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是多看你兩眼,本王便挖了他眼睛。」
之後幾日,停松齋相安無事。
每日清早,謝朝淵去乾明帝那請安回來,路過園子都會摘些鮮花帶給謝朝泠。謝朝泠喜歡這個,不幾日就把自己屋子點綴得多了許多鮮活生氣。
只要他不生出逃跑的心思,謝朝淵樂得滿足他所有。
謝朝淵的舉動逃不過其他人耳目,這日從乾明帝處請安出來,謝朝溶特地叫住他,陰陽怪氣問:「六弟又要去園子里摘花?本王真是好奇,停松齋里到底養了個什麼樣的美人?值得六弟這般花心思,每日親自去摘鮮花討美人歡心?」
謝朝溶這人不但蠢,心胸還極其狹隘,上回因為送人之事被乾明帝教訓,他疑心謝朝淵是故意的,記恨上謝朝淵,更別提行刺太子那事,謝朝淵還明裡暗裡地當眾幫謝朝淇說了話。
偏他又捨不得那剛得到的美人,已先派人將美人送回了京中王府,對著謝朝淵卻是橫豎看不順眼。
謝朝淵不以為意,笑笑說:「確實是美人,弟弟我心尖上的美人,二哥不會懂的。」
謝朝溶譏誚道:「我竟沒發現,六弟原也是個風流多情種。」
謝朝淵看中了一朵開得正妖嬈的木芙蓉,順手摺下,與謝朝溶拱了拱手,告辭離開。
遠處謝朝澮晃眼瞧見這幕,停下腳步。
木芙蓉開得隨處可見,他亦折下一朵,捏在略粗糙的指腹薄繭間,垂眼看著,半晌沒動。
身後侍衛喊他:「殿下……」
「兄長當年最喜愛的花,便是這木芙蓉。」謝朝澮的聲音低得近似不可聞。
長久沉默后,謝朝澮將花捏進手心裡,眸色微黯,沉聲問身後人:「巴木,你說為何太子的馬會忽然受驚?聽聞那馬是戰場上退下來的戰馬,一支冷箭而已,何至於就讓它驚嚇到發瘋衝出山崖?」
叫巴木的侍衛低下聲音:「時也命也,或許是太子殿下運氣不好,殿下無需多慮。」
謝朝澮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停松齋。
謝朝泠無聊靠在榻上獨自下棋,他倒是想找人陪他一起,奈何一屋子人只有一個王進懂點皮毛,且棋藝有限,一盤棋不到半刻鐘就被他殺了,著實沒意思。
聽到謝朝淵進門的腳步聲,謝朝泠轉過頭,眉開眼笑:「殿下下棋嗎?」
謝朝淵坐過去,將剛摘來的花遞給謝朝泠,順手執起黑子:「琳琅好興緻。」
謝朝泠讓人去窗外剪了些枝葉來,與那些嬌艷花朵插一起,再將棋子分揀開:「殿下陪我下一局吧,如若我贏了,我能不能去前院看看?」
謝朝淵不置可否:「原來琳琅打的這個主意,那若是本王贏了呢?」
謝朝泠抬眼看著他,眸中帶笑:「隨便殿下如何。」
東宮太子棋藝超群,幾個太傅中有玩了一輩子棋的都曾做過他手下敗將,這點謝朝淵知道,謝朝泠自己卻不知。
謝朝淵讓人奉來熱茶,示意謝朝泠先。
兩刻鐘后,謝朝淵將手中棋子扔回棋盒,乾脆認輸:「琳琅贏了。」
「殿下說話算話么?」謝朝泠笑問他。
謝朝淵道:「本王幾時答應過你的條件?」
謝朝泠一噎,怎麼還耍賴……
謝朝淵隨意笑笑:「想去前頭看看?」
「不行嗎?」
「今日不行,過兩日再說。」
皇帝寢宮。
謝朝淇又一次被擋在門外,內侍低眉順眼轉告他乾明帝的話:「陛下口諭,請淮王殿下回去閉門思過,若無要事,不得再踏出寢殿。」
「本王有要事!本王怎麼沒有要事!你給本王滾開!本王要見父皇!」謝朝淇大喊大叫,欲要硬闖進去。
已經整四日了,乾明帝不肯再見他,甚至他來請安都被拒之門外,謝朝淇擔心還在獄中連消息到打聽不到的江世,心急如焚。
外頭的騷亂到底驚動了乾明帝,內殿傳來乾明帝的咳嗽聲,再之後是他厲聲呵斥:「滾進來!」
謝朝淇大步進門,紅著眼跪下地:「父皇,兒臣的侍衛真的是被人冤枉的,他真的沒那個膽子行刺太子,父皇您不要被那些奸詐之人蒙蔽了雙眼……」
「一個侍衛而已,值得你這麼三番兩次跑來求朕?你是為的他,還是為的你自己?」
被皇帝凌厲目光盯上,謝朝淇囁嚅說不出更多的話,顛三倒四還是那句他的侍衛是冤枉的。
乾明帝冷冷盯著跪在地上不成器的兒子,氣怒難消。
他的這些個兒子,一個兩個什麼花花腸子他又豈會不知,行刺謀害太子再栽贓別人,謝朝淇不敢做,謝朝溶那個蠢東西做不到這一步,如今太子生死未卜,案情再無進展陷入死局,趙氏咄咄逼人,太后以孝道壓他,他這個皇帝做得憋屈,如何能不惱火。
「父皇,您放了江世吧,他真的是無辜的……」
謝朝淇哽咽哀求。
乾明帝問:「你要朕放過他?」
謝朝淇用力磕頭:「求父皇、求父皇了。」
「你下去吧,回去閉門思過,不要再來。」乾明帝徹底冷了聲音。
