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文!(狼心狗肺不足以形容!...)
白康城走後, 顧小文談了下手裡的支票,她收過不少分手費,也給過人分手費, 這還是第一次在把人送走之後,心裡反倒是放不下的。
她不會因為對江容的愧疚, 對江容病症的顧忌, 就改變她的策略,可是還是會擔心江容的承受能力, 擔心他真的會幹什麼傻事,希望她專門跟白康城提起江容的自殘傾向,白康城能警醒一點,把人看住了。
車子很快從遠處開過來, 停在顧小文的面前, 只不過開車的不是什麼接單的司機,而是靳興國。
他降下車窗看著顧小文, 每一次看到顧小文,靳興國都會被她給震驚。
震驚於她長了一副柔弱鄰家小孩兒的樣子,該是背著書包去上學,或者追星暗戀某個男孩子,彷彿青春疼痛才是適合她這模樣的。
但是想到她在背後攪弄風雲的那些能耐,儼然一副老奸巨猾算無遺策的手段,連自己的劣勢都能利用上去, 實在是個狠人。
「你那小男朋友,送走了?」顧小文站在那裡純良,那雙眼一看過來, 身上的氣質都跟著變了,太通透銳利, 讓人不舒服。
「嗯,」顧小文隨意答應了一聲,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側頭看了一眼靳興國,笑起來,「靳叔叔看上去年輕了得有十歲啊。」
靳興國愣了下,也笑起來,「你可算了,你還是叫老靳吧,你叫我叔叔,我總覺得我活不久了。」
他開了個玩笑啟動車子,顧小文笑笑沒再說話,他們合作以來,見面並不多,其實彼此間還有些陌生。
但是無疑的是靳興國確確實實比最開始顧小文在小商店裡面見到他的時候,看上去精神多了。
鬢角的白髮都染過,穿著一身價格不菲的西裝,開著市值上百萬的車,最擔心的母親現在已經住在順寧市最好的醫院,接受醫生們晝夜精心的看護,連器官移植的名額也在排著了。
沒有了後顧之憂,這把年紀以為自己對曾經的夢想再也無法觸及,卻又重新擁有了拼搏的機會,他不可能不精神矍鑠。
只不過讓靳興國現在還有些難以置信的,是這一切,不是曾經一起拼搏的兄弟給的,而是他身邊這個在他看來根本毛都沒有長齊的小丫頭給的。
「不回顧家的話,要給你安排酒店嗎?」靳興國主動開口,但是沒有側頭看顧小文,反正就是不習慣。
顧小文本來閉目養神,就算靳興國現在幫她辦事兒,她也不打算禮賢下士,做個什麼得人心的君主,畢竟利益在她看來才是人與人之間最堅固的結構。
不過靳興國問了,她也就睜眼應聲,「孫關辰手底下不是有個會員制的娛樂酒店嗎,就住那裡,我自己給他打電話。」
靳興國應了一聲,沒有再開口,顧小文卻頓了頓,把才到手的分手費拿出來,遞給他,「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白康城那裡咬下來的肉,好好利用,統一貨源的事情,要是有地方不夠,你就再跟我說,但是一定要做到價格最低,質量最優,至少要比城南的建材有明顯的優勢。」
「這……恐怕會引起惡意競爭吧。」靳興國還不知道顧小文打的什麼算盤,顧小文沒有把全盤計劃隨便跟手底下兵將說的愛好。
「不會,從明天開始,所有市場的材料只進不出,生意都推了,」顧小文說,「你注意留意,所有進貨方面有困難的,或者質量不達標,價格過高的,全部列個單子給我。」
靳興國只管辦事,點頭應下,接過顧小文手裡的支票,看了一眼表情宛如見了鬼。
居然連白家的都能啃下這麼大塊肉啊。
「林一楠那邊聯繫過咱們,店騰出來了,」靳興國說,「他們的珠寶展銷會,這一次是真的大出風頭,連首都電視台的都來了。」
顧小文笑了下,看出靳興國語氣中的可惜,「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賣磚頭和燈泡,比珠寶掙錢。」
靳興國只當她是開玩笑,笑了笑,「哎對了,過兩天股東大會之前,股東們想要聚一聚,地方我安排?」
顧小文點頭,「你安排,但是別張揚。」
「放心,」靳興國想到股東大會,逼停顧城手中項目,直接把他拉下馬,就說不出的興奮。
他還想說什麼,但是顧小文閉上眼睛,開始補覺。
昨晚上何止江容折騰得晚,她也挺晚的,這件事連貫點說,就是她折騰江容折騰得挺晚的,這不是要分開一陣子,顧小文讓他多交了兩次公糧。
