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8章 有情飲水飽
理陽侯也沒客氣,他沉吟片刻,便道,「我知道三弟妹一貫心善孝順,娘如今病重,就有勞三弟妹去廟裡替娘吃齋祈福了!」
如今便是把人休了也無濟於事,怕是最後還得鬧出更大的波折,叫人笑話,眼下只能先把人送走隔離開,等到時間久了,大家淡忘了這件事後,再做他處。
不然,現在那麼多雙眼睛盯著理陽侯府,實在是不能有大動靜。
黎三夫人愕然,她沒想到理陽侯竟然想出這樣的辦法折磨她。
她還以為只是把他們分出去就完事了,眼下一樁樁一件件的,這不是逼著她去死嗎?
她忍不住尖聲道:「大哥,你就算是心裡有氣,又是分家,又是把阿群逐出族譜,已然是夠給你出氣的了!你為什麼還非要逼著我走?那寺廟清苦,你是逼著我去死啊!我的命可真苦啊……」
說著,她老調重彈,立刻又想倒頭躺下哭嚎。
理陽侯對她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已然是很熟悉了,見她往地上一坐,又要開始,便冷漠地開口道:「我們黎家娶你進門,本就是為了開枝散葉,給三弟主持中饋,你且看看,你做到了哪一樣?」
「你心眼狹小又善妒,三弟後院那麼多個,只生了兩個庶子,且也被你打壓不已,往日里後頭多少事兒,我也不想提。」
「是,你是生了個阿群。可你身為生母,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住,鬧出這樣的笑話,丟了我們黎家的臉面,這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
「不然,沖著你縱火害人這件事,若不是顧念你跟三弟多年夫妻情分,我就替他休了你,送你去縣衙!你還有什麼話說?」
黎三夫人一噎,餘下的哀嚎就堵在了喉嚨口,眼底閃過一抹驚恐。
她還以為理陽侯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兒呢!
她因為生黎昭群時傷了身體,一直都不能再有孕了,當初能因為懷不了,有些心虛,這才准許黎閔納了幾門通房妾室,後頭也讓生了個幾個庶子庶女。
可後頭再有的,都被她灌了葯,不是流了就是一屍兩命了,從來都不留府中的。
為此,先前理陽侯夫人也沒少警告過她,讓她別再作孽。
黎三夫人向來不信這些因果報應的,她家本來就是沒落戶,當初若不是運氣好,仗著有幾分姿色,攀上了黎閔,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在她看來,三房的產業也好,包括黎老太君的嫁妝也好,都應給她的兒子繼承。
若不是爵位她實在是肖想不到,她都想去爭一爭的。
其實,她還是有些怕理陽侯的,見此,她縮了縮脖子,忍不住道:「我也不想的啊……」
黎閔瞪了她一眼,「大哥說得沒錯,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娶了你這麼個毒婦。我告訴你,你要是盡心儘力去給娘祈福,回頭我還有可能接你回府。你若是再唧唧歪歪,鬧得大家都不舒坦,我可不會饒了你的。」
「特別再叫外頭的人看了笑話,讓人再對我大哥指指點點的不好受,我第一個……休了你!」
黎閔到底是從來不打老婆的人,倒是也不好說揍她,便只能以休棄嚇唬她。
畢竟黎三夫人娘家不給力,若是真的被修回去了,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黎三夫人被嚇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後只能委委屈屈地接受了。
不然能咋辦?
