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寒夜
大牢,昏暗陰冷潮濕,空氣中滿是令人作嘔的味道。
獄卒的身體躬成了蝦米,挑著燈籠,小心的在前面帶路。
幾個侍衛按刀簇擁著朱允熥前行,鐵甲戰靴踩在有水漬的地面,發出陣陣迴響。
朱允熥的腳步,在一間牢房前停住。牢房裡,孫效忠呈一個大字,首接掛在牆上。這是防止他的自殺,他的嘴裡都被堵了東西。
「殿下,小心些!」王八恥先一步,搬了個凳子進去,並用袖子好生擦擦。
見朱允熥進來,孫效忠的目光中滿是意外。
「給他嘴放開!」朱允熥坐下,淡淡的揮手,「孤來,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想來問問你!」
說著,不等孫效忠開口,繼續笑道,「你不過是個巡檢,如何能讓那些比你大的官,幫你這麼多人情?你兒子犯的可都是死罪?這些人情花錢也買不到吧?」
孫效忠咧嘴凄然一笑,「不過投其所好而己!」
「哦?說來聽聽!」朱允熥有些感興趣,「說得好的話,孤網開一面,讓你死之前,再看看你兒子!」
「人皆有所好,好比同知黃大人。黃大人是廣東人。每到冬天喜吃羊,但不喜歡江南的細緻做法,喜歡吃連皮帶骨的清燉羊肉,最好還是肋條的地方,有肥有瘦,又香又嫩!」
「而且,他還不喜歡去大館子,最愛農家口味。所以罪臣就在城外農莊,找農人買了活羊,讓農婦整治!」
「但是黃大人吃了之後,卻不甚滿意,只是笑著說還行。罪臣就問,是按照大人家鄉的做法,為何大人不喜?」
「黃大人說,他家那邊吃的羊,是東山羊,鮮而不膻!罪臣買的羊,膻大於鮮。而且做法也不對,燉羊肉中沒有草藥,也沒有甘蔗馬蹄等物,不是砂鍋煲的,你不夠甜!」
朱允熥笑起來,「吃個羊肉也這麼多說法!」
「後來,罪臣馬上,專門請人用快船從那邊買羊,招募那邊的廚師過來,甚至燉羊肉的水,藥材都是從那邊來了。黃大人吃了之後大喜,讚不絕口。」
「罪臣雖然巴結他們,但是罪臣不求權,亦不讓他們為難.……」
「而且你心誠,急人所難,想人所想!」朱允熥開口說道,「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但是能巴結到他們心裡,讓他們覺得你這個人不錯!是個可以結交的朋友!」
「正是如此!」孫效忠繼續道,「罪臣生於市井人家,深知錢財關係淺,朋友深情真!和諸位大人關係拉近之後,罪臣才開始給他們送銀子。而且每次送的也不多,只在他們有需要的時候送去。比如婚喪嫁娶,老家來人之時。」
「久而久之,罪臣會辦事,有分寸,能交心,結下不少人緣!」
「鑽營也是門學問,你這鑽營比李安慶那炭敬常豐,更為有效!」朱允熥開口道,「你這是,專營到別人的心裡。你以赤誠之心鑽營,別人回報也是情誼!」
說著,朱允熥站起身,「可是,你這聰明用錯了地方!釀成大禍!」
「殿下!」孫效忠在後喊道,「罪臣知道罪孽深重,不知殿下要如何處置臣等!」
「你覺得,你能活嗎?」朱允熥腳步不停。
「殿下!」孫效忠繼續大喊,「罪臣想再見見妻子!」
「答應你的,孤會讓你見!」朱允熥回頭,「其實不用急,行刑那天,你們全家一起!」
說完,轉身出去。
而孫效忠,又被堵住嘴。
世事洞明皆學問,官場是個大染缸,更是大熔爐。官也是人,是人就有情。於情出下手,遠比首接上錢更能籠絡人心。這世上愛錢的官很多,但他們也不是誰的錢都收的。
夜色更深,江南的風很是清冷。
出了大牢,朱允熥裹緊身上的斗篷,抬頭眼望,夜空中似乎雲層涌動。
「希望明後天是好天氣,好天氣殺人,血才格外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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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府,紫禁城。
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忐忑的站在寒風之中,等待皇帝的召見。
深夜的宮城,顯得有些嚇人,那些婆娑的樹影,像人一樣靜靜的站著,遠遠的望著,狠狠的盯著。仔細一看,那些樹影真的好像活過來一樣,不但看著,還對著這邊冷笑。
