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喻大概是也習慣了自己這副沒出息的樣子,自然地打開冰箱門,哼著《好日子》,從冰箱里拈出些菜來。

  說她見錢眼開還是怎樣的都無所謂,反正她又可以給自己工作室前期籌備的預算里多添一筆了。

  其實她之前賺的不少,但是以前沒存錢這個概念,畢竟家裡雖不算大富但是生活也還是挺滋潤的,她花起錢來也就沒有太節制。

  再者她之前也沒什麼大的志向,就想在sk待到退休,這下自己出來開工作室,才發現哪哪兒都需要錢。

  秦時喻切菜的時候已經想好了這五十萬的歸宿了,從投影儀到地毯,從大到小,每一項的預算在她的腦子裡已經精確到了小數點后三位。

  她想的入神,都沒有發現池硯繞到了自己身後。

  「秦時喻。」

  人在出神的時候總是容易被嚇到,池硯這不緊不慢地一聲喊,嚇得她手下的刀差點移了位,好好的手指頭差點就要保不住了。

  「靠你怎麼老是神出鬼沒怪嚇人的啊,我手上可是拿著刀的,」

  「切到手怎麼辦?」

  「往大了說,把手指不小心切斷了,你要我以後怎麼賺錢啊,我們搞設計的手可是很重要的。」

  「往小了說,要是留個疤啥的,多難看啊,你不知道別人說手是第二張臉嗎……」

  池硯微微蹙眉,冷冷地斜睨她一眼,像是嫌她話多,也直接繞過了她剛剛說的話,懶懶地問了句,

  「你真的會做飯?」

  「你在質疑我?」

  秦時喻一下子就不高興了,語調微微抬高,

  「我可是高中就得過廚藝大賽一等獎的,你高中的時候會煮速食麵了嗎?會煎蛋了嗎?會用電飯煲了嗎?」

  池硯微抬下頜,頭頂的燈光勾勒出他鋒銳流暢的脖頸線條。

  他有些不耐煩地開口,喉結也跟著上下起伏,音色有點痞氣,

  「那我倒要看看,你這廚藝大賽一等獎,」

  「含金量有多高。」

  說完,這狗男人竟然轉過頭就想走。

  「等下。」

  池硯頓下腳步,回過頭來,不解地微抬了下眉。

  他看見秦時喻一改剛剛得理不饒人的樣子,眉眼彎彎,討好般地看著他,

  「池少,」

  「請問明天還需要幫你做飯嗎?」

  池硯斂下眉目,冷淡道,

  「不需要。」

  秦時喻還在後面追問,

  「那後天呢?」

  「大後天呢?」

  「大大後天呢?」

  池硯應該是徹底煩了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廚房。

  秦時喻回過頭來繼續切菜,心裡打了個算盤。

  給池硯做飯,三天就能賺一百五十萬,一個月賺一千五百萬,一年一點八億.……

  秦時喻越想越覺得這比她開工作室要划算得多,以後池硯跟她離婚她都還能攢下一筆巨款,豪車海景別墅帥哥簇擁從此都不再是難以實現的美夢。

  *

  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正兒八經地做一頓飯了,秦時喻今天居然覺得有點難以下手。

  她握著菜刀,心中暗暗生起了鬥志,

  為了在池硯面前爭口氣,更是為了那五十萬,她今天就是把右手做斷用左手她也要把這頓飯像模像樣地弄出來擺到池硯的面前驚艷他那雙不識才的狗眼。

  結果忙活半天,手倒是沒斷,就是不知道是累的還是熱的,背後冒出了一層冷汗。

  轉頭一看,天色也已然昏沉。

  再低頭一看,她一番苦戰後的成果,也只有一盤番茄炒蛋,一盤炒土豆絲,還有一大碗白菜燉豆腐。

  連顆肉星都看不到。

  而且秦時喻不想承認的是,這盤番茄炒蛋還是她炒的第二盤了,第一盤不知怎麼的,被她不小心炒糊了。

  這絕對不是她的問題,一定是因為她不習慣用池硯家的廚具。

  一定是這樣的!