顧小文回市當夜,入住孫關辰的泰康酒店,還是頂級的VIP套房,顧小文當晚在靳興國的安排下,又去了城郊的一家私房菜,第一次正面和顧氏企業的股東們見面。
當晚她的打扮著實是花了些心思,至少看上去老了十歲,不像是個二十幾的小姑娘,活像是三十幾的中年人。
不過畢竟臉還是太嫩了,就算一身沉悶西裝頭髮都梳上去,也還是看上去太小。
面對著一幫子老油子,最開始她進去是根本壓不住場子的,一桌人說說笑笑,對著她不甚熱絡,更別提是對於上位者應該有的恭敬。
但是顧小文不慌,也不拿架子,還親切得像個小服務員,親手給這些她叔叔伯伯阿姨輩的人倒酒盛湯。
輕聲細語地說話,不卑不亢地對答,什麼坑擺在面前,都輕飄飄地略過,滴水不漏,還能四兩撥千斤地說上兩句笑話。
最開始靳興國還會故意給她鎮場子,但是一頓飯到了中後期,顧小文還是那一副淡定沉穩笑意盈盈的樣子,可是她再別說盛湯了,她動動手指點根煙,一眾人都開始跟著她的動作不由得緊張。
她在席間,可謂是禮貌有加,把身為一個後輩該做的都做得十分周全,可是顧小文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端茶遞水的,顧城讓她端了幾天,他的飯碗就被顧小文端走了。
而她在席間說的每一句話,都精準捏在在座所有人的七寸上,有把柄的就威逼,沒有的就利誘,毛驢面前掛上果子,烈馬屁股后甩起鋼鞭。
到最後席間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大家臉上都青青紅紅的,看著顧小文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吃。
中途顧小文熱得把頭髮都撥亂了,看上去更加臉嫩,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不把她當回事兒,心思各異表情複雜,心中暗道,這他媽絕對是顧城的種。
他們彷彿看到了年輕時候的顧城,但顧小文身上有年輕的時候顧城身上不惜一切的狠勁韌勁,卻沒有顧城那時候的毛躁和激進。
「我爸雖然年紀大了,決策有失誤,但是城北的項目只要不再虧損,叔叔伯伯們不再損失,那不就成了,爸爸一輩子為顧氏企業殫精竭慮,想必叔叔伯伯也肯定看在眼裡,」顧小文笑著說,「不過叔叔伯伯們放心,我坐上了副總裁,肯定會幫著我爸好好把關,之後的項目,我保證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笑眯眯地,把後天逼顧城下台為目的的董事會,變成了只是逼停項目,顧城還做總裁的「退而求其次」。
但是沒有人會覺得她是真得要保顧城,畢竟她手上的股權轉讓,還有無償贈與合同,他們都是親眼看過的。
仔細一想,就不由得后脊冒涼風,她這哪是保顧城,是在給那顧老狗栓鏈子。
顧城再不濟,他也真的像她說的,為顧氏企業一輩子拼搏,這公司里可不光是股東們,還有數不清的元老和人才,都是顧城一手帶出來的。
如果真的一夕之間,由她這個「黃毛丫頭」上位,未必能夠穩住公司局面,人才流失肱骨動蕩,一旦內部出現散沙的狀態,再想攏起來,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這些股東們被靳興國說動,被利益或者把柄牽制,未必沒有抱著攪渾水的心思,未必沒有抱著如果顧小文穩不住局勢,逼著她一步步讓出決策權的心思。
但如果顧城不下位,而她就是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攝政王,架空顧城的目的達到,利用顧城牽制他們跳腳的目的也達到了。
而顧城真的會心甘情願地被「狗鏈子」拴住嗎?
會的。
因為顧氏企業是顧城一輩子的心血啊,一輩子的心血都在這裡,他又能去哪裡?
他離開的顧氏企業,他這棵樹大樹早已中空的外殼,肯定會瞬間垮掉。
他只能心甘情願地被套上狗鏈子,然後一輩子到老,到他徹底沒有用之前,都被顧小文壓榨。
股東們個個麵皮抽搐,靳興國也神色複雜,他也以為,顧小文是想要直接幹掉顧城自己上位,畢竟「皇位」這東西,誘惑太大了,誰不喜歡?
