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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第 5 章

  Chapter05.

  薛宥卡剛脫身跑去找虎皮,結果遠遠地在他家門口就聽見虎皮挨打的聲音。

  是虎皮她媽媽在訓他:「學什麼不好!學人偷吃!你二爺家桑葚才種多少啊,就被你摘光了!」

  虎皮四肢亂扭:「不是我!我沒偷,是薛宥卡叫我去的,是他、他,哎呀……」

  「他不學好!你也跟著不學好!」

  「啪!」

  是柳條扇在皮肉上的聲音,聽著就讓人發抖。

  薛宥卡在紅色鐵門外沉默地聽虎皮慘叫,最後也沒進他們家門,自個兒跑回家了。

  「程譽,你怎麼自己跑這兒來了,叫我好找。」衛伯在桑葚園裡找了他一會兒,看見他摘了一顆紅色桑葚,只是放在手裡看,沒有吃,便道:「紅色的雖然好看,但是吃起來是酸澀的,是沒有成熟的。你得摘這種,黑色的飽滿的,個頭大的,才是甜的。」

  他們來基地摘水果,是出了門票費的,一個人出了六十,可以隨便吃,但程譽並沒有吃多少。

  他這種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憂鬱,讓衛伯和姥爺都很發愁。

  因為程譽不是天生如此。

  剛出生不久,小孩檢查出心臟問題,幾個月大就做了心臟手術。萬幸的是手術順利,他活了下來。

  出於這個原因,程家把程譽當成心肝,全家都很寵愛他。

  就連學業,也是請老師來家裡為他上課,很少接觸外面的人。

  很多得過心臟病的小孩,長大后都會孱弱一些,為了讓程譽保持身體健康,有專業的調理師為他制定健身計劃,每周安排了定量的擊劍課和馬術課,營養師為他制定菜譜,隔幾天就會有醫生上門給他做體檢。

  這種全副武裝,讓程譽看起來身體非常健康,定期體檢也沒有任何問題,甚至比年長他兩個月的程子巍都長得高、壯。可是隔絕正常生活的童年,也在後天造成小孩性格孤僻。

  家裡人意識到問題,才送他去上學。

  可程譽這樣的性格,在學校里並未交到什麼好友,他對所有人都冷淡,對學習興趣也不大。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樣的契機,程譽提出想要學架子鼓。

  父母對他百依百順,這種小要求當然不會不同意,他們並不了解這種樂器,請了老師來教導,專門給他建造了一間隔音室來練習打鼓。

  過不久,就聽說程譽加入了一個什麼樂隊,樂隊里的成員都是比他大三四歲的男生。據說是因為找不到好鼓手,才破格收了個小孩進來當鼓手。

  他有了愛好,原本都覺得是好事,直到聽說他們組建的樂隊叫「憤怒的犀牛」,簡稱「憤犀」,甚至程譽還給自己取了個叫「Turbo」的藝名后,就開始覺得這個愛好太過不倫不類。

  但程譽非常堅持做鼓手,家裡人寵溺他,也只好一直放任他這樣不像話地玩音樂。這麼過了好幾年,直到前不久,家裡傭人打掃的時候,發現程譽在隔音室里暈倒。

  原因竟然是打鼓的時候,節奏律動太快,導致心跳過速。

  醫生說:「雖然心臟沒有出什麼問題,但還需要觀察,這種樂器可以先放一放,暫時不要玩了。」

  這下家裡人才知道原來架子鼓其實是一種情緒樂器,程譽玩這個玩得不是音樂,而是釋放他無處宣洩的情緒。

  他被勒令不允許碰架子鼓,被迫退出「憤怒的犀牛」。恰逢姥爺儲晉從國外拿獎回來,從磬州的一通電話打到澳門,程家人派了一艘遊艇,載著程譽從澳門穿過瓊州海峽,抵達磬州碼頭。衛伯開車來把他接到了山陵縣。

  程譽在房間里玩鼓棒,兩隻鼓棒在手裡轉來轉去,他無聊的時候就喜歡這麼玩,或是轉鼓棒、或是玩PenBeat。窗帘拉開,窗外是潺潺的流水,繁茂的盛夏光景。

  在山陵住了這麼些時日,程譽其實很喜歡這種安靜的大自然,豐富的靈感環繞四周。

  姥爺敲了敲門。

  「程譽。」姥爺端著一壺茶進門,「來聞聞看,這茶葉香不香?」

  他揭開壺蓋,扇了扇氣,程譽聞到了撲鼻而來的茶香。

  「香。」他哪裡懂什麼茶。

  「那等會兒跟姥爺一塊兒去摘茶葉吧?這茶是那天荔枝基地的老闆給的。」

  程譽聽見「荔枝基地」幾個字時,眼眸一抬。

  姥爺繼續道:「他送了一包給我,剛剛打電話去問了,那茶葉就是他家一個鄰居種的,說是在山腰上有個茶園。」他說著眨了眨眼,「子巍還在睡覺,就我們爺倆去,不叫他。」 ——