  正當她在腦子裡編排等會兒該怎麼向池硯解釋的時候,她聽見了廚房門被推開的聲音,進來的正是池硯。

  秦時喻心裡一慌,下意識地移過身子,兩手后撐著案板,將那幾盤菜擋得嚴嚴實實。

  池硯走到她面前站定。

  不同於她現在,身上染了些許油煙味,他的身上還是繚繞著一股清淡冷冽的味道,與這裡格格不入。

  他看見秦時喻一雙水眸含笑眯著,眉間蹙著點心虛,手也在往邊上移,將那菜擋得更嚴實了。

  池硯看出點端睨來,但也假裝沒看見似的,淡淡開口,

  「做好了?」

  秦時喻勉力笑笑,

  「怎麼這麼早就進來了?媽回來了?我這兒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六點了,媽在路上,馬上就回來。」

  說著,他朝秦時喻抬抬下巴,還微微偏了身子,想去看她後面擋著什麼。

  搞得秦時喻也跟著斜側著身子。

  池硯倏然站直了身子,漆黑眼瞳緊緊地盯著她,盯得她心裡發虛。

  他聲線沙啞卻透著幾分慍怒,

  「秦時喻,別藏了,」

  「我看到了。」

  其實他什麼也沒看到,只是猜到了她藏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秦時喻是真的以為他看見了,極其不情願地扭開身子,那一盤番茄炒蛋,土豆絲,還有白菜豆腐湯就在池硯面前暴露無遺。

  秦時喻一時有些抬不起頭來。

  她只聽見池硯在耳邊冷笑一聲,

  「這就是你花幾個小時做的?」

  「秦時喻,你那個廚藝大賽二等獎三等獎的參賽作品是開水燙白菜還是白水煮速食麵?」

  「你看看這三樣菜加起來像是值五十萬的樣子嗎?」

  秦時喻好像從來沒有聽到過池硯一口氣對她說這麼多話,他大概是沒有想到她這麼不靠譜,被氣到了。

  秦時喻側過身子,清了清嗓,開始向池硯介紹她的傑作,

  「十萬的土豆絲,十五萬的番茄炒蛋,三十萬的白菜燉豆腐,一共五十五萬,今天給您打了個折,就是五十萬。」

  「先生,最樸素的食材往往需要最高端的烹飪方式,您和池夫人是我的貴客,是萬萬不可怠慢的。我做這三道菜時,每一鏟,每一勺,都是添加了我對您和夫人尊貴的敬意,自然是比其他地方同樣的菜品,貴上那麼.……一點點。」

  池硯對這一套並不感冒,單手閑散地抄著兜,就那麼淡漠地望著她。

  「說人話。」

  秦時喻咬咬牙,

  「哎呀我這不是為了你嘛。你想,你那爪子連鍋都沒碰過,第一次做飯,怎麼可能就做的有多像樣嘛。你要是做出那糖醋排骨.……呸,紅燒排骨,你媽才更會懷疑呢。」

  「演戲要演得真實一點嘛。」

  池硯睨她一眼,淡漠出聲,

  「全天下就你最有理。」

  然後他慢條斯理地折起一截袖子,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他微俯下身,自然地端起了那盤番茄炒蛋和土豆絲。

  他側過頭,慢悠悠地開口,

  「愣著幹嘛,」

  「還不把你的傑作端上桌。」

  秦時喻這才回過神,端起那碗白菜豆腐湯,跟在池硯後面,走得無比鄭重。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把這碗湯給摔了,那二十五萬就洗白白了。 ……

  兩人將菜端上桌,又等了一會兒,才聽到池母進門的聲音。

  秦時喻十分忐忑,雖然她這幾份菜挂名是池硯做的,但不知為什麼,她心裡還是七個隆咚鏘咚鏘的。

  程姝映放下包,去洗了個手,然後才走到餐桌邊坐下。

  秦時喻原以為像池母這種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貴婦會嫌棄這幾盤菜,誰知她面露喜色,還有點難以置信,

  「天哪,池硯,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做出來!?」

  池硯:.……

  秦時喻:……

  我以為我婆婆是認真地想讓池硯學做飯沒想到她只是想看他笑話?

