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野了》

  文/又見梨/2021.3.17

  晉江文學城首發

  *

  十一月,江城。

  昨晚剛下過一場雨,殘留的雨滴墜著枯葉,悄然落地,隨後一陣汽笛聲掠過,將那些枯葉碾壓得支離破碎。

  S.K大樓。

  「真就這麼走了?設計總監的位置說不要就不要了?」

  「不要了。」

  秦時喻手上依舊整理著她的東西,頭也不抬,不動聲色地勾了勾眼尾,沒半點遲疑地說出這句話。

  「不可惜嗎?」

  她的同事,也是她在S.K唯一能交心的朋友,孟繁,是真心實意地想勸她留下。

  畢竟S.K現在已然成為在國際上都享有盛名的珠寶設計公司,秦時喻進入S.K三年,就坐到了設計總監的位置,成為了S.K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監,以後的前途那是一片敞亮。

  現在就走了,那不是前功盡棄了嗎,多不值。

  「我知道你是一時賭氣,可現在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宋程也被解僱了,你也提起訴訟了,咱不能再丟了這工作吧?」

  秦時喻聞聲,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頭,眉尾都藏著些戲謔。

  「賭氣?」

  她今天的妝容很清淡,轉過頭來映上光線時,卻襯出了幾分明艷。

  語氣冷冷的,夾著一絲不悅,不過不是針對孟繁,而是另有所指。

  「我幹嘛賭氣啊,不值得。」

  說著,她又側過頭整理起了資料,唇邊的笑似有若無的。

  「孟繁,我來S.K三年了,雖然算不上太長,可要不是我自己給公司帶來的業績,我能坐到設計總監這個位置嗎?」

  「可事實證明,只要一有什麼內部糾紛,他們還是會屏蔽真相,選擇那個最沒背景的人來擋槍,而我,就是最先被放棄的那個,所以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呢?」

  至於這件事的處理結果,是她自己爭取來的,整個過程公司沒幫她說半句話,她為什麼還要舔著臉待在這裡?

  秦時喻攏了攏手裡的那一疊資料,挑起指尖從裡面抽出來一張來,遞給孟繁,挑了挑眉眼,

  「這個單子給你了,那邊的人我也跟他們通過氣了,他們會找人聯繫你的。」

  「好好乾。」

  說著,她就踩著腳底的一抹幽藍,晃著細腰離開了。

  只留下道纖纖背影。

  孟繁輕嘆口氣,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那張紙。

  那是秦時喻九月初才敲定下來的一個大單子,這兩個月以來她為了這一單忙前忙后,幾乎都沒有休息過,現在說舍就舍了。

  看來已是去意已決,沒人能留得住她了。

  *

  秦時喻走出S.K大樓,朝停車場走去。

  十一月的深秋,今早上還是秋風瑟瑟的,這會兒卻意外地出了太陽,整個天空像是被浸泡在橘色的汽水裡,沒那麼刺眼,帶著點深秋的慵懶與溫柔。

  秦時喻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怕錯過什麼重要消息,只好單手夾著裝資料的紙箱子,另一隻手去摸手機。

  費了半天力掏出手機來發現,只是一條未來三天將會迎來第一次大降溫的天氣預警。

  秦時喻癟了下嘴,把手機塞回到大衣兜里,繼續往前走。

  她明明記得自己把這些app的消息通知都關閉了的。

  說起來也是令人唏噓,這有些事的變化啊,就像這天氣啊,變化無窮,令人捉摸不透。

  可是對於天氣而言,至少還有天氣預報,有升溫降溫提醒,甚至還有災害天氣預警,能讓人有個心理準備。

  可誰又能預測到她不久前還想著這輩子就要把根扎在SK了,那時她還像破了土的春筍般,滿身都是勁兒,就想拼一把,為了sk也好,為了自己也好。

  短短時間裡,一切都變了,現實總是一地雞毛,憤恨之後更多的是心酸與無奈。 ……

  今天明明是工作日,可是沿路的行人還是來來往往,三倆結伴,有說有笑的,襯得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這些年明明已經習慣了踽踽獨行,可是到了這種時候,見到這人群喧囂,心裡竟然生出來點對自己的憐憫之情。

