此時康平長公主正和太后說話,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逗得太后發笑,然後看向康平長公主身邊的少女。

  那少女一身粉色萬字蓮花暗紋的齊胸襦裙,打扮得青春靚麗又富貴逼人,容貌和康平長公主頗為相似,正是康平長公主之女——宣儀郡主。

  太后慈眉善目,看宣儀郡主的目光頗為慈愛柔和。

  「宣儀,怎麼看起來一臉不高興?誰惹到你啦?」太后和氣地問。

  宣儀郡主看母親一眼,想說什麼,看到母親眼裡的凌厲警告,只能扁扁嘴,違心地說:「沒有,我很高興今兒進宮陪外祖母。」

  康平長公主笑道:「母后別理她,她這是和我置氣呢。」

  「置氣什麼?」

  「今兒出門,我不過是說她幾句,她就不高興。」康平長公主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太后失笑,拉著外孫女坐到身邊溫和地寬慰,又笑罵女兒幾句,讓她不要對宣儀太過嚴厲。

  康平長公主只是笑了笑,嘴裡應著。

  貴女們進殿後,依序上前去給太后和兩位貴妃請安。

  太后這些年在慈寧宮禮佛,不管俗務,對年輕一輩的勛貴之女極為陌生,都要旁邊的兩位貴妃提醒,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不過看到這麼多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太后的心情極為愉悅。

  直到麗貴妃提到「這幾位是威遠侯府的姑娘」時,太后不由看過去。

  「哪個是威遠侯府的四姑娘?」太后打量四個俏生生站在那裡的姑娘。

  這是太后第一次主動詢問,眾人臉上難掩驚訝,驚訝過後,很快就想起最近裴織和三皇子的緋聞。

  裴織面色不變,主動上前行禮,垂眸應道:「臣女裴織拜見太後娘娘。」

  梅貴妃看著站在殿上,沉穩有度的裴織,心下滿意。

  她十分看好岑尚書,想讓岑尚書成為兒子的助力,可惜尚書府沒有適齡的姑娘,只好將目光轉到岑尚書的外孫女。

  至於娘家侄女梅葳兒傾慕兒子,想嫁給兒子成為三皇子妃,梅貴妃覺得沒必要。

  安國公府是三皇子的母族,本就是三皇子的後盾,血緣關係是斷不了的,沒有必要再聯姻,不如給兒子找一個有力的妻族,增加他的政治底氣。

  麗貴妃似笑非笑地看梅貴妃一眼,用帕子輕掩嘴唇。

  她哪裡不清楚梅貴妃的打算,平時看著嬌媚可人,實則野心勃勃,一心想將自己兒子拱上那位置,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那本事。

  真以為太子是那麼好被拉下馬的?

  太后仔細打量裴織,越看越滿意。

  那容貌自不必說,滿殿的貴女,極少有能比得上她的,安靜地站在那裡,如一朵空谷幽蘭,靜靜綻放。她的眉眼沉靜,行事有度,沒有年輕姑娘家的浮躁,可見是個沉穩大氣的,定能勝任太子妃之職。

  前些日子,聽皇帝說想給太子擇太子妃,相中威遠侯府的四姑娘時,太后就對此事極上心。

  太子的婚事一直是太后的心病,只要太子一日不娶太子妃,她就難心安。

  得知皇帝終於要給太子擇太子妃后,太后十分高興,特別聽說這是太子自己選的,也是太子樂意娶的,真是恨不得馬上就辦喜事。

  不過還得先看看威遠侯府的姑娘怎麼樣,所以才有今日的宮宴。

  「是個好孩子。」太后含笑道,朝身邊的嬤嬤說,「將我那串紫檀木的佛珠賞給裴四姑娘。」

  此話一出,滿殿俱靜。

  太后常年禮佛,佛珠不離身,那紫檀木佛珠是太后貼身之物,雖然算不得什麼名貴之物,但這貼身的更難得,也更顯親近。將佛珠賞給裴織,證明太后對她十分喜愛,甚至當成孫媳婦看待。

