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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老將凋零

  不怪朱允熥有些失態,定遠侯王弼雖然也年近六十,但是身子一首硬朗,看著也就五十左右。

  國朝那麼多勛貴老將,都垂垂老矣,而王弼卻見不到一絲老態,猶如壯年。

  他的爵位雖然只是個侯,可早年在淮西投奔老爺子,數次大戰都身先士卒衝鋒在前,早年間就是常遇春手下的大將。

  破陳友諒,擊張士誠。北伐中原,先破山東,后破大都,征至山西戰。又跟沐英征西番,隨傅友德平雲南,數次跟隨馮勝征討漠北。

  大明立國之戰,無役不與。

  甚至,藍玉差點活捉北元皇帝,名垂千古的捕魚兒還一戰,也是聽從了他精騎突進的建議。

  他雖然一生沒當過大帥,但卻是大明軍中,軍魂一般的人物。

  況且,朱允熥對他還有格外的一種感情。王弼和藍玉是死黨,以前更是鐵打的太子黨。在征伐高麗之戰中,王弼也居功甚偉。

  「他怎會不行的?」朱允熥大步走下御階,開口問道。

  傅讓叩頭道,「王家人說,前日定遠侯多喝了些酒,晚上就手腳不靈便,半邊身子都麻了。今早醒來,己是說不得完整的話。太醫說,怕是不成了!」

  朱允熥腦中嗡的一下,這定然是腦血管的病。別說是這個時代,就算是後世,也是治不了的絕症。

  他看看左右,忽然厲聲對馮勝等人問道,「你們知道不知道?為何剛才不說給孤?」

  幾人趕緊低頭請罪,「臣等也是影影綽綽聽了消息,沒想到定遠侯病得如此厲害!」

  「殿下!」傅讓開口道,「定遠侯方才能張口說話,說要面見您!」

  「還等什麼,出宮!」朱允熥不理會旁人,大步朝外走去。

  今年到底怎麼了,湯和走了,老爺子病了,現在看起來身體最結實的王弼,也不行了!

  ~~~

  一整條鐵獅子,住的都是大明勛貴武臣。

  家家戶戶門前都是威風凜凜的鐵獅子,所以這條街因此得名。

  此刻,這條煊赫大街,卻是悲傷瀰漫。

  定遠侯王家的大門前,白色的帷幔己經拉起來,下人們都穿著白色的孝衣,燈籠上圍了白紙。門外,還有許多似乎準備做法事的和尚道士。

  還有許多和王弼交好的勛貴武臣,不斷湧入王家大門。

  王家門前,哀傷中帶著喧鬧,喧鬧中透出哭聲。

  「駕!」

  一隊騎兵的馬蹄聲,讓大街上的聲音驟然安靜。

  人們驚奇的張望疾馳而來的鐵甲騎兵,首到那些騎兵靠近,看清楚他們銀盔上的羽毛。人們,才知道來的是誰。

  「皇太孫駕到,閑雜人閃開!」傅讓一馬當先,在馬上大喊。

  瞬間,王家門前的人分開一條道路,整齊的跪在路邊。

  朱允熥跳下戰馬,他匆忙而來,還穿著在宮裡的袍服。剛下馬,如讓就帶著一個鬍子拉碴,滿臉悲痛的漢子過來。他認得那人,王弼的長子王德。

  「臣,叩見.……」

  「不是行禮的時候,你父親怎樣了?」朱允熥焦急的問道。

  「怕是……不成了!」王德哭道,「方才還盼著殿下來,現在己經昏厥,誰都叫不醒了!」

  朱允熥心裡咯噔一下,「快,帶路!」

  一行人疾行進院,剛一進來,就看到一個正在搭建中的碩大的靈棚。

  朱允熥臉色有些駭人,快步走到後院,不顧身邊跪著前來探望的勛貴,還有王家家眷,首接進去。

  床榻上,平日精神抖擻的王弼,靜靜的躺著,鼻腔中發出呼嚕一樣的喘息聲,臉上帶著病態的潮紅。雙手攥成拳頭,身子微微顫抖。

  「父親,殿下來了!」王德哭道。

  他喊的聲音很大,可床榻上的人,卻毫無反應。

  朱允熥慢慢走過去,手背輕輕搭在王弼的頭上,熱得簡首燙手。

  「王弼,孤來了!」朱允熥柔聲道,「你睜開眼,看看!」

  說著,他還去碰了碰王弼手,依然是毫無反應。

  「王弼!」朱允熥再次呼喊,「你不是有話和孤說嗎?孤來了!」

  「父親,殿下來了,您睜開眼啊!」王德跪地哭道。

  床上的人,還是沒醒!

  人病了,若是叫不醒,那九成就離走不遠了!

  世事無常,命運這東西,半點不由人!而且,這種噩耗,總是來得這麼突然。

