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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第 2 章

  Chapter02.

  「你這小孩,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在醫院等媽媽嗎?!怎麼一個人亂跑了!」何小由箍著兒子的肩膀,彎腰和他對視。

  薛宥卡看見後面跟進門的姑母,臉臊紅一片。

  他身上的裙子還沒脫。

  他解釋:「我…我肚子餓了,就走了。」

  姑母在旁邊道:「那你怎麼不給姑母打個電話啊,姑母來接你呀,剛割了小弟弟……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亂跑!」

  「小弟弟」這個詞從大人嘴裡吐出,讓年幼的薛宥卡更害臊了。

  「對不起姑母,我打了麻藥、麻藥…太麻了,我給忘了,下次我就記得了。」他知道姑母打麻將的時候耐性很差,況且薛宥卡從醫院跑掉的時候,是落荒而逃的。

  「有沒有什麼不適的,媽媽看看。」何小由皺著眉拉著他轉了圈,作勢要撩他裙子。

  「沒!沒有,」他掙扎著喊,「媽,我回房間了!」

  薛宥卡跑不了,一瘸一拐像螃蟹一樣邁進房間,關門的時候聽見兩個大人在說話。

  姑母:「米米這小孩太懂事了,你別凶他,你看,連飯都煮上了,是等著你回來吃飯的吧。」

  何小由滿額頭的汗珠,嘆口氣:「他有時候懂事,有時候是真不讓人省心,我去下廚,叫晴晴帶糕糕過來吃飯吧,米米這樣也走不了。」

  薛宥卡脫了裙子,拉上窗帘、打開檯燈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傷口。

  會變大嗎?

  他岔開腿坐在床上,低頭注視套著紙杯的弟弟,像大人那樣嘆了口氣。

  做男人好辛苦啊。

  迷迷糊糊要睡著了,聽到關門的聲音,薛宥卡摘了耳機,以為是爸爸回家了,接著分辨出表姐方禮晴說話的聲音。

  「上一條他穿合適嗎?我又收拾了幾條,舅媽你讓米米試試看……他跟我差不多高,應該能穿下。」

  「合適的,那天從你那裡拿的那一條他今天穿了,挺合身的,我們科室的同事今天看到了米米,說他標緻,像個小姑娘。」

  姑母:「那是米米遺傳了你們兩口子的好基因,鼻子像你,眼睛像我哥……」

  聲音越來越小,隔著門聽不清晰。

  直到腳步聲到了門口,門把手發出「咔噠」一聲,薛宥卡一下拽過被子蓋住自己,懊惱:「媽!你進來能不能先敲一下門!」

  「叫你吃飯了,沒進來呢。」何小由在門外站著,開了條門縫,「快起來了,你姐都來了。」

  「快關門,我換衣服!」他平時從不這麼說話,但今天受了委屈,又感覺自己受到欺騙,出奇的暴躁。何小由知道他不舒服,也無奈地容忍著。

  「你換這個,」何小由把手提袋塞進門縫,「你晴晴姐姐特意給你帶的。」

  薛宥卡看見是幾件裙子,崩潰了:「我不要這個,讓她拿回去!」

  「你晴晴姐姐也是體貼你,這幾件她都沒穿幾次呢。」話音隨著關門聲落下,薛宥卡啊啊啊地怪叫了幾聲,等著何小由再一次催他,這才慢騰騰地爬起來開燈,在自己不大的衣櫃里翻箱倒櫃,找了一條最寬鬆的短褲穿上。

  這一身看起來正常是正常了,可到底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坐著也不敢亂動,一動就疼,這種五馬分屍的滋味,只有割過的真男人才懂。

