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討厭。」(「你討厭我嗎,江容?」...)
顧小文蹭飯成功,汪蓮華的手藝也很不錯,清早的小包子小餃子還有三明治什麼的很齊全,哪怕事先沒準備,也足夠三個人吃。
顧小文不扭捏不客氣,和被他哥哥拉著運動消耗比平時大的江容一起,吃得頭也不抬。
反倒是白康城,一大早的開始吃草,面前都是低脂食物,連牛奶都是脫脂的,吃得嘴裡要淡出鳥兒來,心裡不高興,面上也沉著,尤其害得他這樣的始作俑者,就在他面前吃得唏哩呼嚕。
白康城他不高興,不想讓自家弟弟跟顧小文接觸了,既然約她吃宵夜不吃,那他想要過河拆橋。
於是他說話就十分尖銳疏離,「顧小姐,你每天沒有事情做嗎,今天就不麻煩你陪江容了,待會許醫生會過來的。」
顧小文正在喝湯的動作一頓,慢慢抬頭看向白康城,她的雙眼太清澈,也太銳利,白康城毫不懷疑,顧小文看出了他卸磨殺驢的意圖。
顧小文確實也把白康城那幾根兒擰勁兒的花花腸子給看穿了。
江容聽了白康城這麼說,和顧小文一起看白康城,白康城就對江容說:「別老纏著顧小姐,她也很忙的。」
江容坐在那裡,沒有再吃,頓了半晌,眼睫下垂,「哦」了一聲,就起身朝著自己的屋子走,顧小文側頭看他離開,江容走到樓梯口頓住,手扶著欄杆,指尖捏得青青紅紅,眼睫快速抖動。
而後他轉頭看著顧小文,開口說:「畫晚上的時候……給你,白天我很忙。」
顧小文點頭,「可以,你什麼時候有空都好,我不著急。」
江容在樓梯口點了點頭,然後快速邁上了樓,關門的動靜可不小,也不知道在對著誰表達不滿。
白康城捏了捏眉心,看向居然還覥著臉在吃,沒有提出離開的顧小文,簡直被她的厚臉皮震驚。
餐桌上除了湯匙碰碗邊兒的聲音,就是顧小文的咀嚼聲,白康城等了一會見她還不說走,瞄了一眼時間已經八點多,忍無可忍道:「昨天你陪江容我很感激,但是他不是正常人,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你怎麼和他相處得好,但他不該是你利用的對象。」
「和他相處好很簡單,」顧小文喝完最後一口,用手絹擦了嘴,雙手撐在下巴上,一副主人的姿態,喧賓奪主地對著白康城說,「關掉手機,放空腦子,只看著他,專心地陪著他,他會感覺到的,很容易。」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顧小文眼睛裡帶著一點笑意,「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注(1)
我惦記你弟弟,不是利用他。
不過白康城顯然聽不懂顧小文的意思,只是皺眉看著她,問:「他給你什麼畫?」
「哦,」顧小文說,「昨天我陪他找艾爾的時候,我不知道艾爾的樣子,他說畫下來給我看。」
「沒必要了,」白康城說,「找不著了,這麼大的院子,誰知道鑽到哪裡去了,我會重新給他買一隻一樣的,不用麻煩了。」
顧小文好笑地抿唇,「康城哥,你確定嗎?」
「他會要一隻新的?」顧小文說,「據我所知,自閉症患者最典型的特點之一,是戀物執拗,他不太可能要替代品。」
「那跟你也沒什麼關係,」白康城終於忍無可忍,顧小文態度實在太煩人了,他本來就一肚子氣,他弄不清顧小文的意思,弄不清楚的東西,超出預估的東西,對於一個商人來說是危險的。
白康城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下意識地規避「危險」,只是用打發所有朝著他貼上來的女人一樣的方式,簡單粗暴地對顧小文說:「無論你打什麼主意,死心吧。」
白康城說:「我要去上班了。」
他說著看著顧小文,顧小文不惱,也並沒有覺得羞恥臉紅,反倒是白康城疾言厲色之後,臉燒起來,畢竟他驅趕別的朝上貼的女人,得心應手的原因,是沒卸磨殺驢。