胳膊擰不過大腿。
關鍵是,黎閔沒什麼本事,他最大的本事是給他大哥當應屁蟲。
所以,為了不被休棄,更為了不送官,黎三夫人只能打碎牙齒和著血吞。
當然,黎老太君現在對這個教壞自己孫兒的兒媳婦是沒有任何好感的,樂得看她去廟裡吃吃苦頭,免得總以為這好日子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不過,眼下黎老太君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她的乖孫孫黎昭群。
黎老太君緩過口氣,磕磕巴巴地提議道:「……阿池啊,就算阿群做得再不對,他身上有傷,好歹把他救回來,治好了傷,再放出去隨他自生自滅可好?」
這樣,她心裡也不會總掛懷著,生怕他冷著病著。
面對著病懨懨的親娘,理陽侯忍了忍,到底是寬和了兩句,「……您放心,我心裡有計較的。您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馬上要入冬了,您可不能有閃失啊,不然豈不是兒子不孝嘛!」
如果老太君真的出事,回頭他和兒子幾個都得丁憂,他的孫兒才開始去考試,若是真的考中,還得給他打通關係外放,全家人都會給耽擱了。
黎老太君也清楚這情況,更重要的是,她若是出事,那黎昭群這輩子怕是都得叫大房恨透了,所以她不能死。
故而,黎老太君也打算聽理陽侯的話,將養好身體。
等到事情都落定,理陽侯讓人細緻地照看黎老太君的傷勢,扭頭就送走了二叔和五叔兩人,又打發走了二房,面對著點頭哈腰的黎閔和垂頭喪氣的黎三夫人。
他冷冷道:「最近好好把東西都收拾好,擇日就搬家吧!老三媳婦你今日調整兩天,後天我會派府兵送你去寺廟的,好好準備吧。」
說完,他就摔袖離開了。
黎三夫人氣得直跺腳,卻又莫可奈何,這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她給趕出去啊。
黎閔自然是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理陽侯夫人看了她們兩眼,扭頭跟上了理陽侯,見他滿面怒氣,遲疑片刻,問道:「你是真打算聽娘的話,把人再領回來嗎?」
屆時,以黎老太君疼愛的勁頭,怕是不大好搞,那今日除族就沒必要了。
理陽侯冷笑一聲,「當然不是。他既然出去了,那正正好,就讓他感受下外頭的日子。他若是真的情比金堅,兩人好好過日子,我還佩服。若是再尋回來,那才是叫人發笑。」
「你且放心,我已經讓人找到他們人了。只是讓侍衛們別打草驚蛇,就盯著他們就成,也不必多管,只要不死了便是了。」
理陽侯這回是真的生氣。
他既是說出去的話,那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了。
而此時,被所有人惦念著的黎昭群,拖著腿,迎著冷風往回走,他捂了捂懷裡溫熱的紙包,慢慢地推開了木門。
紅楓受傷嚴重,他身上燒傷嚴重,還不能多挪動,只能躺在床上,平日里還要受傷痛的折磨,整個人都萎靡了下來。
就彷彿一朵鮮嫩可口的花落敗了。
他側躺在床上,見到黎昭群回來,他臉上浮起笑容,連忙要爬起來,「阿群,你回來了?」
「你莫要起來,仔細著傷。」黎昭群跑了過去,把他扶住坐好,這才從胸口掏出紙包,打開了來,「來,我給你買了燒雞,快吃。」
紅楓一頓,望著還熱氣疼疼的燒雞,抿了抿唇,「這不是浪費錢嗎?咱們手上的錢也不多了,還是得省著點花的。這燒雞恁貴了點!」
他們這次逃亡,黎昭群到底是沒經歷過什麼的富貴少爺,初始他來尋紅楓時,甚至都沒帶錢袋,還是紅楓委婉地提醒了兩句,他才又重新回房把自己的積蓄給帶上。
只是,他向來是個月光族,哪怕家中沒缺他的銀錢花用,也沒太多,好在他還無師自通,帶上了他的幾根簪子和一些玉佩,倒是也好當了。
這也是後來理陽侯之所以能那麼快找到兩人的原因,畢竟理陽侯府出去的東西,那都是有數的。
而兩人逃到這所偏遠的鎮上后,紅楓的傷勢發作,加上黎昭群屁股上的傷也沒好,便匆匆找了個院子落定了。
黎昭群的傷倒不是大事,就是紅楓的傷經過一路的奔波,燒傷的地方捂得更嚴重了。
黎昭群哪怕找來了最好的大夫,花錢如流水,也只能徐徐漸進,慢慢調理了。
這燒傷很是磨人,紅楓每日里被折磨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而黎昭群是個大手大腳慣了的人,眼下錢都花得七七八八了,紅楓很是擔心他們後頭的生活。