  吃過午飯,薛宥卡一個人在樹屋裡睡大覺。

  他是昨天剛拆的線,今天就敢爬樹屋了。樹屋是他很小的時候爺爺親手給他做的,約莫一米三的高度,不到一米六的深度,門上掛了帘子,以防蚊蟲進來騷擾。對於現在的他而言有些小,不過貓著腰是剛好可以爬進去,躺下自然不成問題。

  薛宥卡抱著兩塊沙發靠枕,微微蜷縮著身體,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有人在外面敲門:「有人在嗎?」

  他半睜開眼,從樹屋的樹榦之間的縫隙篩落的陽光落在眼皮上。

  敲門聲再次傳來:「老闆,買茶葉的。」

  薛宥卡醒了,從爬梯下去,打開了大鐵門。

  他打著哈欠,揉了揉眼:「你們要買茶葉嗎?」

  「小朋友,你家是賣茶的嗎?我看見路邊的牌子上寫了茶葉,薛家,是你們家嗎?」姥爺聽他聲音耳熟,又仔細地端詳他的臉。

  「是啊,我們家賣茶葉的。」薛宥卡眼睛還眯著睜不開,頭髮睡得鬆軟蓬亂,打開門讓客人進門來,「要什麼茶葉?幾斤?」

  程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姥爺把他認出來了:「是你呀小朋友。」

  誒?

  薛宥卡定睛一看,最開始這個老人家他還沒認出來,接著看見了旁邊的少年,他才恍然大悟。

  「伯伯好。」

  這個伯伯是個好人,那天晚上誇他來著,這個哥哥卻不是。

  薛宥卡始終記得他那天問自己要錢,記得那晚上毫不客氣地關門,記得他在桑葚園要舉報自己偷東西。

  「沒想到這茶園是你們家開的,太巧了,」姥爺對他印象非常好,語氣更柔和了幾分,「你們家都有什麼茶葉?茶園能採茶嗎?」

  薛宥卡幾年前沒搬家到縣城的時候還跟著奶奶上山採茶,現在早忘了,只記得以前茶商三月來收春芽和明前茶,價格好像是十幾塊一斤。這都好幾年過去了,豬肉都漲翻倍了,茶葉總不會不漲吧?

  他一邊說一邊往裡走:「凌雲白毫茶,都是穀雨前採的,三十元一斤。如果你們要去茶園,就必須買十斤以上,或者單獨給門票費。」

  他們家茶園不大,小時候薛宥卡愛跟幾個好朋友去那裡捉迷藏玩,記得以前三月就有客人來採茶,也是這麼個規定,採得多不收門票,採得少額外收參觀的費用。

  姥爺聽他說得頭頭是道,覺得有趣極了,又問:「你家大人呢?」

  「大人都不在家。」

  「小朋友,你家大人都不在家,誰帶我們去茶園?」

  「我帶你們去啊,也不遠!」薛宥卡今天穿的是奶奶用針線給他改的褲子,棉麻布料,褲腿寬鬆。

  「我去換一雙運動鞋。」帶兩個客人去茶園採茶,怎麼著也得有個幾十塊收入,正好家裡沒人,賺個零花。

  他換上了鞋,戴上遮陽的漁夫帽,鎖了門,薛宥卡背著採茶的工具帶領客人往山上走。

  拆了線后,他現在走路爬山都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薛宥卡聽那老人家問自己:「小朋友,你多大年紀了?」

  上次自己是不是撒謊了?

  薛宥卡記不清了,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說自己十三歲。

  實際上他是半個月前才過的十一歲生日。

  「那比我們家程譽要小一歲,這個哥哥十四歲了,」姥爺指了指旁邊快要有自己高的外孫,「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薛……」他多了個心眼,「薛禮晴。」

  哪怕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也說不一定。法制節目他看過的,壞人都不會說自己是壞人,何況他又不認識他們。

  姥爺本來還不確定他是男孩女孩,說是女孩吧,看起來又英姿颯爽,說是男孩吧,長相五官也太柔了點,說話聲音也甜。何況那天晚上見到的時候,穿的還是裙子。當下聽了名字,才能確定真是女孩子。