  看來這裴織是要嫁定三皇子了。

  梅貴妃暗暗歡喜,沒想到自己相中的媳婦竟然如此得太后喜歡,這威遠侯府的姑娘真是不錯,連太后都喜歡,很給她爭氣。

  康平長公主湊趣著說:「原來母后喜歡這樣的姑娘,這裴四姑娘看著確實是個伶俐人。」

  眼角餘光瞥見女兒宣儀郡主雙眼緊緊地盯著裴織,滿臉妒恨的模樣,她垂下眼,當作看不見。

  和安玉公主坐在一起的梅葳兒同樣臉色煞白,眼眶微紅,傷心又難受。要不是殿內還有太后和兩位貴妃,她都忍不住找個無人角落痛哭。

  安玉公主知道她心情不好,只能拍拍她小聲安慰,倒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說什麼。

  太后不僅賞裴織佛珠,還拉著她坐到旁邊說話。

  所有人都看呆了。

  這裴織到底有什麼魅力,竟然迷得太后如此喜愛,難不成就因為是三皇子看上的,將會成為皇室的第一個皇子妃?

  梅貴妃也湊過去說話,話里話外都是對裴織的喜歡,也不吝嗇地賞了禮物。

  麗貴妃看不慣梅貴妃那炫耀的張狂樣兒,暗忖這兒媳婦是不是她的還另說呢。

  她面上笑盈盈的,說道:「母后,這裡還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呢,你幫忙掌掌眼,也給二皇子找個合心意的皇子妃。」

  太后還是很關心其他孫子的,贊同地道:「二皇子年紀也大了,確實該娶皇子妃。」

  陸續進殿的貴女都過來給太后和兩位貴妃請安。

  不過當她們看到坐在太後身邊的裴織,差點綳不住臉上的神色,最後一臉怪異地退下,覺得這裴織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三皇子妃。

  看來外面的流言也是有根據的。

  裴織安靜地坐在太後身邊,將殿內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平靜地接受各種視線。

  她心裡徒然生出幾分不確定感。

  縱使太后因為三皇子之故喜歡她,也不應該對她如此厚待,甚至讓她坐在旁邊說話,這裡唯一有這等殊榮的,也只有宣儀郡主。

  但宣儀郡主是太后的外孫女,太后讓她坐是應該的。

  這時,殿外響起三聲靜鞭聲。

  聽到這聲音,眾人便知是皇帝過來了,趕緊起身相迎。

  兩位貴妃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起太后,裴織也趁機退下,退到威遠侯夫人和梁萱身邊,和眾人一起走出大殿,迎接昭元帝。

  來的不僅有昭元帝,還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這三位皇子。

  昭元帝一身帝王石青色綉金龍常服,頭髮以紫金冠束起,兩條紫金色絛帶順著鬢角垂落,一身帝王威儀盡顯。

  昭元帝年近四旬,保養得宜,看起來十分年輕,彷彿三十齣頭的成熟男人。

  他的容貌出眾,修眉俊目,五官與太子極為相似——或者說,太子遺傳了昭元帝和元后的好容貌,父子倆皆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不過皇帝比剛成年的太子多了一種成年男性的穩重成熟,更顯迷人。

  俊美的帝王,成熟與威儀並顯,迷得殿內的一些小姑娘粉頰生暈,慌亂得不敢多看。

  混在人群中的溫如水也傻眼了。

  平時她總是將宮裡的皇帝稱為「老皇帝」,哪知道皇帝一點也不老,年輕得過分。

  想來也能明白,太子是嫡長子,今年才十八歲,古人都是早婚早育,昭元帝又能有多老?加上帝王養尊處優,更顯年輕。

  一番拜見后,眾人重新進殿落坐。

  太后仍是坐在上首位置,此時她身邊只有皇帝和太子陪她坐著,兩位貴妃和康平長公主等人都退到下方,和二皇子、三皇子坐到一起。

  太后笑盈盈地問:「皇上怎麼來了?」然後又看向太子,關切地問,「贄兒最近身體怎麼樣?可好些了?」

  太子從容地起身回話,「皇祖母放心,孫兒很好。」

  自從承恩公府的春日宴后,太子已有近兩個月沒有露面,今日他突然現身,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看著沒什麼大礙。