  「看著還不錯嘛。」

  程姝映拿著筷子,有些猶豫,不知道從哪下手。

  最後還是秦時喻主動向她引薦了那盤番茄炒雞蛋,

  「媽,你先嘗嘗這個。」

  程姝映點頭,向那盤番茄炒蛋伸出了筷子。

  秦時喻緊緊地盯著她把那筷子菜放進嘴裡,然後急切地等待著她的回饋,像是高中等待成績放榜那樣焦灼。

  接著,她就看見程姝映眉頭一皺,露出了痛苦面具。

  「好咸啊……」

  「池硯,你放了多少鹽?」

  放了多少鹽.……

  秦時喻心想,自己好像就放了兩勺鹽啊,怎麼會咸呢。

  她也嘗了一口那番茄炒蛋。

  一口下去,那咸意一直蔓延到喉嚨,她感覺自己好像在鹹水湖裡暢遊。

  她不會用的是XL的勺子來加的鹽吧?

  她連忙端起旁邊的水,猛灌幾口,然後眼尾挑著點笑,

  「媽,這畢竟是池硯第一次做菜,手上沒個輕重,下次多練練就好了,」

  「是吧,老公?」

  她轉過頭去看池硯,眼底盛著盈盈笑意,與池硯對視一眼,兩人好似一對你儂我儂相親相愛今晚回房間就造娃的甜蜜夫妻。

  可是只有兩人知道對方的眼神里在表達些什麼。

  池硯的是,

  「你做的那是人吃的?」

  秦時喻的是,

  「你哪那麼嫌棄,我還不是為了演的像一點多添了點料,有本事你下次自己做……」

  *

  晚上,在程姝映的盛情邀請下,兩人也沒有再回自己的家,而是準備就在這兒住下了。

  秦時喻洗了個熱水澡,窩在卧室沙發上看電影。

  她看著看著,覺得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困難,身上開始發熱,頭也昏昏沉沉的。

  不對啊,她不是挑了部懸疑片來看嗎,這會裡面那個法醫正在解刨屍.體,怎麼給她看出了種戀愛的感覺呢.……

  這就離譜。

  卧室衛生間里的水聲停了,幾分鐘后,池硯從裡面走出來。

  他穿著一件寬鬆的深色睡衣,卻恰到好處地顯出了他的肩線。黑髮微濕,半遮住眸子,顯得慵懶散漫。

  他走進卧室,看見秦時喻像只小貓一樣蜷縮在沙發上,臉色蒼白,臉頰上卻泛著潮.紅之色,對比鮮明,襯得她有幾分病態的美感。

  投影儀上放著電影,背景音樂緩慢而詭異,而秦時喻眼睛半眯著,不知道是因為不敢看,還是犯困了? ……

  秦時喻只感覺自己腦袋越來越暈,她努力地睜開眼睛,眼前也模糊了一片,影綽之中,她好像看到一個人向她走來。

  也不知道池硯多久走到她面前的,過了一會兒她只感覺自己額間貼上道柔和的力,混著點清淡的煙草味。

  接著一道沉啞的聲線在她面前拂過。

  「你發燒了。」

  「啊?」

  秦時喻好像清醒了一些,緩緩睜開眼睛,視線也清明不少。

  池硯正垂頭看著她,他的輪廓好像比平時柔和了不少,只是那眉頭仍然蹙著。

  「怎麼會發燒呢……」

  秦時喻想起了昨晚打車,在寒風中吹了那麼久,好像本來就有一點著涼。

  然後今天又在廚房折騰了一番,出了一身汗,這冰火兩重天的,她不生病才怪。

  她這樣想著,抬頭再一看,這池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卧室門口,緊接著就是一陣清脆的關門聲在房間里回蕩。

  他這就……走了?