「媽的,人殺多了,眼花了!」
蔣瓛暗罵一聲,用力的甩甩腦袋。今日的京城,血流成河。
皇帝昭告天下,因叩闕案應天府數十官員,加吏員兵丁差役,甚至各地在京師會館中的人也被揪了出來。數百人在午門外,同時斬首。
喧囂的京城,在人頭落地之中變成死寂,沉寂得讓人忘記了馬上要過年。但是下一秒,皇帝為民做主怒而殺官的消息傳遍全城,又是歡聲雷動。
斬首之後,當著數萬蜂擁而來看熱鬧百姓的面,被皇爺點到名字的倒霉蛋,活生生的被剝皮。
以前老皇爺也剝皮,可大多是死剝,這回卻是活剝。
把那幾個倒霉蛋按住,從後頸脊背下刀,首至臀部,割開後背的皮膚。而後將皮膚向兩側剝離,至西肢將手腳砍掉,剝下西肢皮膚,再把身體翻轉過來,剝掉前胸的皮膚.……
一想起那個場景,蔣瓛忍不住打個寒蟬。
除了活剝之外,應天府中丞陳濟死剝。不是因為網開一面,而是因為他的皮有大用。
不是剝皮充草,而是要製成褥子。人後剝皮做成坐褥,此皮褥耳目口鼻俱全,鋪在座椅上臉正好在椅背上,頭髮披散在椅后。以後各任後繼官員升堂就坐此皮褥,看誰還敢幹這種事。
想起那些場景,即便是殺人如麻的蔣瓛,也忍不住心驚肉跳。
「蔣大人!」
「啊!」蔣瓛嚇一跳,聽出聲音趕緊道,「下官在!」
朴不成走路無聲,走過來小聲道,「進去吧,皇爺要見您!」
「有勞公公!」蔣瓛道謝。
「蔣大人,有句話,雜家不知當說不當說!」朴不成忽然開口。
蔣瓛停住腳步,回首笑道,「當著下官,您有什麼不能說的?」
朴不成笑笑,「您是三品大員,雜家只是七品太監,您千萬別一口一個下官的!」說著,看看殿中,小聲說道,「雜家想說,蔣大人,有什麼話簡短的和老爺子說。昨兒晚上皇爺半宿沒睡,今天又折騰到半夜!」
「下官明白!」 蔣瓛抱拳道。
朱元璋披著棉衣,隨意的坐在塌上,雙目之中隱隱有些泛紅的血絲。
「臣,見過皇爺!」蔣瓛叩首,五體投地。
老爺子斜眼看他一下,「辦完了?」
「是,臣剛從靖寧侯府出來!」蔣瓛開口道。
老爺子最終還是嫌揪出來的官不夠份量,拿了靖寧侯做筏子。靖寧侯下獄,削爵除封,追回一切御賜之物。
「葉升說了什麼沒有?」老爺子有些疲倦的問道。
「他一首喊冤枉,還說.……還說……」
「說什麼?」老爺子不耐煩道。
「他說要面聖,臣說陛下不會見他!他說請臣看在他是藍大將軍的姻親份上,通融一把!」
「他真這麼說?」老爺子的眉毛頓時立在了一起,藍玉和葉升是兒女親家,長子藍春的媳婦,就出自葉家。
蔣瓛咽口唾沫,「他真是如此說!靖寧侯說,大家同殿為臣,都是武官,請臣通融,讓他遞牌子請見!臣說不許,他又說不管他將來如何,但臣這份情誼,日後藍家定會報答!臣.……」蔣瓛抬頭,「臣聽的莫名其妙,但卻是這麼說了!」
「該死!」老爺子頓時站起來,猶如暴怒的老虎,「咱要處置他,他提藍玉幹什麼?哦,你賣好給他,將來藍玉會報答在你身上是吧?莫非他心裡,藍玉比咱還高!」
「臣這就去殺了葉升!」蔣瓛惶恐道。
「誰讓你現在去殺他!」老爺子大怒,想了想,「明日你去殺他,不要用叩闕案的罪名!」
蔣瓛一愣,「那?」
「他是胡惟庸同黨,做死!」老爺子冷聲道。
蔣瓛不敢抬頭,躬身退下。
大殿之中一片寧靜,老爺子再次坐下,想著蔣瓛剛才所說之言,沉思不語。
「葉升這樣的老臣,危急時刻居然抬出了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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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殿,冷風一吹,蔣瓛後背結冰。
不過心頭,卻是有些輕鬆。
叩闕案,殺得都差不多了,應該是告一段落。
儘管手上被老皇爺插了一刀,但還算有驚無險的過關。
皇太孫那邊,趙國丈自己落下一個大人情。
受人所託,該給藍玉上眼藥也上了。
~~~哎呀,我怎麼這麼水!!!!我都不好意思了,真是的。
寫著寫著,就出水了,堵都堵不住!
真不是故意水,是太敏感~~~~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