  看來這些日子,太子確實大病一場,就不知道是生了什麼病。

  昭元帝含笑道:「看母后這邊熱鬧,朕也過來湊湊熱鬧。」

  太后哪裡不知道他是來看未來兒媳婦的,也不拆穿他,繼續和他說話。

  這時,康平長公主笑著說:「前陣子一直未見太子,還有些擔心,今兒見太子神色不錯,我也放心了。」

  太子抬眸看她一眼,神色冷淡,「多謝姑母關心,孤沒事。」

  太後記得剛才麗貴妃的話,提醒道:「皇上,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年紀大了,是不是也該給他們擇個皇子妃?」

  「母后說得是。」昭元帝頷首。

  離得近的各府夫人和貴女不禁眼皮一跳。

  皇帝和太后的話,也證實他們的猜測,這次賞花宴確實是給兩位皇子擇選皇子妃的,看樣子,三皇子妃是裴織跑不掉了。

  那二皇子妃呢?

  還有太子妃……

  想到這裡,很多人心臟狂跳,忍不住想,難道皇帝終於要給太子擇選太子妃?

  以往因為皇帝從不提選太子妃之事,就算朝臣心中焦急,想早點定下太子妃,也不敢說什麼,只能等皇帝發話。

  但這不代表朝臣對太子妃那位置沒想法,只是不敢在皇帝面前折騰,生怕引來帝王震怒。

  昭元帝坐了會兒,又見了一波功臣之女,便起身離開。

  同樣離開的還有太子。

  眾人對太子的離去接受良好,因為太子就是這樣,他極少會給誰面子,也從不去臣子府上參加什麼宴會。說是避嫌嘛,以他素日行事,以及皇帝對他的縱容,他並不需要避誰的嫌,反倒是一臉不耐之色。

  分明就是脾氣壞,不樂意和他們打交道。

  二皇子和三皇子留下來,陪太后說了會兒話才離開。

  太後到底年紀大了,很快就面露疲憊之色,兩位貴妃識趣地勸她回去歇息,由她們主持賞花宴。

  康平長公主和宣儀郡主一左一右地扶著太后離開。

  眾人起身恭送太后。

  送走太后,兩位貴妃也沒拘著今日進宮的各府貴女,讓她們去御花園賞花玩耍,御花園裡的偏殿擺了不少吃的喝的,能讓她們玩得盡興。

  梅貴妃笑著對安玉公主道:「你好生招待她們。」

  說是招待這些貴女,實則是讓女兒招待裴織。

  安玉公主抿嘴,「我知道了。」

  見過太后和皇帝、幾位皇子后,貴女們的心情都十分激動,久久不能平靜,連玩耍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裴織不受影響,坐在水榭吃東西。

  過了大半天時間,她正好又餓了。

  吃完點心,茶也喝了大半壺,只有三分飽。

  暗暗摸了下肚子,裴織心裡嘆息,出門在外,也不好表現出太旺盛的食量嚇到這些胃部只有貓兒大的少女,她決定眼不見為凈。

  「三姐姐,阿綺,我們那邊看看,那裡的風景不錯。」裴織招呼身邊的兩個姐妹,至於裴絹,又不知道去哪裡了。

  裴絹剛才跑得太快,轉眼就不見人影,裴綉也懶得去找她。

  裴綉和裴綺脆聲聲地應著。

  姐妹三人在眾人的注目下離開,走了老遠,彷彿仍能感覺到那些人落在身上的目光。

  直到確定周圍沒有人,裴綉和裴綺強撐起來的鎮定終於鬆懈下來。

  「阿識,我真是太緊張了,沒想到太后竟然待你如此親切,還賞你佛珠,原來她這麼喜歡你啊。」裴綉拉著她的手,十分高興,「不對,應該說是太后喜歡三皇子才對,所以才如此給你臉。」

  裴綺跟著點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裴織,覺得四姐姐真厲害。

  當時她們都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四姐姐和太后說話,竟然還能對答如流,都不帶悚的。

  裴織笑了笑,沒說什麼。

  她心知太后今日之舉確實過於親切,不符合宮中貴人的行事,並非是因為三皇子之故,反倒是像……

  心裡的猜測不好和她們說,畢竟這半個多月來,她和三皇子的流言不少,若她的猜測是真的,倒顯得太過荒唐。

  希望不是她猜的那樣。

  因心裡難得積了事,裴織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也沒注意到周圍的風景是怎麼樣的,原本是姐妹三人同行,不知不覺落在後面。

