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遺忘是最好的治癒
兩日後,十一醒了過來。
他還在原來的房間里。
只是,無論是他還是這屋子,全都乾淨了,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空氣里彌散著淡淡的藍花楹清香。
十一依舊虛弱,卻很快就察覺到自己服了抑制反噬的葯,不似之前那般疼痛失控了。
他坐了起來,也沒著急找蕭無歡,就看著自己的雙手發獃。這雙手溫潤白皙,修長好看,手掌的紋路清晰乾淨。
他似有猶豫,卻還是抬起手來,聞了聞。
這時候,一旁傳來了啁啁的叫聲。十一看過去,這才發現小白鳶一直守在窗檯邊。
他正想招手示意小白鳶過來,卻又突然停住了。
然而,小白鳶自己飛了過來,落在他身上,一蹦一蹦地跳到他手邊,小腦袋往他手心裡蹭。
十一下意識躲開了。
小白鳶歪著腦袋看他,那寶石一般的眼睛,瞪著圓滾滾的,十分不解。
它好久沒見著公子了,只想公子摸摸自己的小腦袋。公子這是怎麼了?是還沒睡醒,不明白它的意思嗎?
「啁啁!」
小白鳶叫了兩聲,以示抗議,又蹦躂過去,小腦袋往十一另一手手心裡鑽。為了表示自己的不滿,它使勁地鑽,好似個小鑽頭。
十一的手有些僵。
他沒有再躲,卻只是摸了小白鳶兩下,就放開了。
小白鳶可失落了,「啁啁」叫著,好似撒嬌。
十一衝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白鳶只當他還很累,想休息,便乖乖地飛回窗檯去了。
十一確實還很累,卻嘗試下榻,奈何太過虛弱,很快就又坐回去了。
不一會兒,蕭無歡就進來了。
他手裡拿著一定厲鬼面具,把玩著,「韓大夫,你終於醒了?」
十一問道:「我睡了多久?」
蕭無歡道:「兩日,放心,上官嶸還沒找來!小野貓他們,應該也沒那麼快!」
十一淡淡道:「多謝。」
蕭無歡取出玉白凡給的葯丟過去,「本尊沒想幫你,不必著急言謝。先說說,你要本尊承諾你什麼?」
十一認真道:「承諾今日我與你說的一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將來,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告訴第三人!」
蕭無歡道:「我豈知你要告訴我什麼,萬一你殺人放火,十惡不赦,本尊也得幫你瞞著不成?」
他在一旁坐下,道:「不如,你先告訴我,你說的蝕魂之力都在小野貓身上是什麼意思?」
十一淡淡笑了,有些苦澀,「蕭公子,我殺人放火,十惡不赦,你不是都瞧見了嗎?這一屋子的屍首,不正是你收拾的?」
蕭無歡冷笑,「本尊不過是怕上官嶸被嚇著,不敢進來,沒想幫你瞞,你少自作多情了!」
十一道:「我要與你說的,正是想瞞著煙丫頭和九殿下的,你若不承諾我……不如,儘快將我交出去。」
蕭無歡道:「睡了兩日,你果然清醒了。好,本尊承諾你便是!」
十一清醒了,就沒那麼好威脅了。他追問:「蕭公子,拿什麼承諾我?」
蕭無歡冷笑,「怎麼,本尊像言而無信之人?」
十一點了點頭,「像。」
蕭無歡有些惱火,「韓慕白,你別得寸進尺!」
十一仍舊看著他,眼眸溫軟平靜,也認真,「蕭公子,此事,你得拿你那小野貓的性命,來承諾我了。」
蕭無歡紫眸驟眯,「蝕魂當真在她手上!」
蕭無歡這幾日除了布下陷阱等上官嶸之外,就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他既懷疑秦晚煙所掌控的力量是蝕魂,卻又無法解釋,難以相信。
傳言上古七巫利用蝕魂之力殺了戰神,可誰都無法獨享蝕魂,最終便聯手將蝕魂之力封印, 且留下了七把可以喚醒蝕魂之力的鑰匙。
他雖然不清楚小野貓和穆無殤至今拿到幾把鑰匙了,但是可以肯定他們尚未拿到所有鑰匙。
小野貓怎麼就擁有了蝕魂之力?
是當初郁澤告訴他的消息有誤,還是,他又錯過了什麼?
見韓慕白不答,蕭無歡追問:「你早就知曉一切,瞞著她,偷偷對她用了異血?」
十一點了頭,做起了自我介紹,「蕭公子,在下生於七巫亂世之末,快十七歲了……」
他淡淡笑了笑,才又道:「我本是個孤兒,但幸得收養的,有嚴父慈母,有兄弟姐妹。我在家排行十一,故名韓十一。」
蕭無歡喃喃道:「十七歲?」
他原以為韓慕白這張二十齣頭模樣的臉,是真的,沒想到也是偽裝。十七歲,比秦越還小,那同郁澤蘇寒之輩差不多。
十一無奈而笑,「實際上多少歲了,我也記不清了。總之,比你們長好幾輩,是個老妖怪了。」
蕭無歡竟無話反駁。他喃喃道:「不老不死,代價就是……」
十一點了頭,「是,你都看見了。」
當年木氏一族的幾位族醫聯手研製出異血藥方,可是木氏族長拒絕了這份藥方。這幫族醫就同白氏勾結了。
「我被他們挑中,藏於血藤母株里,以鮮血供養。後來,我就陷入長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恰逢朝暮宮結界破滅,當時白氏,木氏乃至你司氏後人,在朝暮宮又是一場混戰。」
蕭無歡想起了司氏先祖結界里的一切。
他道:「如此說來,白氏和司氏的鑰匙,還有當年木氏留下的藥方,都是在那個時候被奪走的!」
十一點了點頭,「蒼炎穆氏正是七巫木氏後人,康治皇帝那兩把鑰匙,還有那半張藥方,都是來自朝暮宮。」
蕭無歡道:「你呢?」
「我被白氏的人帶走了。我也是聽白氏的人提起七巫的事,提起戰神鑰匙和異血,才知道自己成為怪物了。」
十一低下頭,雙手悄無聲息藏入被褥里,「那個時候尚未有中州帝國,白氏一族就住在如今中州皇都一帶。他們一家上下數十口人……那天晚上,我突然……突然被異血反噬……」
他努力地忽視那血腥的記憶,良久,才繼續道:「我幾乎滅白氏全族。」
記憶里,同兩日前一樣,無法自控。真正清醒過來時候,已是滿地屍首,恐怖猙獰。
他拚命地跑,跑到深山裡躲起來,不敢見人。沒多久,就有一大群官兵和村民,帶著各種武器,上山來要抓吸血的怪物。
他根本不知道怎麼辦,一躲就是好幾年。幸好,他再也沒有發作過了。
後來,他走出了山林,以賣葯為生,進而成了大夫。只是再也見不得鮮血。每每看到鮮血,便惡夢控制不住恐懼,惡夢不斷。
在一次次恐懼中,一場場噩夢裡,他開始遺忘,漸漸地記不起以前的事情,包括自己叫什麼,家在何處。
他只記得爹爹堅實的臂膀,記得娘親燒的可口菜肴,還有爹娘對他說過的一些話,以及他活那麼久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