  姥爺又問他上山要走多久,薛宥卡說二十分鐘。

  「就那上面一片,看見了沒?」他指著山間那一片凹下去的深綠色,那是薛家種植的茶田。

  山路都是用天然的石塊堆砌起來的,不太好走,下過雨的路石滑,加上泥濘,極易打滑。

  薛宥卡那裡還有一點疼,走得慢,也叫前面的老人慢一點:「老伯伯,您別走太快了,前面拐角有一塊圓石頭,特別容易踩滑……」

  「我穿的登山鞋,防滑的,平時我愛爬山,很少摔咧。不過你們這個山路,還真有點不好走。」姥爺特意用帶點方言的口音跟他說話,抬腿跨了過去:「你啊,也別叫我老伯伯了,我姓儲,叫儲伯伯吧。」

  薛宥卡剛提醒完他,結果自己上去的時候,卻一個不小心踩滑,他大叫一聲,正準備屁股坐地,走在他後面的程譽動作飛快地伸手,胳膊伸長,穩穩噹噹地扶住了他的背。

  過了有幾秒鐘。

  「哎喲,沒事吧?」前面的儲伯伯伸手來拉他,程譽馬上撤開了手。

  薛宥卡低聲道謝。

  程譽冷著一張臉:「嗯。」

  薛宥卡早就領教了他性格的難相處,也沒在意,後面的路就好走多了,到了茶田說:「夏天不是個採茶的好季節,因為夏天熱,所以茶葉會苦。」

  具體的原因他不懂,只是聽爺爺這麼講過。

  姥爺誇他:「你還懂這麼多啊。」

  薛宥卡謙虛地擺手:「不多、不多。」

  姥爺本意也不是來采夏茶的,原因是山上風景好,茶田空氣清香,從這裡能俯瞰整個山陵縣縣城。

  老縣城和大城市的建築與人文區別,從高處便能一目了然。

  他是專門帶程譽出門透氣的。

  為了讓小孩高興點,這段時間什麼法子都想了,一般男孩子喜歡的,程譽並不喜歡,姥爺打著陪自己出門的名義要求他跟著自己一塊兒,結果程子巍總是跟著,所以程譽還是老樣子,對這些事提不起多大興趣。

  薛宥卡教了儲伯伯怎麼採茶,什麼樣的茶葉是可以採摘的,拿了剪刀準備去教程譽,程譽站在茶田中央,說:「不用教我,我不採茶。」

  「哦。」

  山上的風吹過,薛宥卡也不想理他,從背包里拿出過期的漫畫雜誌。

  他早預料到上山會無聊,所以早就準備好了打發時間的東西。

  這本漫畫是之前問虎皮借的,薛宥卡看了一會兒,注意到程譽和儲伯伯在那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乘涼吹風,欣賞山下的風景。

  薛宥卡穿過綠油油的茶田走過去問:「采了多少啦?還要采嗎?」

  姥爺說:「不採了,再休息一會兒,這兒風景真美,等會兒下山買你們家的春芽,買十斤。」

  十斤!

  三百塊!

  薛宥卡馬上露出燦爛的笑臉,跟著在旁邊坐下,親切地跟他套近乎:「儲伯伯,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我不算,孩子他姥姥是你們這兒本地人,她走了過後,我也就很少回來了。」

  薛宥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儲伯伯,你是什麼星座的?」

  「星座?」儲晉哪裡懂這些,但他挺喜歡這小孩,於是顯得饒有興趣,「你幫伯伯看看,我是什麼星座的?」

  薛宥卡翻開漫畫雜誌:「你的生日是?」

  「伯伯的生日是一月十號。」

  「一月十號,拿你是摩羯座,這裡的星座運勢寫,『告別忙碌的生活節奏,暫時可以清閑一點……』」薛宥卡把運勢念給他聽,儲伯伯說:「還挺準的,那你是什麼星座?」

  「我是雙子座,星座運勢說我這周會有一筆意外之財。」

  姥爺又笑著說:「那你幫哥哥看看,他是十月二十九的生日。」

  薛宥卡不太情願:「十月二十九……」他順著找到天蠍座那一欄。

  「唔,上面寫了,說單身的周圍會有桃花運,你可以用心留意身邊人。」

  姥爺哈哈大笑,指著程譽:「你看這個哥哥,他笑都不笑一下,哪裡來的桃花?」

  「可是哥哥長得很帥啊。」

  程譽偏過頭去看他。

  小姑娘說話表情顯得很認真。

  薛宥卡是跟著奶奶上街賣過桃子的,這點生意經他還是懂的。

  遇見大主顧,要想他們多花錢,就得嘴甜一點,最好是誇他家小孩。薛宥卡耳濡目染,知道的不少,就是再討厭再丑的小孩兒,奶奶都能誇一句長得真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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