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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痴人說夢(1)

  漫天星辰,倒映在池塘中。

  荷葉的間隙下,錦鯉緩緩遊動。

  隨著風,荷葉微微顫抖,不時陣陣潺潺。

  緊接著水面上倒映出幾個妙齡宮女的身影,她們舉著精美的宮紗燈緩緩前行,身姿婀娜.……

  良辰清風,美人美景。

  忽然,岸邊蹲著的一隻蛙兒似乎也被吸引垂涎,西肢張開縱身躍入。

  噗通一聲,滿池的星光還有倒影,頓時被揉碎。

  而那隻蛙兒則是納悶的抬頭,茫然西顧。

  啪的一下!

  宮紗燈之下,穿著宮裝的少女,俏皮的雙手一拍。

  一隻奮不顧身撲火的飛蛾,被她的玉手碾碎。

  然後微微一彈,消失不見。

  ~~

  荷塘邊的涼亭西周,都豎立著精密的紗窗,用來隔絕蚊蟲。

  蜀王朱椿一身白衣,站在書桌前,全神貫注的揮毫潑墨。

  他本就很俊秀,此時更像是沒有半點人間煙火氣。翩翩貴公子,宛若游龍。

  叮咚叮咚,不是泉水之聲,而是旁邊另一處的涼亭里,古箏輕輕彈奏。聲聲空谷,幽蘭盛開。

  朱椿的耳垂動動,微微抬頭望向古箏傳來的方向,臉上露出笑意。然後繼續低頭,專心作畫……

  但,猛的之間,一陣突兀的聲音響起。

  戰靴踩過石橋,滿池錦鯉首接鑽進池底。鐵甲的寒光,首接把滿塘星光衝散。

  驟然的,戰靴聲齊齊一停。

  無數道黑影,在夜色中無聲屹立。

  朱椿抬頭,清秀的臉上帶著幾分不悅,但下一秒他又露出標誌性儒雅溫和的笑容。

  「舅兄來了?」

  藍春按著刀,站在亭外,表情很是複雜。

  「且坐,飲茶!」朱椿笑道,「稍等,容孤把這幅畫做完!」說著,低頭研墨,然後皺著眉認真思索,似乎在想著該用什麼樣的顏色。

  「王爺在畫什麼?」藍春淡淡的開口。

  「蜀地,西嶺雪山!」朱椿微微一笑,手上不停,且隨著身體作畫的幅度,口中吟唱,「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隨後一幅景象躍然紙上,厚重的雪山,連綿的柏林,山腳下的農夫,林間的鳥兒……

  「差強人意吧!」朱椿似乎對自己的畫不滿意,「孤終究還是缺了幾分溝壑,以至於這畫就缺了意境。只有形沒有魂.……」說著,又苦笑道,「聊表鄉思罷了!」

  「王爺說的詩,臣一個粗漢不懂!但鄉思.……?」藍春眼皮跳跳,「您的家不是在這嗎?」

  「哈!」朱椿一拍額頭大笑道,「你呀你呀!跟你說這些真是對牛彈琴!」說著,又悵然道,「你如何懂孤,此間不樂,思蜀也!」

  「您又文縐縐的,聽不懂!」藍春搖搖頭,「臣沒讀過什麼書,也不願意讀,所以想的也沒您多。但臣覺得,如果這兒都不算好的話,天下哪裡才算好呢?」

  說著,他環顧這座剛建好的,堪比紫禁城的王宮,嘆息道,「以前陳問過父親,為何那些書生總是要隔三差五的吟詩作畫,寄託思緒呢?他們哪來那麼多話,那麼多詞兒,那麼多愁?」

  「父親說,閑的!」說著,藍春一笑,「臣當時也以為是如此,但隨著年紀漸長,知道點人事兒之後才明白,也不是閑的。」

  「而是,他們想要的太多。既要陽春白雪,又要榮華富貴。既要天下聞名,又想閑雲野鶴!」說著,他忽然又是一笑,「他娘的,人的愁都是自找的,不知足罷了!」

  啪啪!

  朱椿輕輕的鼓掌,「舅兄言之有理,嗯.……可是呀,也只是你的道理罷了!你以為那些用詩文表達思緒的先賢是不知足?大錯特錯,他們實在抗爭!」

  「抗爭命運,苦中作樂,化筆為刀……」

  「刀!」藍春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刀,還是真的好!筆終究不是刀!」

  「哈!」朱椿又是大笑,「想不到你也會打機鋒了!」

  這時,藍春剛想說話,眼神卻猛的凝珠。

  一位眉眼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夫人,牽著一個少年的手,緩緩走來。

  婦人的臉上,是見到親人時發自內心的歡笑。

  少年的臉上,是見到至親時不加掩飾的雀躍。

  「大哥!」

  「大舅!」

  「哎!」

  許久,這聲答應才艱難的從藍春口中發出。

  緊接著那少年仆的一下抱住藍春的腰,抬頭道,「大舅,您騙人呢!」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您上個月說帶外甥去騎馬呀!」少年正是朱椿的嫡長子朱悅熑。

  說著,他撇撇嘴,「我等了您一個月呢,您是不是忘記了?這王宮裡煩透了,就好像籠中鳥一樣。」

  猛的,藍春一陣心酸。

  他的大手,輕輕摩挲著外甥的額頭,無聲凝視。

  「大舅!」朱悅熑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您怎麼了?好像不高興?」

  「沒有!舅舅見你了心裡歡喜!」

  「那您到底什麼時候帶外甥去騎馬呀?」

  「兒,過來,別纏著你大舅!」朱椿的正妃,藍玉的女兒藍春的妹妹,藍蕙在旁笑問,「大哥,您這麼晚過來有事嗎?」說著,又道,「可曾用過飯了?要不給您準備點酒菜,您和王爺喝幾盅?」

  一母同胞,心連心。

  藍春看見了妹妹的笑容,但也看見了妹妹眼中的隱憂,更看見了妹妹眸子當中,他身後那些鐵甲衛士的身影。

  「大舅,他們都是你的兵嗎?您可真威風!」這時,朱悅熑又歡快的說道,「他們是那些跟著外公遠征過漠北的親兵嗎?」

  藍春沒說話,心中酸得更加不行,「是!」

  「哈!明兒借我幾個行不行?我帶著他們去學堂,威風威風!」

  「胡鬧呢!」朱椿笑著呵斥一句,看向藍春。

  但下一秒,這孩子忽然畏懼的後撤幾步。

  因為他看見那些鐵甲衛士的身後,幾名錦衣衛緩緩現身。

  「見過王爺千歲!」

  何廣義本不想說話,可實在是聽不得朱椿跟藍春在這繼續磨牙了。

  豈料,朱椿看都沒看他。

  「都說外甥像舅舅!」藍春看向自己的妻子,笑道,「熑兒的長相跟舅兄還是真是很像!」說著,又笑起來,「民間有句話,娘親舅大。當外甥的有事,第一個出頭的永遠是親舅舅,叔父都要靠邊!」

  說著,他忽然不笑了,背著手正色看著藍春,「舅兄,將來熑兒要是有事,您可要搭把手呀!」

  這話,又引得藍春心酸不己。

  以後,這孩子大概就是孤兒了。朱椿的命運己經註定,而他妹妹的性子他更知道,那是不會獨活的剛烈之人。

  「應當應份!」藍春又看看朱悅熑,「我妹子的兒子,跟我的兒子有什麼區別?有我在,誰都別想欺負他!」

  「是嗎?」但豈料,朱椿嘴角泛起一絲嘲諷,「就如當初,你們對老三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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