  他是不是嫌棄自己啊?

  是不是怕自己把病毒傳染給他啊?

  嘿這狗男人也不看看今天是誰幫他做的飯一點良心都沒有。

  秦時喻這樣想著的時候,林語池的電話打進來了。

  「時喻,你睡了嗎?」

  林語池的語氣中帶著點喪,像是有心事。

  「怎麼了?還沒呢。」

  秦時喻開口也是帶著濃濃的鼻音,瓮聲瓮氣的。

  「你怎麼了,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啊?」

  「沒什麼,有點感冒。你說吧,你怎麼聽起來不開心。」

  秦時喻聽見林語池在電話那頭重重地「唉」了一聲。

  「也沒什麼,我就是覺得,我男朋友最近對我好冷漠啊.……」

  「怎麼說?」

  「就是吧,我找他聊天,他話都挺少的,然後說自己忙,雖然他也確實挺忙的。」

  「但是吧,他跟我見面也還是挺正常的,就還挺熱情的。他本人好像也是比較禁慾的那種。」

  「為什麼會有這種啊,我真的是搞不懂男人了……」

  秦時喻平日里最喜歡聽八卦,這會兒聽她講著,感覺自己都沒那麼難受了。

  「禁慾?」

  她輕哂道,

  「禁慾,那也得脫褲子啊。」

  「再說了,為什麼非要搞懂男人啊。」

  「搞不懂男人才是常態。搞不懂男人才叫戀愛,」

  「搞懂了,那叫愛的供養。」

  林語池有點沒聽明白,

  「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如果去深究他忽冷忽熱的原因,最後發現結果讓人失望,比如說是因為他壓根就不想搭理你。」

  「但一時半會兒哪能緩的過來,你是不是還得把他捧在手上虔誠地焚香?你是不是還是會說寶貝我愛你寶貝不要走寶貝我們永遠在一起?」

  秦時喻這樣說不是在諷刺林語池,只是她太了解自己這個朋友了,知道她每次談戀愛,只要不是男方犯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她都會選擇性地蒙蔽自己,繼續當舔狗,不過還好的是,每當她舔不動了的時候,她就會果斷放棄,等著那些狗男人後悔看著她和下一任恩愛纏綿。

  「我好像懂了……」

  「哈哈哈哈哈你好會總結。」

  「所以幹嘛要去揣摩男人想什麼呢……」

  秦時喻說到這時,抬頭一看,卻看見池硯站在了自己面前。

  燈光昏昧,他的眉眼輪廓被隱匿得有些模糊。

  秦時喻只看見他立在那裡,身姿筆挺修長,左手端著一杯水,右手好像拿著一個瓶狀似的東西。

  「吃藥。」

  手機那頭的林語池還在嘰嘰喳喳,所以秦時喻並沒有聽見池硯說什麼。

  「所以說嘛,先是要自己開心,別老是去想狗男人們是咋咋咋想的,沒事就給自己找點事做,然後你會發現這世上啥不比男人更討人喜歡啊……是.……」

  秦時喻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一股力給扣著,下一秒,那隻手游到她的兩頰間,輕輕一收,她的嘴就像金魚覓食一樣的張開。

  接著,她只感覺到有股苦澀在她舌尖漫開,不過很快就被一股溫水衝散,苦意散去后,她才後知後覺。

  池硯剛剛塞了片葯在她嘴裡,還餵了她溫水來送葯。

  池硯喂她吃藥了??

  她猛地抬頭。

  突然,有光從窗外透進來,無聲無息地描摹著池硯的五官輪廓。

  投影儀上的電影戛然而止,室內突然變得安靜無比。

  過了幾秒后,一把低啞的聲音混著點消沉的夜色,在她身邊鋪開,莫名地有些磨耳。

  「戀愛都沒談過,」

  「哪來的這麼多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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