但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顧小文可不喜歡在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裡之前,急著成為眾矢之的。
本是一山不容二虎,但她並不是虎,顧城也不是,顧城是狼,而她是狽,狼狽為奸,才是穩控住全局的最好選擇。
再者說,即便是她最終能夠穩住全局,她也不喜歡把人逼到絕路。狗急跳牆,必遭反噬,但她又不會讓顧城太好過,所以只有卡著他的咽喉,讓他不能反抗,也逃不脫才最好。
就像在座所有人,不會有人知道她不是顧城的種,至少會顧及著猜測著,或許顧城是真的想要退位,在她身後指導她呢?
反正圈子裡的人什麼奇葩都有,萬一搞到最後,人家是上陣父子兵,打一場演習戰,他們沖在前面送人頭,不就成了笑話?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顧小文底牌只翻一個角,那些打著為她衝鋒陷陣,實際上想要做攪\\屎棍的,也頓時偃旗息鼓,按捺不動。
一頓飯吃的除了顧小文之外,所有人都消化不良。
等到顧小文被靳興國送回酒店,她洗完澡,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微微醺然地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下面的霓虹璀璨。
玻璃上映著她被熱氣蒸得粉嫩嬌艷的眉目,看著確實年輕,顧小文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笑起來。
她喜歡這種俯瞰城市的滋味,喜歡這種掌控的感覺。這個世界的真假,她從來不去認真煩惱,因為勝者無論在哪裡,都是勝者,她無論在哪裡,都是她自己世界的主宰。
就算是一切醒來都是黃粱一夢,她也要夢得真切肆意,勝的精彩絕倫。
顧小文在午夜前借著微醺入睡,睡前給白康城發了條信息,一覺睡得特別香,暫時把心肝肺兒都停止工作。
而完全不同於她,白家現在可就沒有那麼美妙了,白康城脖子上長長一道指甲划痕,摸著自己被扯下一撮頭髮的頭皮,險險後退,躲開了被江容娛樂室的門把鼻子拍扁的慘劇。
裡面是持續不斷的尖叫聲,已經嘶啞,卻依舊聽上去在這樣的夜裡格外地餘音繞梁。
白康城就瞞了一個下午而已,想要緩一緩再跟江容說顧小文的事情,結果拖到了晚上,江容給顧小文打電話,白康城兜里揣著的手機響起的時候,事情就徹底控制不住了。
白康城千算萬算,理由找得再好,也是忙糊塗了,忘了把顧小文給他的這個手機給調成靜音,就這麼被江容逮住了。
《夢中的婚禮》鋼琴曲在口袋裡面響起,白康城只覺得這聲音簡直就是《死亡的樂章》。
他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他覺得顧小文之前根本就有陰謀!
這就是陰謀!
之後白康城就開始編,編一個謊言,就要用更多的謊言去掩蓋!
他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活到了這麼大,也沒有一件事,需要他這麼密集地去撒謊,他實在是圓不上了,然後說了實話。
接著江容毫不意外地失控了,他先是不可置信,然後崩潰地開始打自己,白康城去拉,免不了要被誤傷。
不能打鎮定,因為江容之前被虐\\待了好多年,他怕死了打針。
白康城一整個下午,放下了所有的工作,什麼都沒有做成,手機裡面的工作電話快比他給顧小文打得還多了,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接。
孫建波一個人應付不來,直接殺到了白康城家,結果跟著白康城忙活了江容整整一晚上,眼睛被揍得青紫青紫的,現在正在樓下滾雞蛋。
江容把白康城趕出來,在娛樂室裡面第六次失控,一晚上,他知道事情了之後,什麼都沒有吃,一口水也沒有喝,聯繫不上顧小文,白康城不許他出去找,他就只能把自己關在娛樂室裡面。
他不信,他崩潰,他簡直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去憤怒去傷害別人還有自己,然後繼續憤怒。
整個娛樂室裡面幾乎所有能動的東西都被砸得稀巴爛,白康城從沒有見過江容有過這麼濃烈的情緒。
他簡直像個被關起來的瘋子,整個人沒有一刻停下尖叫,嗓子已經嘶啞得不行。
白康城身心俱疲,甚至聽著江容發瘋的聲音,他覺得自己也要瘋了,但是江容越是這樣,他越是堅定了絕對不能讓顧小文繼續影響江容的事情。
她根本就不喜歡江容,根本不喜歡!
拿了錢就不管他的死活了,她連發個信息問一聲都沒有!
