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二十 無處安放情和意
“夫人以後就住在這兒,爺說王府那邊死了人,太晦氣。”
佳煦怔怔瞧著手腳利落地為自己打理新住處的黑衣女子,直到現在還未能反應過來。
那群鬧事兒應該還在府裏,宣炎玨卻將她交給了一個打扮幹練的女屬下,令那屬下帶著她來到明月樓,吩咐幾句後,自己便先走了。
後來,鬧事兒的人都被後園的景象驚呆了,一個個都認為是王府裏出了嗜血殺手,出來後卻又找不著人對峙。一時之間,王爺王妃都不知去向。
於是坊間便流傳開了,王爺府的主子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佳煦背光立在陌生的房間裏,隻覺得這一天仿佛過了大半生。
她猜不透宣炎玨的想法,總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
“夫人先去沐浴吧,我這邊還要收拾一會兒。”龍九鋪好床後轉身看見她竟還站在原地,形容憔悴,一言不發,不禁驚了驚。
佳煦麵無表情地看過去,盯著那女子不太自然的笑顏,冷冷問道:“宣炎玨呢?我有話要問他。”
龍九本來也不是會笑的人,瞧了她這番態度,臉上便恢複了慣有的平靜,語氣依然是禮貌十足的:“爺有事出去了,大概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見佳煦眉頭一皺,下意識又問:“夫人有要緊事麽?”
佳煦盯了她良久,半晌才道:“沒有。”說罷神色淡漠地走向床幃後方。
龍九的視線緊跟著她,直到她進去床幃後沐浴,這才收回目光。心道這女子果然不同以往,單是那身冷絕的氣質,與自家主子已經有七八分相像了。
輕紗帳幔,熱氣嫋嫋,浴桶裏漂浮著厚厚一層玫瑰花。
佳煦伸手探了探水溫,剛剛好。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沐浴過了,在皇宮裏她的地位還不及這般待遇,到了王府,宸淵王又裝傻充愣,更沒有這樣的機會。
到底是公主出身,內心對這些美好的事物總有些旁人無法理解的執著。
泡在溫熱的水中,淡淡芳香縈繞在鼻息間,緊張了一天的身心也不由得漸漸放鬆。
腦海裏又回想起今日大雨之中宣炎玨說得那番話。
他說要與她聯手。明明之前還對她那般不恥,為何又突然答應了呢?隨之而來的,那張淋雨的臉。
宣炎玨站在大雨之中失神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麽?
也不知泡了多久,身後似乎有人叫她,那黑衣女子是宣炎玨的屬下,有著跟宣炎玨如出一轍的冷淡性子。
佳煦沒有理,潛到水裏,靜靜地閉上眼睛……
“你這蠢女人,想死是不是。”
再度睜開眼時,是有人將她從水裏拉了起來。
佳煦也不知泡了多久,隻是桶裏的水已經有些涼了,她渾身虛軟,半闔著眸子,模樣慵懶地看著來人。
宣炎玨本已經帶著幾名死侍南下,準備親自查訪中南世家的背景。
卻不料大雨下了一夜,耽誤了一路行程,在客棧歇息的空檔,心頭反複都是佳煦落魄的身影。他深知自己的反常,他在擔心這個她。
宣炎玨在複仇之事上向來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獨獨遇到她的時候,他無法控製自己,即使知道明明沒有必要,卻依舊忍不住去做。
比如中途折返,隻為回來看她一眼,確定她是否安好。
這在以前,是萬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卻沒想到,回來後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幕。佳煦整個人埋在微涼的水中,仿佛死去一般。
那一刹那,宣炎玨素來毫無波瀾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慌。
他迅速伸手拉起她,直到確定她鼻息尚存,看到她微微睜開眼,這才緩了口氣。
胸腔那股莫名的憋悶,到了嘴邊卻沒來由化成了怒氣。
佳煦身子一軟,眼看就要倒下去,被他一把擁進懷裏。
她掀開眼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瑩潤的紅唇發出一聲嗤笑:“宣炎玨?原來你叫宣炎玨啊,聽說你很討厭我,可是,你為什麽要幫我?”
那樣模糊朦膿的境地,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現實夢境,她隻覺得身前人有著一張絕世無雙的臉,一張曾讓她心動愛慕過的臉。
可是這張臉,即使是在夢中也沒有給她好臉色呢。
他還吼她,狠狠捏著她的胳膊,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
隻是她這副神誌不清的模樣,加之……全身赤果不著寸縷,光滑的肌膚在水中浸泡多時,此刻光滑白皙,妖媚之姿,實在令人心神蕩漾。
尤其像宣炎玨這般,見過豬跑沒吃過豬肉,此刻儼然已經有些招架不住。
其實他定力向來是極好的,任憑多少女子匍匐於他,他都無動於衷,甚至先皇還曾給他下過藥,即使那般境地,他也依然忍了過去。
一切到了她這裏,似乎就都變得不同尋常,難以掌控。
但宣炎玨也隻是片刻愣神,隨手撤下屏風上的睡袍,將身前女子層層包裹起來,打橫抱起後走出了紗幔。
屋外依舊淅淅瀝瀝下著雨,身前女子還在絮絮叨叨說些胡話,宣炎玨額角微跳,突然有些後悔折返回來。
這丫頭再怎麽裝得冷漠無情,骨子裏卻還是個小孩子。
“滅了大宣,光複寧遙,宣炎玨,這就是我想要的,你看看你是不是後悔了……母後,父皇,哥哥……”
昏昏沉沉下,各類影像出現在腦海裏,擠得她腦仁生疼,雙手捂上腦袋,卻揮不去那些可怕的畫麵。
宣炎玨聞言,麵色瞬間冷寂如常。
她的話提醒了他,當初屠城一事是他一手策劃,現在他留下她,也隻是為了利用她完成另一場屠城。
事情至此就簡單多了。
“老九。”
候在門口的龍九聞言進門,雖然詫異主子半夜終止任務,但也沒表現在臉上:“屬下在。”
“明日起,教她習歌舞。”他將佳煦隨手扔置於鵝黃錦被上,起身時麵無表情的拍了拍衣衫,語氣平淡得有些寒涼。
龍九怔了怔,也不問為何,隻拱手答道:“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