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不會有人永遠年輕
紅楓也清楚黎昭群的為人，雖然出身侯府，卻並沒有那些高門大戶里的公子哥的臭脾性，相反，他性子很是天真浪漫，又重情重義，倒不失為一個不錯的託付終身的人選。
只是，同樣的，他也沒有多大的能為，可好在他家世不錯，父母待他也好，今後也能成為個富貴閑人。
故而，紅楓才肯答應讓他給自己贖身。
但紅楓卻還是不大放心，當下男子都講究娶妻生子，延綿子嗣，延續香火，如此才不失為大丈夫。
黎昭群如今年歲尚且淺，若是他長些歲數了，會不會就像是其他男子一樣，只想娶妻納妾，再也不肯理他了呢？
也是如此，紅楓總是忍不住地一再盤問，一再的確認。
眼下聽到黎昭群的保證，紅楓挑了挑眉，打量了他兩眼，扯了扯唇角，「帶我回去做什麼？讓你娘確切的知道，我是個勾引你的兔兒爺，是個不要臉的戲子小倌兒啊？」
「我看，我還沒進你們理陽侯府的大門，就會被你娘拿掃帚給打出來了。」
說著，他低頭整理了下衣服，又把玩著衣角，慢慢吞吞道，「不然，咱們還是散了得了？我也不耽擱你新婚燕爾……」
「你說什麼呢？」黎昭群聞言，臉色霎時大變，他站起身，雙目通紅，死死地盯著雲淡風輕說出這句話的紅楓，「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這沒良心的，你可知道，我是費了多少心力才說服我娘的嗎？」
「我娘之前以死相逼，我都沒成答應相看成親，若不是我娘後來鬆了口，說只要我能跟那顧小姐成親，她就准許你進門，跟我長相廝守。我便絞了頭髮去當和尚，我也堅決不會應承娶妻！」
「而今，你卻貿貿然說出這些話來，你可知……可知……」
到底是少年心性，還是要點臉面的，說了兩句，他突然心中倍感難受，彷彿是自己費心儘力做的一切都不被人理解，被人棄之如草芥。
「罷了，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模樣好，性情好，身段也好，又有才學，自然多的是公子夫人們捧著你，你跟了我，是埋汰了你的才情。你若是想離開，我便放了你走就是了……」
黎昭群說著更是意興闌珊了起來，於是，他便閉上了嘴巴，轉過身來，想要離開。
紅楓怔愣了下，他沒想過不過是往常一般隨意的拿捏兩句，黎昭群竟然會是這般的反應。
看到黎昭群真的轉身要走，紅楓的心裡也有些慌張，他連忙從椅子上以鴿子凌空的姿勢翻身而起，衣袂翻飛，動作迅速地撲過去，抱住了黎昭群的腰。
「別，別走！」
紅楓吸了吸鼻子，把頭輕輕地靠在了黎昭群的肩膀，哽咽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好，都怪我……我只是，只是心裡發慌。」
「現在你是全心全意都疼我寵我愛我，我們兩能夠兩廂廝守，這段時間是我今生最快樂的時光，我便是夢裡都會笑醒，每每醒來看到身邊躺著的是你，我是又喜又怕……」
「歡喜的是心愛之人就在身邊，可我又怕，就怕這是夢，待得我夢醒，你就會如那陽光下的泡沫般消失不見……」
聞言，黎昭群心底的難受如潮水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酸脹的幸福感，他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他抬手抓住了紅楓的手，轉過身來，見得心愛之人臉上的眼淚，眼角的淚花，他這又只覺得心疼得不行。
他手忙腳亂地給紅楓擦眼淚，「你哭什麼？別哭了，你這哭得我心都疼了……」
「別哭了，我哪裡都不去，我一輩子都守著你，陪著你可好？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也不會消失的，你莫要哭了……」
被黎昭群這番話弄得有些想笑，但其實紅楓心中是不信的。
他自小流落在青落楚館，因為長相身段，被挑中了出來培養成樓中下任花魁，對於這些流連花叢的男人以及人性早已有了了解。
