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猶如故人歸
那位年長者當先走出霧氣。
他身形乾瘦，滿頭白髮，但走起路來卻鏗鏘有力，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迹。
隨著他每一步的落下，都能聽見一聲清晰的木屐落地的聲音，規律而重複，
精準的就像是機械發出的聲音。
另外一個男人，看上去只有三十歲左右，左身側配有一副空空的刀鞘，卻只有刀鞘沒有刀。
他跟在年長者身後，看起來姿態極為恭謹。
「他怎麼來了華國？！」
謝長垠的目光陡然一縮，渾身微震。
身邊的謝家人滿臉茫然，趕緊問道：「家主，你說的是誰？」
「綾、峰、信、幸！」
謝長垠幾乎是咬著牙才說出了這個名字。
幾個謝家人同時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他們再看向老者的目光便充滿了好奇和不可思議。
這個看起來行將就木的老人，竟然就是那個多年前在橫掃了大半個華國的海國劍聖？
謝長垠確定自己不會認錯。
綾峰信幸第一次東渡華國的那一年，他的父親，也就是謝家的上一任家主還健在，且已經修鍊到大宗師中期。
當時，綾峰信幸一連戰勝了多位華國的高手，讓他父親不免意氣難平，當下欣然出征。
年幼的謝長垠隨父前往，自信這次會如同以往一樣見證父親的勝利。
沒想到結果卻讓他始料未及。
綾峰信幸穩紮穩打，只用了九劍，已奠定下勝利的基礎。
再用第十劍，一劍沖穿了他父親的咽喉。
那個場景，多年後還曾在謝長垠的夢中反覆出現。
「安聖山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綾峰信幸一口略顯生硬的華國語言，雖發音奇怪，但頗為熟練。
他與安聖山人同為耄耋老者，但看上去卻比安聖山人蒼老了許多，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中氣不足。
「多年……快二十年了吧？」
安聖山人幽幽的應道。
「二十年前，你東渡而來，連勝一眾高手，我從雪山上趕回，你已在與陸家家主一戰。如今你捲土重來，出現在我面前，難道是想補上二十年前你我未曾交手的遺憾嗎？」
他說完，直視著綾峰信幸。
綾峰信幸卻在他眼前，盤起雙腿坐在了山谷外側的懸崖邊。
「你我終有一戰，但不是現在。」
「我今日趕來此處，是為了陸凡。」
綾峰信幸的聲音緩慢而嚴肅。
陸凡？
又是陸凡？
旁聽兩人對話的謝家諸人俱是一愣。
這已經是他們第二次從絕頂高手那裡聽到陸凡的名字。
被安聖山人主動發起戰書，已經足夠讓人對陸凡的實力感到驚訝。
而遠在海國的劍聖，竟然為他二次東渡，如何不叫人震驚？！
「你知道陸凡？」
安聖山人饒有興緻的反問了一句。
「海國的消息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閉塞。我自幼習劍，熟知各國天才武者，但不到二十歲就步入大宗師的少年，不說後無來者，起碼也前無古人，就連陸家家主，與他相比，天資也略遜了一籌。」
「更何況，我的得意門生敗在了他的手中，我的武士刀被他折斷，能做到這一點的年輕高手，我當然要親眼見識一下！」
綾峰信幸將此行的原委緩緩到來。
卻令謝長垠和其他幾人聽得瞠目結舌。
陸凡擊敗海國武者的事情，他們之前從未聽聞。但從綾峰信幸的話語中不難辨出，他對於與陸凡交手的弟子實力的自信。
他將陸凡視作值得重視的對手，豈不是說，陸凡已經引起了兩名世間最強大的高手的注意？！
「原來如此！」安聖山人朗聲大笑，「你找他，找對了地方，卻找錯了時間。」
他語音一頓，又接著說道：「他將於明日與我在此對戰，恐怕我不會同意你在此之前找上他！這一戰，應該是公平的。」
綾峰信幸淡淡一笑：「所以我直接來此觀戰了。」
他直直的注視著安聖山人，眼神中若有所思。
過了好一會兒，才略帶遺憾的說道：
「但我現在看到你，就知道此行與陸凡交手的願望大約是要落空了。無論他有多麼天才，與你明日一戰後，縱然他能僥倖保住性命，只怕餘生也會形同廢人。」