想到了信息,白康城猛地意識到,自己一晚上都沒有時間看手機了,連忙跑回自己的屋子去找手機,然後把未接電話全都忽略,直接找到了信息。
一條來自顧小文的簡訊,就在剛剛不久。
――友情提示,千萬不要讓江容一個人待在娛樂室,那窗戶我雖然提前加固過,但是不確定他會不會嘗試跳窗。
白康城看到簡訊的一瞬間,頭皮瞬間麻了,頭髮彷彿全都豎立起來,那是恐懼到極致的錯覺。
他轉身就朝著江容娛樂室的門口跑去,門被江容反鎖了,裡面一丁點聲音都沒有。
白康城嚇得雙膝一軟,險些跪地上去,眼圈紅得要滴血,喊的聲音直接走調了,「江容開門,江容你快開門啊!」
樓下的孫建波和汪蓮華還有保安,甚至是平常只打掃衛生,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白家的保姆,全都被白康城這聲音給嚇著了。
一群人呼啦啦地朝上跑。
「江容你不開門,我撞了啊!」
「砰!」□□撞擊在門上的聲音,白康城簡直不知道疼了一樣,狠狠地朝著門撞。
但是娛樂室的門這時候格外地堅固起來,汪蓮華抖著手拿著備用鑰匙跑過來,白康城也正好不管不顧地一腳把門給踹開了。
看到站在窗邊上,朝著外面看,甚至抬腳踩在牆邊一個顏料箱子上的江容的時候,不只是白康城,所有人都險些被江容給嚇瘋了。
「江容――」
白康城調子九曲十八彎,聽得孫建波耳膜都要穿了,江容卻充耳不聞,把這闖進來一整個屋子裡的人都忽略了,徑直朝著窗外伸出手去。
白康城這麼多年,就算一開始並沒真心實意地把江容當弟弟,就是為了報恩才對他好。
可一年一年,時光不會騙人,他在江容的身上耗費了數不清的心思,人都是這樣,越是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的東西,越是不能割捨,越是珍重。
他到現在,幾乎是把江容當成他的孩子在養了,之前江容很依賴他,夜裡等著他回家,是白康城最窩心的事情。
他甚至找伴侶的第一條件,考慮的不是自己的喜好,而是是否能夠接受,和他還有江容這樣一個人一輩子生活在一起,對顧小文的好感,還有考慮她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
他看到江容把手伸出窗戶的時候,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跟著出竅了,這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想,平時在商場上可以說山崩面前不改色的人,連滾帶爬地朝著江容撲過去。
抱住了江容之後,他甚至連站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整個人比江容抖得還要厲害。
但是當他啞著嗓子喊了聲容容,爬起來看向江容,卻對上江容抱著一件女款運動衣,淚流滿面眼神空洞的樣子,心像是被剜了一刀一樣疼。
「顧小文!」
白康城看著江容懷裡的運動衣,這一瞬間簡直恨死顧小文,她肯定是故意的!
他順著娛樂室的窗戶,看向那裡一個迎風搖擺的衣掛,他真的覺得恐懼,江容是伸手是取衣服還是想要跳,白康城都不敢去想。
窗戶確實加固過,不足以讓一個成年人跳下去,是用裝修邊角料木板加固,白康城想到了不久之前,顧家就開始找人裝修……
得是什麼樣心思的人,多麼陰暗多麼深沉的心思,才會作出這樣的準備?
她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算計這一切?!
白康城抖著手打顧小文的電話,但那頭直接關機,他知道今晚上顧小文是真的沒有在顧家,因為他早就讓人看著了,顧小文一回來就馬上通知他,那時候江容才是第二次發病。
孫建波把白康城扶起來,沒有敢去碰江容,所有人陸續退出去,汪蓮華捂著嘴,哭得淚眼蒙,手裡的鑰匙一個勁兒地抖個不停。
這一刻連汪蓮華都是怨顧小文的,但她更怨的,是白康城。
「你就,」汪蓮華心疼江容心疼得不行,「康城,你就把小文找來吧……」
白康城深吸一口氣,拿起電話抖著手繼續打,但是那邊是關機狀態,正常人不會無緣無故地關機的,顧小文之前半夜三更地和江容偷發消息白康城抓到過,她沒有關機的習慣。
只能說明她是故意的,她料到了這一切,機關算盡的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還是關機了。
狼心狗肺不足以形容!
白康城抖著手拿著手機,狠狠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孫建波也實在是受不了,但是他打顧小文的手機,自然也是關機。
反倒是江容,他現在似乎徹底平靜下來了,坐在地上,坐在他之前弄翻的一地畫紙和記錄的中間,抱著顧小文不知道什麼時候掛在他娛樂室外面的衣服,一言不發地流著眼淚。
他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劈掉的指甲緊緊抓著顧小文的衣服,血再度順著指尖湧出來,但沒有人敢碰他,連白康城都不敢。
白康城只能一遍一遍地給顧小文打電話,恨她恨得簡直想生啖她的血肉了,但是不可能打得通,人也不可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