哪怕黎昭群此刻的話是真心的，但紅楓知道，這是不能保證以後的。
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一張嘴。
特別是逛花樓的男人。
而且，黎昭群此時的確是看他顏色好，對他疼愛有加，但是今後呢？
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年輕。
總是會有年輕貌美的男男女女冒出來，他早晚都會被取代的。
雖然心裡是這般想，紅楓的面上卻並沒有流露出半點，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垂著修長的脖頸，低下了頭顱，輕輕的道，「我不過是個卑賤之人，能得你寵愛已然是三生有幸，卻偏偏還想你給我許個三生之盟，原也是我的痴心妄想。」
「可便是不許三生，因著跟你在一起太美好了，我總想著這時光能夠長一些，久一些，讓我多些美好的回憶……畢竟，你我之間這段感情，到底是不被祝福的。」
「我就怕，你娶了親后，見識了女子的美好，還有那顧小姐出身名門，身份尊貴，想必模樣氣質樣樣俱佳，我是真真兒的怕你見了她后，喜歡了她……」
「可每每這般想，我又覺得我太過卑劣了，明明開始我只是想陪著你身邊就好，哪怕是當牛做馬都行，可眼下卻想著獨佔你，不想讓別人感受你的好，哪怕是你的妻子……」說著，紅楓又落下了一連串的淚水來，「是我的錯……」
沒人能拒絕這樣深切的深情告白，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心上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黎昭群何曾見過這般的世面，見心愛之人唯美的落著淚，嘴裡是對自己的獨佔深情，只覺得心都要被其融化了，腦子裡什麼都想不到了，只想著趕緊得把人摟到懷裡疼一疼，哄一哄。
這般想著，黎昭群也這般做了。
他小心地把紅楓抱在懷裡，猶如抱著一塊珠玉，小心翼翼的，唯恐傷了分毫。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不好，是我不該為了跟你在一起，偏生答應我娘去成親，這才讓你胡思亂想。你說得對，愛本來就是獨佔。」
「先前看到你被人點走，我這心就如在火上煎烤，難受不得。眼下，我還是要成親，也難怪你會這般……楓兒，原諒我！」
「這樣，我去退了親，雖然快成親了，但我們還沒到這地步，總比入門后和離強的。」
黎昭群越說越覺得這想法靠譜，瞬間，他就恨不得立刻飛回侯府里，跟他娘說個清楚，務必把跟顧府的親事給退了。
紅楓怔忪，他是沒想到自己本生只想作一作，在黎昭群心裡的地位更深刻些，哪裡曉得他竟然思想如此跳脫，居然想到退親去了。
紅楓很清楚，黎三夫人會答應自己跟黎昭群在一起，本就是一時之策，這樣的家庭出來的孩子，早晚都得成親生子的。
而他也並非愛黎昭群愛得死去活來，非他不可。
與其說，他是愛黎昭群而被贖身，倒不如說，他想脫離這火坑，再積攢些本事和錢財再謀個出路。
沒有誰天生就喜歡屈膝賣笑的！
他也很明白，若是黎昭群在此時退親，那黎三夫人定然是不會放過他，損了理陽侯府的面子，便是顧府和理陽侯府也是饒不了他的。
想到這個後果，紅楓不禁渾身一震，連忙拉住了躍躍欲試的黎昭群，喊停道，「別，別這樣。我知道阿群的心意就夠了！」
「你跟顧府的婚事已然定下，那顧家女都已然在準備嫁妝嫁衣了，而且兩家宴請賓客的單子都送出去了吧！這滿安京的人怕是都知道你們要成親了，若是此刻傳出來這些話……」
「顧，顧小姐怎麼辦？男子退親尚可說，但女子若是退了親，豈不是名聲全毀了。」
「還是紅楓你善良。不過，那顧小姐都退親兩次了，不差這一回了。」黎昭群不以為然地回道。
「那更不行啊！顧小姐都退了兩回了，都說事不過三。若是再婚前不過九日，再被退親，那跟先前的更不一樣兒了，那時候她就成了整個安京的笑柄了！」