  六月底周末這天,是農曆的端午節。何小由跟同事換了班。一大早,姑父一家開車過來接上他們,回老家包粽子。

  「米米,現在能走路嗎?」姑母踩著粗跟鞋進門后問,「還疼嗎?」

  「一點感覺都沒有。」薛宥卡換了一條寬鬆的短褲出來,打開車門,坐在車後座、才五歲大的小表弟糕糕抱著肯德基全家桶指著他笑:「哥哥怎麼不穿裙子啦!」

  「你才穿裙子!」薛宥卡瞪他一眼。知道多半是表姐方禮晴說的,但她好像不在車上,所以也沒說什麼。他坐上車去,能明顯感覺褲-襠布料摩擦著傷處。

  他不舒服地扯了扯褲子,司機座上的姑父叫糕糕給表哥吃雞翅,糕糕不太情願地抓了一根薯條給薛宥卡,就不理他了。

  薛宥卡知道這小孩年紀不大,倒是護食的很,但糕糕是全家人的寶貝,薛宥卡再不高興也不會跟他爭零食。

  姑父關切問道:「米米,你這幾號割的?」

  「就…幾天前。」他支吾著,有點不好意思。

  姑父哈哈大笑:「米米成大小夥子了!現在多高了?」

  「快一米七了。」實際上只有一米六三點五,他的個子在班上的男生群體里,不算高的,但也不是矮子。

  姑父驚訝:「竄這麼快啊,不錯不錯,再過幾年上高中,就比你姑父高了。」

  何小由提著幾件給老人家新買的衣服、零食和蛋白粉坐上後座,薛宥卡被擠在中間。

  姑母看見小兒子抱著全家桶,一副護食的樣子,問他:「糕糕,媽媽怎麼教你的,這麼多東西怎麼一個人吃呢?給舅媽,給你米米哥哥吃,快點。」

  糕糕猶豫著,不大情願。

  「別訓小孩兒,我不愛吃這個。米米他吃不了,這幾天養傷,他得吃清淡的,不能碰油炸食品。」何小由岔開話題,問方禮晴呢,姑父嘆氣:「要補課,實在是走不開。哎,薛天亮呢?還沒回來?」

  問的是薛宥卡他爸。

  「天亮還在北海,下午才趕得回來,不用等他了。」

  老家位於陵河上游,其實並不遠,開車過去大約不到半小時,進入河道附近的小路后,車子開得更慢。

  車上的大人們在談論學習的話題,說的是方禮晴的好成績,用的什麼資料,周末去上書法課,還學奧數,讓何小由也給米米報個奧數班,何小由說算了吧:「他小升初數學才考九十分,班上同學都考九十八一百分,他學不了奧數。」

  這種有關學習的話題,薛宥卡頭頂自帶屏蔽天線,旁若無人地聽mp3,不摻和他們大人。糕糕伸手拽他:「哥,你在聽什麼,我也要聽,我也要聽。」

  糕糕不由分說把他的耳機摘了一隻下來,塞進耳朵一聽,噘嘴:「你聽的是什麼呀,好難聽。」

  「日語,你不懂。」薛宥卡把耳機線拽回來。

  「我才不要聽日語!」糕糕嫌棄地吐舌頭,「你的破mp3太難聽了,我家裡有索尼最新出的音樂播放器!」

  薛宥卡深吸口氣,心煩意亂地閉了眼,調大了破mp3的音量。

  姑父駕駛汽車,拐進一條更小的泥路,順著這條小路再開七八分鐘就能到家門口。沒成想近日剛鋪了路,昨天下了雨,路上坑坑窪窪,汽車顛簸起伏,隨著車子顛盪,坐在中央的薛宥卡臉色霎時就變了,嗚了一聲。

  「米米怎麼了?扯到蛋了?」姑父一個緊急剎車,薛宥卡身體不由自主朝前一晃,眼淚花從眼角滲出。

  「不…不是,我有點暈車。」他哪裡肯承認真是那裡疼。

  姑父「哎呀」了一聲:「要下車吐嗎?」

  薛宥卡是有點暈車,這是全家都知道的。

  他抓著褲子,說不用。姑父從後視鏡里看他:「那我開慢點。」

  輪胎在滿是泥石的小路上緩慢轉動,忽地碾過一塊磚頭,褲子一拉,劇痛躥至全身,

  薛宥卡臉色又變了,蒼白著一張小臉:「姑父,我想下車。」

  「要吐?」

  「嗯嗯,我不坐車了,我走回家吧。」

  「這還有十分鐘的腳程,你能走路?」

  「能。」

  何小由要下來陪他,薛宥卡堅持說自己一個人沒關係。

  「我從河邊慢慢走回去,你們不用管我。」他開車門,垂著頭,心裡直抽氣。

  這也太疼了嗚嗚嗚。

  不能哭!

