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他也許從來就不屬於這裡
封魔鎖封印了段修寒身上的魔主之力,也同時讓整個六界都聞風喪膽的魔界至尊銷聲匿跡。
當初叱吒風雲的力量,如今卻成了無法破解的詛咒,只能維持著不生不死,不老不滅之軀,在這冰冷的世間享盡無邊孤獨。
噬寒劍還直直地插進心臟,披頭散髮、狼狽頹然的男人跪在萬眾矚目的石座前,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口,可那宛如枯木一般悲涼昏敗的氣息,卻比刺目的鮮血更為驚心動魄。
他蒼白一片的嘴唇,艱難地呢喃著:「師尊.……你就那麼不想見到徒兒嗎?」
此時此刻,段修寒才終於體會到他施加在謝虞身上的絕望。
原來這世上最大的痛苦,不是死無葬身之地,而是在毫無求勝慾望的時候,苟延殘喘的活著。
他種下了因,就必定會嘗到果。
師尊連一個念想也不留給他,就這麼殘忍地走了。
段修寒不停地質問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知道真相,反而像是瘋了一樣把師尊對他的愛親手摧毀地絲毫不剩。
現在後悔有什麼用?
他只想師尊還在身邊,只想靠在熟悉溫暖的懷抱里安然入睡,只想聞到專屬於師尊的罌粟花香氣……
沒有師尊的每一天.……都是末日般的孤冷和絕望。
南宮皓冷眼看著段修寒這副生不如死的模樣,心中卻無任何的快意,只剩下唇亡齒寒的凄涼和森然。
就算讓段修寒痛不欲生,謝虞也永遠回不來了,那又有什麼意義,只是活著的人在自我慰藉罷了。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掌心,慘白地看不見血管和經脈,乾瘦而可怖地宛如骷髏的形狀。
整整幾千年,牢牢地抓著過去不放換來的又是什麼?
南宮皓的心在剎那間像是釋然了,其實上天從未真正地懲罰過他,無法投胎轉世的原因在於他自己。
前世的孽債隨著身死的那一刻就該煙消雲散,所謂的執念只會讓無辜的人受傷。
在明白這個道理以後,南宮皓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的從未有過的金光,刺地他眼睛生疼,卻又溫暖無比。
他本能地用手去遮擋視線,卻在耀眼的光芒之中,看到了笑顏如花的那個少年,正身穿一襲純潔白衣,眉眼彎彎地朝他揮揮手。
「羽兒.……」
南宮皓小聲地喊著那個人的名字,臉上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化為一道青煙入了輪迴道。
有時候學會放下比執著更加艱難,一介鬼王魂魄消失以後,萬鬼皆鬼哭狼嚎,四處亂竄。
君晏抿著唇一言不發,周身卻迸發出一道驚人的真氣,帶著洛槐安離開了魔淵,並以其為中心設下了一道無人能破的結界。
這道力量與魔主之力並不相同,充滿了正義與希望,彷彿給生靈塗炭的六界一劑良藥。
從此以後,再無屠戮眾生的無情魔主,只有一心向道,帶領整個修仙界走向正軌的天尊——君晏。
遠遠望去,兩人的背影一青一白,魔淵的入口處顯得分外地和諧。
在看到關於謝虞的一切,都隨著魔淵的封印被埋葬了以後,洛槐安的心一下下地抽疼,眼圈通紅髮酸。
他的嗓子已經哭啞了,此時那雙靈動清澈的星眸變得黯淡灰暗,像是被悲傷掩埋,看不見一點光彩。
「謝前輩……真的走了嗎?」良久以後,洛槐安才沙啞著聲音問出這麼一句。
君晏的目光始終盯住某個方向,忽而幽幽道:「他也許從來就不屬於這裡。」
洛槐安不解:「什麼意思?」
君晏沒有再解釋。
他莫名地有一種預感——謝虞並沒有離開他們,只是回到了他本來的世界,過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看著我們。」君晏意味深長地說道。
洛槐安怔怔的沉默半晌,似乎是有些懂了。
他眼底漸漸地堅定了未知的光芒,接著用衣袖擦乾臉上未乾的淚痕,回道:「你說的對,我們應該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才不枉費謝前輩的期望。」
兩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天生的默契,彷彿他們本就該這樣一起並肩作戰。
或許這就是知己。
比起一己私慾,更為壯闊的大愛才是他和君晏的一生所求,他們都懷著同樣的救世之念,用一己之力為天下蒼生謀一個太平盛世。
洛槐安比誰都要懂謝虞,哪怕這世上的人對他那樣不公,懷著莫須有的惡意,把他詆毀成無惡不作的魔修。
但謝虞從骨子裡便和段修寒不一樣,他絕不會因為自己的怨恨,殃及到無辜的人。