  忙活好些年,到頭來竟是這樣的結果。

  秦時喻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sk大樓。

  金橙色陽光下,SK大樓還是那麼的耀眼,高聳入雲,好像遙不可及。

  至少秦時喻年少時認為它是遠在天邊,難以觸碰的,可是後來等她深入其中才發現,那裡其實也沒有她想的那麼好。

  因為她年少時的憧憬,野心,以及那時的朝氣,都被它一點點地消磨,直至湮滅。

  秦時喻收回視線,瞄了眼自己手裡抱著的小紙箱,不禁感嘆自己在SK沒日沒夜地奮鬥了三年,最後能帶走的竟然只有這小小一疊。

  但是不管怎麼說,自己也算是脫離苦海了,與SK的這一段也該翻篇了。

  人生要開始新篇章了。

  *

  秦時喻剛坐上車,手還沒碰上方向盤呢,孟繁就打來電話了。

  「怎麼了?」

  秦時喻以為是自己有什麼東西忘拿了,可是仔細想想,自己該丟的都丟了,也仔細檢查過了,應該沒什麼落下的。

  「時喻,你快回來一趟。」

  孟繁的語氣有點焦急。

  「宋程他媽又來公司了,又哭又鬧的,說今天不見到你就睡在我們公司了,保安都拉不住她……」

  秦時喻的面容倏然冷下三分。

  這老妖婆,一天天的煩死人了。

  「直接報警吧,我還有事。」

  秦時喻的手一下下地敲在方向盤上,指尖一抹紅也跟著跳躍,多少顯得有些不耐煩。

  「她這種被送到派出所最多也就是教育一下就放出來了,她還會再來鬧的,要不,還是你親自來?」

  秦時喻:……

  這老妖婆咋這麼能鬧騰呢,三天兩頭地來找她麻煩,沒十年腦血栓干不出來這檔子事,不知情的還以為她秦時喻不要臉睡了這老妖婆的老公呢。

  秦時喻被自己這個可怕的想法給震住了。

  「我知道了,你轉告她,我馬上回來。」

  「她說她在公司樓下咖啡廳等你。」 ……

  掛了電話,秦時喻自嘲地笑了。

  這十分鐘前還傷感了一番,還說人生要開始新篇章了,這一眨眼的功夫竟然生生地給她翻回去了。

  內心小作文也白寫了。 ……

  秦時喻選擇了下車走回去,而且走得很慢,既然老妖婆愛等,就讓她等著唄。

  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她上輩子到底是欠了什麼孽債,這輩子才讓她受宋程和老妖婆這對奇葩母子堪比極刑的折磨。

  說起來,這對母子的厚臉皮程度真的是超出了她這智商一百出頭大腦的想象。

  兒子不要臉,偷了她的設計稿,她媽仗著SK的財務總監是她親戚,而這個財務總監又是他們總裁公開的小情人,連正妻都蓋章認證了的那種。

  這個財務總監在總裁面前撒撒嬌,扭扭腰,把總裁惹得口水橫流,當即整個公司的風向都變了。

  所有人都幫著宋程來反咬她一口,往她身上倒污水,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為公司做了那麼多貢獻,到頭來也抵不過小情人的身體力行,也是,在這個社會上,孑然一身怎麼敵得過關係戶呢。

  要不是後來遇見.……

  她可能還真的翻不了身。

  這對母子開始他們以為自己遇到個軟柿子,可以隨便拿捏,沒想到最後卻碰上了硬骨頭,自己兒子得到了報應,丟了工作,而秦時喻覺得還不夠,還想用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權益。

  奇葩之人自有奇葩之處,這對母子,特別是那老妖婆,看這事已經難以扭轉局面,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見著不管用,竟然聲淚俱下,說實在不行,讓她嫁給自己兒子也是可以的。

  秦時喻當時拳頭都捏緊了。

  要不是看著那老妖婆臉上的妝都哭花成一團,她怕一拳下去髒了自己的手,她可能真的會把她打進醫院。

  畢竟長這麼大,還沒有受過這種奇恥大辱。

  還真是印證了那句話,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她就不懂這母子倆腦迴路是怎麼長的,她媽是個瘋子就算了,她兒子竟然也聽了他媽的話,三天兩頭地來騷擾她,要她嫁給他。

  言語間還很不情願,還覺得自己嫁給他是委屈了他。

  秦時喻當時是這麼回復他的。

  「小宋啊,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已經排到冥婚了,你要是想娶我,先去陰府領個號吧。」

  從那之後,宋程再沒騷擾過她了,可是她媽卻一刻沒停過。 ……

  想著想著,她就走進了和老妖婆約好的咖啡廳。

  剛一坐下,老妖婆就開始哭,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邊哭邊用餘光瞥她,惹得不少客人側目看戲。