「父皇……」
「下去!」
謝朝淇還想求情,觸及乾明帝眼中不加掩飾的厭棄,身子一抖,再不敢說了,灰溜溜退下。
乾明帝面色愈加難看,汪清適時給他奉上茶,小聲勸道:「四殿下是糊塗了,陛下莫要動怒。」
這老太監在乾明帝跟前伺候多年,深諳乾明帝心思和喜好。
乾明帝瞧他一眼:「你可是知道什麼?」
汪清垂眸:「奴婢也只是聽過些關於四殿下和他那侍衛的風言風語,怕擾了聖聽,不敢隨意議論。」
乾明帝陰下臉。
謝朝淇對那侍衛態度過於古怪,即便行刺之事與之無關,那侍衛都不能再留。
兩日後,沿崖下水流尋找太子多日的禁軍那頭傳來消息,太子殿下找到了。
消息傳回,皇帝正召群臣商議事情,當下欣喜若狂。
眾臣面上皆道皇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至於心下怎麼想,那又是另一回事,遺憾暗恨者絕不在少數。
「說是太子殿下當日被湍急水流衝到下遊河岸,被當地村民救上岸后一直昏迷不醒,禁軍找到殿下時,殿下依舊在昏睡中,至今未醒。」
王讓小聲與謝朝淵稟報剛打聽來的消息,謝朝淵似笑非笑:「找著了?昏迷不醒?」
「是,人已送回行宮來,陛下親自去看過了。」
謝朝泠倚在窗邊,又在無聊逗那隻雀鳥,但不敢再將之從籠子里放出來。
謝朝淵回頭看他一眼,問王讓:「還有呢?」
王讓壓低聲音:「陛下只帶了他最信任的兩位太醫過去給太子殿下診治,未讓其他人去看殿下,恂王殿下想去探望,被陛下叫人攔在了門外。」
謝朝淵好笑道:「這是連謝朝溶那個草包都不盡信這事,去一探虛實了,陛下以為這樣能騙過誰?」
「能騙過誰不重要,陛下一言九鼎,他說太子殿下回來了,那便是回來了,只要儲君位置上還佔著人,其他人就沒有理由搶,陛下是想維持眼下局勢現狀。」
謝朝泠放下逗鳥棒,伸了伸懶腰,順嘴接話道。
謝朝淵一揮手,王讓領著屋中人退下。
他一個眼神示意,謝朝泠過來,乖順坐到他腿上。
「今日帶你出去停松齋看看,去嗎?」
謝朝泠眼睫動了動:「真的?」
從停松齋前院出去,跨過一座拱橋,再拾階而上,是一座三層高的臨水小築。
這一帶地處行宮最偏遠的西北角,是謝朝淵自己選的,別的人都不愛住這邊,很是冷清。謝朝泠戴了帷帽,被謝朝淵牽著走,路上偶爾才遇到一兩宮人,皆與謝朝淵見禮,不敢抬頭看他們。
上到築台無人處,謝朝泠將帷巾撩起一半,問謝朝淵:「殿下為何要我戴這個?」
「不想讓人看到我的琳琅。」
謝朝淵貼近他耳畔說:「誰要是多看你兩眼,本王便挖了他眼睛。」
謝朝泠覺得這小殿下簡直不可理喻。
「殿下屋裡伺候我的那些人呢?也要挖了眼睛么?」
謝朝淵冷道:「他們不敢放肆看你,誰要是敢,那就挖了。」
謝朝泠回憶了一下,王進那些人確實從不敢直視他,原來如此。
「殿下這樣,別人都怕你。」
「琳琅說過不怕。」謝朝淵順手幫他將被風吹下的帷巾又撩起些,露出其後謝朝泠清俊眉目。
謝朝泠道:「殿下這樣的,真做了皇帝,那也是個暴君。」
謝朝淵輕撫他面頰:「那琳琅就做個賢后。」
話不投機半句多。
謝朝泠目光落向前方,行宮依山而建,西北角這邊是整座行宮地勢最高的地方,這座築台尤其,雖只有三層高,卻能將行宮盡收眼底。
清早山嵐疊嶂、雲霧繚繞,琉璃瓦的重檐殿頂隱映其間,仿若不真實。謝朝泠輕眯起眼,心頭倏忽滑過的念頭尚未想明白,謝朝淵湊近問他:「喜歡這裡嗎?」
謝朝泠隨口道:「喜不喜歡有何區別?別處殿下也不會讓我去,而且殿下不是說,再幾日就回京了嗎?」
謝朝淵手環上他腰,語氣危險:「你還想去哪裡?留在本王身邊不好嗎?」
謝朝泠輕出一口氣,抬手拍拍他手背:「不去,哪都不去,殿下別擔心。」
謝朝淵收緊手臂:「琳琅,我說過了,我耐心有限,如今是在行宮裡,我不跟你計較,待回去王府,你跑不掉的。」
低啞嗓音就在耳邊,謝朝泠心下不快,嘴上只能順著他:「殿下,你都說了會打斷我的腿,我哪裡還敢跑?」
被謝朝淵盯上,謝朝泠神色不動,無聲與他較勁。
半晌,謝朝淵鼻尖輕蹭他面頰,放緩聲音:「聽話。」
一、先太子,元后嫡長子
二、恂王謝朝溶,母趙貴妃
三、幸王謝朝澮,母元後宮女,難產死,元后養子
四、淮王謝朝淇,元后次子
五、太子謝朝泠,繼后(原為德妃)李氏生
六、恪王謝朝淵,親娘百翎國進貢舞女,養母麗嬪張氏
七、寧王謝朝沂,趙貴妃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