「人人都會笑話她連個男子都不如……屆時，顧小姐若是想不開……那豈不是害了一條命。」
紅楓見說到這，黎昭群只是皺了皺眉頭，顯然還沒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咬了咬唇角，低聲道，「再說了，你娘，就是黎夫人不是都說了嘛，還是希望你成親的，不然就不許你我在一起。」
「若是你非要退親，屆時夫人還會應承你我在一起嗎？」紅楓小心翼翼地道。
「這……」黎昭群顯然此時才反應過來這個問題，他愣住了。
紅楓抓緊機會繼續道，「還有，夫人會不會以為是我慫恿你悔婚的呢？屆時，我更是不可能留在你身邊了。」
「我娘不會怪我的，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黎昭群蹙眉點了點頭，感覺事情有些棘手。
紅楓被他這反應弄個有些無語，他當然是不會被責怪，這是黎夫人的親兒子，她難道還能把人弄死了不成？
那當然需要其他人承擔怒火了。
不過，紅楓也沒有繼續說，而是轉了個角度道，「而且，你先前說顧家小姐的身份也不是普通人家。若是顧家以及顧小姐的外祖鄒家發難，屆時我是不怕，左不過是一條賤命，但是我不能對你坐視不理啊！」
「顧家也好，鄒家也好，定然不會饒過你的。到時候，不但會給你添麻煩，還會給夫人增添煩惱……若是害你們有個萬一，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聞言，黎昭群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抓住紅楓的手，捏了捏，高興道，「紅楓，我的心肝兒，你果然心裡只有我。這世上除了我娘，也就只有你這般替我著想了……」
「可越是如此，我想到要委屈你了，我這心裡就如遭火焚啊！」
「若你是個女子就好啊，這樣，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娶你了。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委屈了你……」
紅楓愣了愣，他垂下了眼眸，低聲道，「我若是女子，便不是我，也不會到公子你的身邊來了。」
若是秦樓楚館里的女子，漂亮的，有才情的，有氣質的，多才多藝的，應有盡有，黎昭群哪裡會顧得上他呢？
黎昭群飛快地反駁道：「不，才不是。我喜歡只是你，不管你是女子還是男子，只要是你，我都會喜歡的。」
紅楓愕然，他抬頭望著黎昭群，卻見他眸色清澈，眼底都是真誠，一時間，他只覺得心口都有些動搖，一直以來緊鎖著的心門也略略地被撬開了一道縫隙。
他抿了抿唇，「謝謝你……」
「但是，若是公子真的為我著想，就莫要提退親的事情了。」
這世間總歸是陰陽調和，延綿子嗣才是正道理的。
黎昭群才剛要說話，門口突然傳來了劇烈的敲門聲，他被打斷了，有些不大耐煩，「幹什麼，敲什麼敲？」
他喊了聲候在遠處的小廝，「去看看，又是哪個來討飯的乞丐嗎？給點錢打發打發，怎麼成日里都來，麻煩死了。」
小廝應了聲，連忙跑到門口，結果才一開門，就見到烏泱泱一群穿著理陽侯府出品衣裳的下人們。
一時間，他不由有些懵逼，「你們，你們幹什麼？」
理陽侯夫人派來的下人都是得力的心腹嬤嬤，對方臉色板正，「我們是來請群少爺回府的。」
說完，她就撞開了下人，帶著一群人長驅直入，一路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正院，見到了正摟著個衣著鮮艷的妖艷少年的黎昭群。
嬤嬤見此，眼角不由抽了抽，她也是聽說了事情的，但沒想到還能直面看到。
簡直是——太不成體統了！
「群少爺。」她喊了聲。
黎昭群也認出這是理陽侯夫人跟前的嬤嬤，想到嚴肅的大伯和端正的大伯母，他身體一顫，腿肚子都有些發軟，語氣也發虛起來。
「嬤嬤，你，你怎麼來了？是，是大伯母有什麼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