  演的倒是挺真的,一輩子就搭在她那倒霉兒子身上了,沒進娛樂圈演戲是真可惜。

  「小秦啊,你就行行好吧,我們宋程也還只是個孩子啊,他也只是一時糊塗,不能因為這個事把前途都給葬送了啊.……」

  秦時喻輕倚在靠背上,長腿微勾,足尖輕晃著,坐得很閑散。

  因為她根本沒把對方放在眼裡。

  她白皙纖細的指尖捏著杯壁,輕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放下杯子,清冷媚眼在對方身上勾了一圈,眼尾挑起一絲不屑。

  「這位阿姨,你在你媽眼裡,也不過是個五十多歲的孩子罷了。」

  秦時喻故意咬重「孩子」兩個字,明裡暗裡地將對方給羞辱了一番,那老妖婆果然臉色一暗,半天說不出話來。

  秦時喻眸中摻著點嘲諷的笑意,見對方不說話,自己的視線也移了開來。

  她低頭看見了自己的鞋,忍不住晃了晃足尖,在心裡感嘆了句。

  這池硯挑東西的眼光還是可以的,這雙jimmy choo漸變藍看著還沒那麼對她胃口,一上腳簡直是長在她審美點上。

  「小秦,我看你還沒對象吧,你不想嫁給我們宋程沒關係,阿姨這還有好多優秀的男生,包你滿意……」

  ???

  她正欣賞著自己的鞋呢,老妖婆這一句話一下子衝到耳朵里,差點沒把她弄得隔夜飯都給吐出來。

  你家是開了家牛郎店吧還供你選擇包你滿意。

  這老妖婆簡直是在她的雷區甩炸彈,一炸一個準。

  秦時喻的拳頭又攥緊了。

  她壓著那股氣,面色沉穩,語氣也盡量保持淡定。

  「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我已經結婚了。」

  話音剛落,秦時喻就看見對面人眼神在她指尖勾繞一圈,然後笑了。

  「小秦,我知道你是騙我的,哪有結了婚不戴戒指的。」

  秦時喻一愣,這才跟著去瞧自己的手,除了手腕間戴著塊池硯送的百達翡麗,其餘都是光禿禿的。

  戒指……平時上班的時候她都是不戴的,但是會揣在兜里,以防有什麼緊急情況要應對。

  她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大衣口袋,也沒有。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吃鹽:在哪?】

  【秦時喻:SK 樓下的咖啡店,你現在要過來?】

  【吃鹽:嗯。】

  秦時喻靈光一閃。

  【秦時喻:你等會兒開你的勞斯萊斯幻影來接我吧,就到咖啡店門口,不要進來,我怕別人認出你來。】

  【吃鹽:?】

  【秦時喻:晚點再跟你解釋。】 ……

  秦時喻放下手機后,那老妖婆又在對面作起妖來,喋喋不休,要死要活的。

  要不是她要等池硯……

  哦不對,要不是她要等那輛勞斯萊斯幻影,她才不耐著性子在這兒看她演戲呢。 ……

  不知過了多久,秦時喻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吃鹽:在門口。】

  秦時喻轉過頭往門上看,就看見了池硯那輛幻影停在門口,格外的惹眼。

  而池硯半倚在車邊,他今天難得地穿了件槍灰色西裝,裁剪恰到好處,將他的輪廓寸寸包裹住,收斂了幾分野性,多了點清雅之氣。

  秦時喻知道用這個詞形容池硯是極其不合適的,但是他今天這麼一收拾,站在那裡不說話,至少看上去還人模人樣的。

  下一秒,他點燃一根煙,指尖一點猩紅跳動,那煙氣也就跟著騰起來,半掩住他的神情,顯得有些寡漠。

  秦時喻笑笑,起身,朝老妖婆勾勾手,眼尾挑起點瀲灧,媚態百生,

  「看見門口沒,那就是我老公,看見他開的啥車沒,你就是再生十個宋程賣了都買不起。」

  說完,她起身,晃著腳上的jimmy choo,氣勢十足地走了出去。

  走到池硯面前,她親昵地挽上池硯的手臂,臉上是一抹媚笑,嘴裡卻又是另外一套,

  「陪我演一出,不然我把你這車砸了。」

  秦時喻不知道這招對他管不管用,但是確實看見他臉色一變,下一秒她只感覺自己腰間一沉,池硯已反手將她摟在懷裡。

  他側勾著頭,硬朗的五官在她面前放大,接著他越貼越近,灼熱的呼吸盡數灑下,勾的她脖頸癢酥酥的。

  或許外人看起來他們就是一對甜蜜的小情侶在卿卿我我。

  可是只有秦時喻看見了他薄唇輕扯,笑得有多戲謔,

  「好啊,我答應你。」

  然後他的目光下沉,不知道在看哪裡,嗓音也跟著低了下去,

  「可是,寶貝兒,」

  「你的戒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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