他本以為理陽侯府會追來,但如今既然沒追來,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了,雖然鬆了口氣,但同時他已經在儘力為未來打算了。
黎昭群聞言,滿腔喜悅被冷水澆滅,他嘟了嘟嘴,不大高興道:「大夫說,你的傷就該吃些好的補一補。這雞湯太貴,故而看到這燒雞今日最後一隻,便宜了些,我就趕緊買了來,想叫你吃了早些好起來。」
「你倒是還怪起我來了!」
黎昭群先前也想過買雞回來煲湯,可他個大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做過這些,當時差點沒把小廚房給燒了,還是隔壁大嬸過來幫的忙。
也就是他在外頭大吃大喝,這錢自然也就如流水般出去了。
紅楓嘆了口氣,他揉了揉額角,拉住他的手道,「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為了我好,但如今這治病吃藥,還有咱們這租房吃用,後頭天冷了,咱們總得置辦兩身棉衣,這都得花錢的!」
「我是怕你只顧著心疼我,讓你自己的日子過苦了。」
黎昭群這才高興過來,他揚起笑容,心口甜滋滋的道,「我不怕吃苦,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不覺得苦……」
紅楓聞言,心裡甜蜜的同時,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大少爺懂什麼人間疾苦。
他怕是還以為家裡會有人來尋他回去吧!
這世間哪裡有什麼有情人飲水飽的,真正到了那地步,從來只有你死我活的!
紅楓見過太多太多了,他雖然感慨黎昭群這片真心,可卻也怕後面他也會因此變了,感情哪裡經得起考驗……
他如今擔心的是自己身上的傷……
他摸了摸燒傷的位置,上面綁著白布,下面是血肉模糊的傷口,這是極其難以好全的。
當時大夫就說過,今後怕是得留下疤痕的。
也就是說,以後他怕是都難以再做這一行生意了。
他倒是不可惜這個,他恨得是害他至此的黎三夫人。
他其實不是不可以離開,他只是不想得罪黎昭群和黎三夫人,他很清楚,以他的身份提出離開,怕是黎昭群也好,黎三夫人也好,都難以給他個善終。
不然,他也不會一直扒拉著不走。
只是,黎三夫人非要用這種方式送他離開……紅楓是心裡惱恨的。
但一碼歸一碼,面對著深情不壽的黎昭群,紅楓也做不到把怒氣發泄在他身上。
紅楓勉強扯了扯唇角,「嗯,我也是……只是,咱們總得為以後打算打算。你且給我看看,還剩下多少錢?」
黎昭群也不疑有他,連忙拿出了錢袋,「這就是全部了。哦,還有以前我滿歲時家裡給我打的長命鎖,是金子做的,我也給帶出來了。」
紅楓倒出來看了看,只剩下十兩銀子並著幾個碎銀果子,金鎖倒是還有些重量,估摸著也能當些許錢財。
但對於如今的他們而言,還是杯水車薪。
畢竟,紅楓每日里光是吃藥塗藥都要花上不少錢。
紅楓抿了抿唇,蹙緊了眉頭。
之前他們好歹拿了也有幾百兩吧,如今就花得只有這些了?他難以置信。
黎昭群撓了撓頭,尷尬道:「我沒想到只剩下這些了……」
至於紅楓,閉了閉眼,慢慢道:「這些就先放在我這裡吧!若是你要用,再來問我要……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這已經是我們剩下的錢了,還是得省著點來的。」
不然,過幾天怕是什麼都不剩了。
黎昭群一點都不反對:「是該你管錢的。沒事,你別擔心,我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我明日就出去找事兒做……」
他絲毫都不覺得艱難,他覺得他什麼都能做,也能做成功。
紅楓呼了口氣,把東西收了起來,他沒有再糾結這些,心裡雖然惦記著事兒,但面上他還是揚起了好看的笑容,「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吃飯吧!這燒雞我也吃不完,咱兩一塊兒吃吧!」
「好。」
兩人你一塊,我一塊分了個乾淨,黎昭群又出去燒水,給兩人簡單洗漱了一遍,便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