  裴綉和裴綺都是樂觀的姑娘,很快就放開心來玩。

  御花園的花木被工匠打理得十分整齊,擺上不少種在盆栽里的名貴花卉,放眼望去,奼紫嫣紅一片,彷彿將春光都聚攏一方天地,美不勝收,引得不少愛花的姑娘都競相去觀賞。就算對花木沒有研究的,在這樣的美景中,也不由沉醉幾分。

  拐過一片高大茂盛的玉蘭樹,裴綉裴綺見到前面還有一片開得正盛的海棠,都忍不住跑過去。

  裴織剛抬眼就見兩個姐妹飛揚而去的裙擺,不禁有些無奈。

  她正欲跟過去,一個穿著丁香色十樣錦宮女服、氣質端莊穩重的宮女從前面走來,來到她面前停下。

  「裴四姑娘。」宮女朝她行禮,神態恭敬,「主人想見您,請您隨奴婢走。」

  裴織問:「你的主人是誰?」

  宮女微微躬身,姿態恭敬地作了個請的動作,說道:「姑娘去了便知。」

  裴織打量她,看了眼前面的海棠花,裴綉和裴綺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走吧。」她對宮女說。

  宮女愣了下,原本以為她會說什麼,哪知道她竟然如此爽快。

  兩人離開后不久,又有一個宮人從前面尋過來。

  那宮人在周圍找了會兒,沒見到人,只得無奈地回去復命。

  「殿下,奴婢並未見到威遠侯府的四姑娘。」宮人回道,「奴婢一直讓人盯著威遠侯府的四姑娘,在她離開水榭后,就趕緊跟過去,只是並未見到她……」

  三皇子神色未變,站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後,望著前方蔥鬱的花木,心知自己又遲了一步。

  ****

  宮女帶裴織走的是御花園裡的一條偏僻小道,這裡沒什麼人過來,連宮人都不見一個,更不用說那些對御花園不熟悉的各府貴女。

  拐過一座幾層樓高的假山,前方有一座偏殿。

  偏殿被假山遮住,若是不熟悉的人,根本不會想到這裡另有乾坤。

  宮女停下腳步,肅手站在那裡,朝裴織道:「裴姑娘,主人在前面。」

  裴織抬眸看過去,周圍的樹木高大,偏殿掩映在濃密的樹葉之中,自有一股不受人打擾的幽靜。

  她抬步朝偏殿走過去。

  來到偏殿前,她停下腳步,似是在遲疑著要不要進去。

  「怎麼不進來?」

  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從殿內響起。

  裴織眉頭微微一跳,有種想掉頭就走的衝動,只是這種衝動還未執行,殿內的人已經走出來。

  明黃色的鱗紋袞服是這偏殿中最為耀眼的光澤,從幽暗的殿內乍現。

  俊美蒼白的少年彷彿從古老的宮殿走出來,宛若一幅沉浸了歲月的水墨丹青,置身其中的少年是如此的俊美,又如此的奪目耀眼。

  裴織忍不住退了一步,彷彿有些不適地微微蹙起眉,臉龐微偏,似是要避開什麼。

  高大俊美的少年已經來到她面前。

  他的身量極高,身材頎長,比她高出一個頭有餘,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勁瘦的腰桿,都已具備成年男子的特徵,正從少年向著男人轉化。

  他垂目看著她,極為自然地伸手,手指輕輕地按在她蹙起的眉頭上。

  那狹長漆黑的鳳目閃過戾色,聲音卻極輕,「為何皺眉,孤在你心裡如此不好嗎?」

  這話像是質問,又像是委屈。

  裴織不敢動,輕聲道:「殿下多慮了,臣女只是有些不適。」頓了下,她又問,「不知殿下派人喚臣女來此作甚?」

  話落,那盯著她的目光變得緊迫而炙熱。

  「孤為何叫你來,難道你不知道?」太子的聲音越發低沉,似是壓抑著什麼。

  裴織有些茫然,他為什麼叫她來這裡,她還真不知道。

  她忍不住抬頭看他,對上那雙如狼般戾氣十足的眼眸,頭皮發麻,特別是察覺到那無形的、張牙舞爪的精神力似要將她捆綁,差點忍不住想跑。

  太子不知她所想,卻能感覺到靠近她時,那種時時侵擾他的疼痛感奇迹般地削減些許。

  這讓他再次篤定。

  她果然合該是他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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