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九章 江少言的往事(一)
2014年2月23日,接近年底,寒流從西北方向吹來,經過了平坦的平原地區長驅直入。
A市已經連著下了半個月的小雨,白天最高的溫度也只有三度。
一亮黑色的卡宴從衝過雨幕停在了破舊的居民樓面前,這是多年前的老衚衕了,四周都是低矮的樓房。
巷子狹窄到那輛車一開進去便佔據了整個巷子,輪胎壓過石板,黑色的污水跳出和雨水混為一體,順著地勢流入陰溝之中。
空氣中都是地下水的臭味,這味道像是腐爛的死老鼠氣息,又像是臭雞蛋的腥臭。
坐在豪車上的婦人當即皺著眉頭,用手絹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忙從手提包中取出了限量款的香奈兒香水噴了噴。
一臉嫌棄的道:「這破地方也能住人嗎?我見過的養豬場都比這高大上!沒有想到A市竟然還有這樣落後的地方,真是拖城市的後腿。」
開車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左右,他穿著一襲黑色的西裝,配著同色長褲,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身材高大健壯,那張被歲月侵蝕過的臉看上去依舊俊朗。
可見,年輕時定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帥哥。
「雪蘭,你說話注意點分寸。什麼叫不能住人?」
這裡是A市的貧民區,面積不大,可能只佔了A市十分之一的面積卻住了A市百分之四十的人口。
低矮的民房老舊破碎,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每一個小窗戶便代表著一戶人家。
老老小小的擠在這狹小的房間中,過著螞蟻一樣勤勞辛苦的生活。
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偏遠山區前來務工的人員,靠著在附近的工廠或者碼頭出賣勞力而賺取生活費。
那位叫做「雪蘭」的婦人一臉的不屑,她說的還算是客氣了,這些房子連她給愛寵準備的狗窩都比不上。
住在這裡的都是一些臟臟又沒有教養的下等人。
眸中快速的滑過一絲寒冷的怨氣,雙手緊握,真不知道丈夫為什麼會選擇一個這樣出生低賤的女人!
她張雪蘭出生名門,琴棋書畫、插花茶藝樣樣精通,最後竟然輸給了一個貧民窟里出來的賤人!
丈夫背著自己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還生了一個兒子。
要不是因為那個女人突然重病去世了,丈夫決定將私生子接回來,她恐怕還不知道那個小野種竟都十六歲了!
而她的兒子今年也才十八。
也就是說,自己剛結婚的第二年他就出軌了。
還找的是一個處處都不如她的女人!
幾百萬的豪車停在了一個小型的大雜院中,這院子破舊不堪,還是最早的瓦房,屋頂上上面長了不少雜草,每到下雨屋子還會漏水。
卻是住了七八戶人家,擠在一起,共用一個水龍頭和廁所,狹小而髒亂。
這會正是中午,剛勞累了一早上的人們紛紛回家做飯,入目便看到一名肥胖的中年婦人體重一個小爐子蹲在屋檐下。
青色的濃煙從爐子中冒出來,她撅著屁股蹲在小爐子面前,張開厚厚地唇瓣對著爐口處猛吹氣。
黃色碎花的大棉襖,黑色的棉褲,這個姿勢顯得女人臃腫不堪。
她是第一個看到豪車的人,國字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絲羨慕的眼神,雖然不懂那車是什麼牌子的,但是光看看就知道挺值錢的。
住在這一片的人她基本上都知道底細,沒見誰家有個有錢的親戚或者老闆啊?
胖女人當下連升火都不管了,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車裡的人猛看。
我滴個乖乖呀!
車子停在了她們住的這院子門口了!!!
車門打開,走下來的女人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紀,可人家那身材苗條纖細,那張臉也保養得極好,皮膚水嫩得像是才三十齣頭的樣子。
穿著一襲小香風的兩間套裙裝,踩著白色細跟高跟鞋,手提著一個黃色的LV刺繡手提包,捲髮配著瑩潤的珍珠耳環。
妝容精緻,氣質高貴。
那而她的身旁,男人西裝革履,英俊瀟洒,黑色凸顯著他的凌厲和霸氣,蹭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地面上。
聲響規律,由遠及近。
「您好,請問……楊玉女士是住在這裡嗎?」
楊……楊玉?
那個病懨懨的女人?
胖女人傻愣了好久,貪婪的目光緊盯著面前的男人,這一看就是大老闆,長得可真是好看啊,他旁邊的女人更是穿金戴銀的。
真是有錢!
「你們是誰?找我媽做什麼?」
一道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正處在變聲期的少年聲音很是難聽,介於成熟和青澀之間,令人印象深刻。
男人轉身看去,站在面前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他穿著一襲有些發黃的白色襯衫,這大冷的天氣褲子還是單薄的牛仔褲,腳上一雙白色帆布鞋。
身量很高,大約到他的肩膀了,身形單薄,連那件白襯衫都顯得空蕩起來。
劍眉星目,堅定而明亮的墨色眸子看著他,不卑不亢,看不出一點情緒變化來。
「像……真像我。」
小玉帶著孩子離開的時候他記得這孩子只有四五歲,他還記得少言小時候的模樣,有些胖乎乎的。
現在長大了也抽條了。
他原本以為小玉是拿了母親給的那一百萬離開了自己,一百萬,她怎麼也不會流落街頭。
誰知道不久前才知道,她根本沒有拿那錢,一個人孤零零的帶著孩子走了。
這些年也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再嫁,選擇做一個單親媽媽四處打工來養活孩子。
要不是她查出了肺病快要死了,只怕這輩子也不會讓他知道她和少言的下落。
她的傻,她的固執……真是讓他又愛又恨。
父子相見,江河也不是一個會表達感情的人,站了半天,眼眶微紅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他有愧!
倒是少年顯得異常的平靜,淡漠的看了兩人一眼,輕聲道:「進屋去說吧。」
二樓。
就一個單間。
屋子雖然很小,但是看上去整潔而乾淨,用一塊床單充當帘子隔出了一片空間來。
裡面是一張單人小床,地上鋪著紙板,一床白色碎花的床單鋪上。被子很薄,甚至連枕頭都沒有。
用一本新華字典充當。
江河的鼻頭一酸,心裡更是沉痛不已。
這十年來……她……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