這也是所有人都會被謝虞所吸引的原因。
他不會因為被潑了髒水就變得污穢不堪,明媚耀眼地像是天邊不可觸碰的暖陽,可以化為一道光照亮所有黑暗,也會讓妄圖摘日的人灰飛煙滅。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洛槐安似乎看到謝虞就站在他面前,朝著他淡淡一笑,頓時淚流滿面——謝前輩拚死也要護著他和君晏,應該是更想看到他們去拯救這個破敗不堪的世界吧.……
————
傳聞中荒淫無度,濫殺無辜的魔界之主段修寒被六界集體討伐,最終被封印在魔淵之中。
其餘的魔族失去了主心骨,很快就被驅趕或是獵殺,修仙界眾多門派開始休養生息,重振旗鼓,在君晏的帶領之下恢復了往日的盛世。
洛槐安自此以後便四處行醫,救濟世人,被人尊稱為一代醫聖。
可他行蹤不定,眾人沒辦法找到他的具體居所,只知道這位醫者是位身著青衣的靈秀少年,每逢有大亂便會現身,待一切恢復如常,就又消失不見。
很快,一百年過去了。
聖墟派的拜師大典是百年盛宴,聽聞君晏會選出一名修仙天賦極佳的弟子作為座下長徒,這等大事自然是萬眾期待,幾乎所有門派都前往觀禮。
只見當初那個稚嫩的少年,此時已然成了位高權重的仙尊。
他依舊白袍似雪,相貌俊朗,眉眼卻染上了不為人知的滄桑痕迹,宛如隱去鋒芒的璞玉,散發著醇厚的氣息。
「是司峪仙尊,我可是聽了他的名號長大的,沒想到現在能見到真人,此生無憾了啊!」
「當初若不是君掌門與洛仙師力挽狂瀾,將段修寒給封印在魔淵,六界不知道要被那魔頭給折騰成什麼模樣。」
「聽說自那以後,司峪仙尊便修了無情道,讓不少芳心暗許的女修士都哭了幾天幾夜呢……」
在修仙界,情投意合的兩人結為道侶是十分常見的事。
但就如眾人討論的那樣,君晏已然斷情絕愛,心裡只有天下蒼生,再裝不下其他東西,實在是令人嘆惋。
就在萬眾矚目之中,十名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提著長劍並排走上了隕星台。
待一切準備就緒以後,君晏才宣布比武正式開始。
這些少年都是來自各大門派的弟子,修為都早已達到了金丹境界,除了最邊上那個瘦削的身影,與四周顯得格格不入。
只有兩兩對決以後最終勝出的那個人,才會成為君晏的徒弟。
這是所有弟子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必定會全力以赴。
君晏的眼神始終淡淡的,誰成為他的徒弟,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
一百年過去了.……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所謂的無情道不過是他對外界的託詞,真正讓他不染情愛的原因,其實只是一個早已逝去的人。
在完成了他的使命以後,那道艷紅的身影總是會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的識海。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累了。
君晏一直在想謝虞會在什麼地方等著他,越是這樣想,他的思念就宛如細細的藤蔓,包裹著那顆心。
隨著時間的流逝,藤蔓收的越來越緊,無形的壓抑讓君晏快要喘不過氣來。
事到如今他已然不愧對內心,不愧對世人,他也想像段修寒或是陌思鴻那樣自私一回,去找那個他百年也忘不掉的人。
當有另一個人接替他的位置時,他是不是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君晏回過神來時,比試已然結束。
出乎人意料的是最後的勝利者竟然是那個毫不起眼的瘦削少年,幾場比試下來他早已氣喘吁吁,卻目光灼熱 地盯著君晏的方向,漆黑一片的眼底儘是欣喜與激動。
按照規矩,君晏給了少年最獨一無二的銀白色劍穗,表示他從此以後就是初陽殿的首席弟子。
少年顫抖著手接過劍穗,立刻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地緊張回道:「弟子拜見師尊!」
「你叫什麼名字?」君晏隨口問道。
少年喉嚨有些發緊,沙啞著回道:「溫……溫子然。」
說完,溫子然還是鼓起勇氣抬頭看向那個他在暗處默默注視了良久的人……
君晏在見到少年的樣貌時,臉色明顯變了變,異樣的情緒從眼底一閃而過,最終化為平靜。
他忽而開口道:「你的淚痣.……很漂亮。」
讓他差點以為,那個人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