綾峰信幸一生，除了武道外，一概不聞不問。
他只看了安聖山人一眼，便看出了安聖山人如今的實力與境界。
安聖山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將右手一抬。
「距離我與陸凡的對戰時間尚早，你若無事，不妨與我在此談武論道。」
他說完，見綾峰信幸點了點頭，便也盤腿坐在了石柱頂端，與綾峰信幸遙遙相望。
兩位絕頂高手之間，儘管此前雖幾乎未曾見過幾次面，卻好似神交已久的老友，交流起來完全沒有生疏與隔閡。
「我們下山吧！」
謝長垠仇恨的目光凝注在綾峰信幸許久，才悵然的說道。
轉身帶頭朝山下走去。
他有意報殺父之仇，但卻更深知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看到綾峰信幸的第一眼就知道，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比眼前的深淵還要更遠。
其餘的謝家人沉默的跟在謝長垠的身後，神情肅穆。
他們今日所見所聞，已足以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家主，綾峰信幸，這次真的是為了陸凡而來的嗎？」
行至山腳下，一位謝家老者才低聲問道。
「現在討論是與不是，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他的話你應該聽到了，明日之後，將再無陸凡。」
眾人悄然無聲。
陸凡雖然天賦極高，但安聖山人又是何許人也？
輸贏早在這一戰開始前便已成定局。
明天唯一值得關注的，是陸凡能在安聖山人手下撐過幾招，以及安聖山人如今又強到了怎樣的新高度！
安聖山谷中。
十兵衛垂手侍立在綾峰信幸身後，安靜得猶如不存在，絲毫不打擾師傅與安聖山人之間的對話。
「安聖山人，當年我與你一面之緣時，已經看出你具備了精鍊至『那個境界』的能力。如今再見面，你已經不出所料的邁入了半隻腳，可喜可賀！」
綾峰信幸目光悠然的看了安聖山人一眼。
「那這麼說來，我也應該恭喜你才對，你不是也走到了同樣的階段嗎？」
安聖山人淡然的一笑。
綾峰信幸面上不置可否，但卻突然提及了陸雲釋的名字。
「不知陸家家主如今的境界，已達何處？」
「你說陸雲釋？他嘛，始終不負華國最強天才與武者之名，當年我與他對戰之時，他已經在整個武道界一騎絕塵。這些年他並沒有放棄精練，現在應該實力更盛了吧！」
安聖山人說完，兩人一起沉默。
他們不約而同的回想起當年與陸雲釋對決時的場景，每一分每一秒，都歷歷在目。
能同時讓這兩人重視甚至忌憚的對手，陸雲釋當仁不讓的排在第一位。
半晌，綾峰信幸才又開口道：
「若是假以時日，這個名為陸凡的少年，說不定也有衝擊『那個境界』的希望，只可惜……」
他嘆息著搖了搖頭。
「並沒有什麼可惜的。」安聖山人傲然說道，「並不是每一位有天賦者，都註定能成為至強。他行事高調、鋒芒畢露、招惹是非，這樣不懂得韜光養晦、潛心於武的武者，縱然遇上的人不是我，也遲早會敗在他的自負里。」
綾峰信幸深以為是的點了點頭。
對於安聖山人的話，他面上贊同的同時，心裡也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些年，華國武道界年輕一輩中人才輩出，優秀武者數不勝數，更是出現了陸鳴、易芷琪這樣的天才武者。
而反觀海國，優秀的武者百里無一，人才凋零至讓人唏噓。
若是安聖山人能在明天的對戰中重創陸凡，對於海國武道界來說，相當於贏得了一段時間的喘息之機。
而安聖山人的話，正是說明了明天與陸凡的一戰，他並不打算手下留情。
「在我看來，他與這些年，死在手中的天驕精英並無什麼區別。」
安聖山人最後說道。
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想的。
考慮到他曾經闖蕩時的殺手無情，他也是最有資格說這話的。
但他話音剛落，山谷中便傳出了一個陌生聲音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