顧小文的鎮定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混蛋,白康城可從沒體會過這種感覺,因此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顧小文慢條斯理地起身,甚至還說了一聲,「好吧,我也回去了。」
說著她率先走在前面,穿鞋出屋。
白康城深吸一口氣,汪蓮華拿著他的外套走過來,欲言又止的樣子,也讓白康城覺得難堪。
他快速出門,等到顧小文從白家大門出來,慢吞吞地朝著自己家走的時候,白康城的車子正好緩慢地從白家大門駛出來。
顧小文懶得去理他這個炸毛的公雞,大不了從自己家的大門進去,再跳牆去找江容,許雙今個要去白家,正好省得她去醫院晃了,直接問就好。
不過就在一人一車要錯開的時候,顧小文腦子裡神出鬼沒的系統,突然開口,一字一句,緩慢機械毫無感情波動,「今天他會遇見女主角夏遊青,你必須讓他今天一整天,都不斷地想起你。」
顧小文反應極快地反問:「他遇見女主角,那不是應該對女主角印象深刻才對,記住我算怎麼回事兒?」
系統卻依舊不聽她的話,和每一次一樣,重複:「你必須讓他一整天,都記得你。」
顧小文才升起逆反心理,突然間按住自己的心口,完全喘不上氣,悶得幾乎窒息。
她迅速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起來,好像有人在電擊她,她耳朵嗡鳴不止,雜亂的聲音伴著嗡嗡的長鳴,讓她的腦子都裂開了一樣!
顧小文蜷縮在路邊,大汗淋漓渾身顫慄,她心說我他媽的走劇情還不行嗎,走!
可是系統執著地懲罰,直到白康城的車子倒回來,顧小文抽搐減輕,耳邊的嗡鳴聲變成很有韻律的「滴——滴——滴——」,她才感覺到這一波懲罰結束。
她像死過一次似的,在地上苟延殘喘,白康城慌忙從車上下來,伸手去扶顧小文,「你怎麼了!」
看到顧小文面色蒼白冷汗津津,白康城嚇得夠嗆,抱起顧小文就往車上送,「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車子里開著溫度適宜的空調,司機關好車門之後啟動了車子,顧小文已經緩過來了,半靠著後座,白康城正在往醫院裡打電話。
劇情得走,但是怎麼讓白康城一整天都不斷地琢磨她,連女主角都忽視的地步?
顧小文很快有了想法,雖然她不想這麼干。
但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了。
於是她裝著呼吸不暢,其實身體裡面的力氣都已經回歸,只有還沒完全散掉的汗。
白康城果然緊張地湊近,還引導她,「深呼吸,深呼吸——」
顧小文按照他的說法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假裝胡亂揮舞的雙手精準地抓住了白康城的後腦勺,五指迅速沒入他的頭髮,然後在白康城的痛呼之中,揪著他的頭髮拽近,然後堵住了他痛呼的聲音。
這不能算個吻,因為顧小文也帶著怒意,任誰剛被懲罰完了,還不喜歡那個人,也很難給他個溫情脈脈的吻。
她把白康城咬了,咬了嘴唇,也咬了舌尖,咬得很兇狠,血腥味兒迅速瀰漫。
白康城被揪住後腦勺的頭髮,沒能馬上掙開,又不可能揮拳打女人,於是結結實實地吃了虧,司機順著後視鏡看到了,在地上畫起了龍,最後車子一個急剎,白康城扯著顧小文甩出車。
他滿嘴是血,後腦勺頭皮差點給顧小文扯掉了,哆嗦著手指著她,疼得嘶嘶哈哈說不出話。
「走!」他最後怒火中燒地「砰」地砸了下車座,狠狠關上了車門,車子開走了。
顧小文跌坐在路邊兒,伸手抹了下自己嘴上的血腥,「呸呸」地朝著草地上吐了兩口,然後拍拍屁股起身,慢吞吞地朝回走。
白康城這下別說一天,估計一周之內,每次說話喝水吃飯都會想起她了。
至於想起來是心裡發顫還是牙痒痒,關她屁事兒。
顧小文回到了顧家,換了身衣服,然後輕車熟路地順著牆上翻過去,江容在院子里看見她,頓了片刻,繼續扒拉已經找了好幾十遍的草地。