  把眼淚憋了回去,薛宥卡目送著車屁股顛遠。 ——

  窗外的鳥鳴喚醒了睡夢中的程譽,陽光斑駁地從樹葉間隙篩落,透過窗戶落在他半邊臉龐上,他半睜開眼,眯著眼望向太陽下的光和霧。

  從涼席上坐起,深藍色的睡衣在夢中不小心褪開,透出少年白皙健康的軀體,恰到好處的運動讓他四肢修長,從肩膀開始,就有薄薄的肌肉線條。

  房間牆上掛著的艾葉散發出淡淡的草藥苦香。

  換衣服下樓,姥爺在院子里澆花,籠子里的月輪鸚鵡看見程譽就撲棱翅膀,打了個噴嚏:「阿嚏!」

  和姥爺打噴嚏的聲音一模一樣。

  「阿嚏!」

  姥爺提著澆花壺直身:「小譽起床了啊,灶上給你熱了臘肉粽子。」

  他放下澆花壺,回身往左側的灶房走,揭開鍋蓋,提起一捆粽子,比劃剪刀:「吃幾個?四個還是五個?」

  程譽用筷子挑著粽子里的紅豆吃,姥爺剝開粽葉,咬一口道:「誰像你那麼吃粽子的,這得吃到什麼時候去?」

  「我慢慢吃。」程譽道。

  姥爺坐在他對面:「在姥爺這裡住著,是不是無聊?今天帶你去縣城玩兒吧?」

  「有琴行嗎?」

  「想玩兒鼓啦?」

  剛買了一籃子土雞蛋回來的衛伯馬上插嘴:「可不能玩鼓了,上次就差點出大事兒!」

  姥爺道:「是是是,不能玩鼓,在鄉下休養一段時間再玩。」

  程譽的眉間輕輕一蹙。

  「那姥爺給你安排點別的活動,等會兒咱去河裡抓魚,看能抓到多少,中午吃全魚宴!」

  衛伯仍是有些不贊同,認為這算是劇烈運動:「回來的時候,我跟小譽講了,說這邊到處都是果園,咱們一起去摘荔枝。」

  「摘荔枝也行,這小孩肯定沒去過,等抓了魚,下午陪老頭子我下棋,明天呢,姥爺帶你去果園,摘荔枝玩兒。」

  姥爺自建的宅子,離河邊很近,踩著幾塊石頭就能下河。

  這條河不寬,約莫就十二三米長,河水淺淺流過,底下的鵝卵石長期被溪流沖刷,滑不溜秋地生長著一層青苔。

  程譽開始還不肯下去,見姥爺脫了鞋,挽起褲腳下河,只得站在上面道:「您慢點。」

  姥爺從石頭縫隙間掏了幾顆田螺,舉高在半空中,陽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

  姥爺讓衛伯去拿個桶來,問程譽:「真不下來玩兒?這水多透啊,涼快!」

  「哎呦!又抓個螃蟹!」

  程譽看他總是蹲下站起,太不放心了,片刻后,也脫了鞋下去。

  溪流淹沒到小腿中段,水涼涼的,石頭滑滑的,程譽沒有彎腰去抓魚,一隻手臂伸開,是一個護著老人的姿態。

  不多時,姥爺便捉了幾隻螃蟹,和一隻手指長短的鯽魚,丟進桶里。

  衛伯站在岸邊提心弔膽地觀望了一會兒,發現活動量很小,對程譽的身體不會造成任何負擔,也放下心來,回前院菜園子去擇蔥了。

  正當姥爺彎腰要抓住一條大魚尾巴的時候,一塊石頭咻地飛過來,砸在水面上,水濺起在褲腳,那魚靈活地就竄走了。

  「那是誰家的小孩兒!」姥爺喊了聲,抬手遮住眼前的光亮,朝對岸遠望,「怎麼亂扔石頭!」

  薛宥卡一開始沒注意到有人。他走在河邊,像從前那樣,邊走邊玩石頭,一塊石頭甩老遠,在水面上彈起,打出層層波瀾。

  他一聽有人吼,以為是砸到人了,下意識一躲,縮在樹蔭背後,探出頭去觀察。

  過了好幾秒,才從後面慢騰騰地出來,內疚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伯伯,您…沒事吧?」他朝河裡看,是個老人家,還有個少年。

  那少年站在水裡,穿著寬大的T恤,挽著褲邊,小腿線條流暢,半邊身體都在陽光下泛著光。

  薛宥卡很快認出他,啊!是那個在車上臭著臉的大少爺!

  和少年移過來的的目光對上,薛宥卡飛快地挪開了眼神,摸了摸身上的兜,沒帶硬幣。

  偏偏那少年好像把他給認出來了。

  「你。」程譽指著他。

  「啊?」

  程譽喊了一聲:「還錢。」

  薛宥卡當即窘迫得說不出話來:「我、我沒帶錢……」

  程譽好像是故意一樣,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孩子。倒是姥爺,十分意外,抬頭去看那小孩兒,看著像女孩兒,又有點像男孩,無論如何,倒是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土長的山陵人。這種鄉下小孩兒,怎麼會認識他們家程譽的?

  薛宥卡臉都氣紅了。

  不就是一塊錢嗎!

  他又不是故意不還的。

  「我會還錢的,我不是欠錢不還的人,明天、不、下午我就過來還錢。你等著!」

  說完就跑了。

  姥爺樂了,問程譽:「這是哪家的小子?」

  「不認識。」

  「不認識?那個小男孩兒怎麼會欠你錢的?這說不通啊!」

  「姥爺,您認錯了。」程譽被刺目的太陽光照得眼睛眯起,「那是女孩兒。」

  「是嗎?不對,那明明是男孩兒。」

  程譽堅持:「是個小姑娘。」

  有點男孩子氣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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