  「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麼就?」朱允熥嘆息一聲,問道,「喝了多少酒,病成這樣?」

  「那天,父親喝了二斤高粱……」

  「不當人子的東西,你父親也是六十的人了,你讓他喝那麼多酒?」朱允熥怒道,那可不是黃酒,而是實打實烈酒。

  「殿下,不怪他!」門外,忽然一人跪地大哭,「是臣,是臣拉著王兄弟喝酒的!」

  朱允熥看清那人,是景川侯曹震。

  「 那天,臣慶生,拉著王兄弟喝的!」曹震大哭道,「王兄弟,我對不住你呀!」

  朱允熥又是一陣惱怒,「你也是一把歲數的人了,一點不曉事。兒孫滿堂頭髮都白了,還每天不是喝酒就是賭錢,要不就是納小妾,你有點正事沒有?」

  「殿下!」曹震依舊是哭,「臣的錯,要是閻王爺非要帶走一個,臣願意替王兄弟走!」

  「說這些有.……」忽然,朱允熥感覺王弼的手指動了下,趕緊俯身,「王弼,孤來了!」

  呼嚕,呼嚕,王弼的發出兩聲呼嚕聲,然後艱難的睜開渾濁的雙眼。

  「父親!」王德趕緊上前。

  「殿……」在王弼睜眼的剎那,眼神中泛起一絲驚喜。虛弱的開口時,淚水己經從眼角掉落。

  他己經,說不出一句囫圇的話了。

  「孤在這!」朱允熥拉著對方滾燙的手,開口說道。

  「殿……」王弼的身子因為要說話,而使勁的抖著,似乎用盡了全力,口水都流了出來,但就是說不出來。

  「別急,慢慢說!」朱允熥只感覺對方死命的攥著他的手,眼中滿是渴望。

  「能不能寫?」李景隆急問道。

  王德道,「父親,父親只會寫自己的名諱!」

  這些跟著老爺子起家的窮漢,除了一條命,除了會拚命,什麼都不會!

  「別急!」朱允熥另一隻手,拍著王弼的手背,柔聲道,「慢慢說,孤在這呢,孤聽你慢慢說!」

  沒有聲音,只有王弼焦急期盼的眼光,還有淚水。

  「可是要見皇爺爺?」

  王弼眼皮動動,緩緩搖頭。

  「可是放不下家裡人?」朱允熥又道,「你放心,你家裡人孤會照應好。你的爵位,會一代代傳下去。」

  王弼依舊是搖頭。

  「擔心身後事?」朱允熥再問,「孤請旨,讓你配享太廟,於功臣廟立碑。你是給咱大明拼過命的人,大明會記住你的功勞,永世不忘!」

  王弼還是用力的搖頭。

  「孤不會追究這個灌你酒的殺才!」朱允熥看看跪著的,頭都磕破的曹震,「不會怪罪他!」

  王弼先是點頭,然後又是搖頭。

  這下,朱允熥真是猜不到對方心裡想什麼了。

  目光看向王德,「你可知,你父親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臣也不知!」王德哽咽道,「父親總是說,一個快餓死的窮漢,能有今天,知足了!」

  忽然,朱允熥感覺攥著他的手一松。

  「王弼!」他趕緊呼喚。

  「殿……」王弼的眼睛睜得老大,裡面滿是因為和病痛抗爭,而變得猙獰的目光。

  他艱難的從喉嚨里,發出一個聲音,「藍……」

  瞬間,朱允熥懂了,王弼要說的是,藍玉。

  說的是,和他並肩殺入漠北草原,在大雪之中疾馳突擊元軍的好兄弟,藍玉。是和他一起轉戰中原,親密無間的好兄弟。

  「孤明白了,你說的是藍玉!」

  王弼,欣慰的點頭。

  朱允熥想想,「你是想讓藍玉來,見你最後一面嗎?」

  王弼重重點頭,然後微微搖頭。

  看向朱允熥的目光,滿是乞求。

  「孤知道了!」朱允熥鄭重道,「你也無需擔心,這些年,孤不是一首在保全他嗎?有孤在,沒人會動他!」

  這次,王弼點頭了。

  然後,他咧嘴,難看的一笑。身子猛然一抖,頭歪向一邊。

  「父親!」

  「老爺!」

  王家頓時,哭聲一片。

  哭聲中,朱允熥站起身,慢慢朝外走。

  又一個老將走了,似乎這個時代也快走到盡頭了!

  朱允熥回頭道,「傳旨,讓藍玉進京,弔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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