「我覺得你得把艾爾也畫給我看看,」顧小文說,「不然我就算看見了也得當成癩蛤\\蟆。」
江容沒吭聲,找完一片草地,他在一片才散去露水的草地里抬頭,對顧小文說:「你嘴角,有血。」
顧小文伸手蹭了蹭,彎腰湊近他的臉,視線在他色澤鮮亮的唇上慢慢滑過,然後說:「你哥哥不讓我跟你接觸,他剛才把我攆走,我把他咬了,他說艾爾找不到了,要給你重新買一隻一樣的騙你呢。」
顧小文毫無人性地出賣白康城,江容聽了眼睫一顫,果然激動地站起來,繞著草地來回走了兩圈,氣得呼吸都急了,「只要艾爾!」
「只要,我只要艾爾。」
「我不要……新的。」
「艾爾,」江容雙手開始抱著頭亂敲的時候,顧小文走近,抓住他的手腕。
「你別激動,當然只要艾爾,每一個生命,都是不可替代的。」
顧小文說:「我會幫你找的,你哥哥不讓我來,我就偷偷地來。」
「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要告訴他,好嗎?」
江容額前的發被風拂過,露出白皙的額頭,讓他整個人顯得迷茫無辜,但執拗又瘋狂。
「沒有什麼能……能替代艾爾!」江容說。
顧小文點頭,「我知道。」
她抓著江容的手腕,和他站在晨光中對視,她和江容想得一模一樣,有些東西,喜歡的東西,都是不可替代的。
不過在她慢慢地,借著江容的混亂和不察,抓著他手腕還不滿足,用拇指的指尖輕輕摩挲他的手腕兒的時候,江容猛地抽開了自己的手。
顧小文數著,他一共退了三步,還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後,側著肩膀眼睫閃得像是蜻蜓的翅膀,眼睛到處亂看,就是不看她,像捉不住的惱人小蟲。
他不喜歡人碰,顧小文抬起手,「別緊張,我只是怕你打自己,我不碰你了。」
「那我們開始找吧?」顧小文說著,湊近他一步,他又退了一步。
顧小文指著他的肩膀說:「一隻小綠蟲,要鑽進你的衣服里了。」
江容扒了幾下,原地蹦了幾下,顧小文騙人不眨眼,「還是有。」
「我幫你拿出來?」她慢慢地,小時候抓蜻蜓一樣地湊近,翻開江容的領子。
江容一直在向後躲,呼吸很急,連臉和脖子都紅透了,這可不是害羞,只是他無法接受觸碰而已。
顧小文在他快要窒息之前,把事先藏到手心的一點草葉展示給江容看,「不是小蟲,是草葉。」
江容狠狠鬆了口氣,看著草葉快速地勾了下唇,然後還是要後退。
顧小文跟著他的幅度,上前一點點,歪頭看著他,問:「你討厭我嗎,江容?」
這算是她第一次正式問江容問題。
江容雙手絞在一起,身體前後輕晃,視線很散,額頭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你哥哥不喜歡我跟你接觸,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顧小文步步緊逼,「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現在跳牆回去。」
江容一直退到牆邊上,後背靠著牆,再也無路可退,顧小文就保持著他不舒服,卻又沒有碰到他的距離,「我想跟你做朋友。」
「我覺得你很特別,很安靜,跟你在一起玩也很愉快。」顧小文說得真心實意,跟江容在一起,確實很放鬆。
「你覺得呢?」
微風吹過兩個人,帶起顧小文半扎的頭髮,捲起江容額前沒有濕漉的碎發。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江容的冷汗都快把他整個人浸濕了,他才艱難地回答了顧小文的第一個問題。
「不。」
他撥浪鼓一樣的搖頭,「不討厭。」
片刻后在顧小文的笑意裡面,他停下了,又說, 「我不會,不會交朋友。」
說完之後,他脫力一樣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把頭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