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群像（1）
皇帝的咆哮不時的傳到乾清宮外，群臣們的表情本就是驚懼交加，目光陡然看見打乾清門外進來的諸位皇子，又不約而同的在心裡長嘆。
尤其是最前面的幾位駙馬，梅殷，李堅，郭鎮，胡觀等人。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無奈。
保國公藍春和鄭國公常升也對視了一眼，然後兩人不約而同的上前。
最前排的胡觀聽見身後的動靜回頭看去，先是微微詫異。然後趕緊挪動腳步，口中道，「您兩位前邊兒！」
隨後幾名駙馬才如夢方醒，趕緊眾星捧月一般把兩位公爺簇擁在最當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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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恥始終低著頭站在殿門外，搭眼瞧見三皇子朱文垚跟著其他皇子從乾清門進來，眼皮頓時一哆嗦。
本能的往乾清宮裡那麼一看，見皇上正從架子上扯下皮帶，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喲，幾位爺……」
他趕緊迎上前去，低聲道，「萬歲爺這功夫正忙呢……」
口中說著，他不住的朝老三朱文垚打著眼色。可對方只是……好似略帶著歉意的看了他一眼。
王八恥心中大急，再次用著眼神，「你跟他們攪和什麼呀？你不怕皇上責罰你？」
朱文垚輕輕抬頭，用眼神回話，「我要不來，兄弟們怎麼看？我的人緣不就完了嗎？」
讀懂了他的眼神，王八恥頓時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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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好說，別著急動手！」
朱允熥寒著臉拎著皮帶，朱高熾在他身後一步一嘟囔。
「要揍，就找沒人的地方往死里揍！讓他們三天下不來炕.……」
朱高熾跟在後頭繼續嘟囔，「不輕不重不疼不癢的，不長記性！」
朱允熥沒有理會，眼色猙獰的邁過暖閣的門檻。
「但是記住哇，千萬記住，打孩子別打臉……」朱高熾仍舊喋喋不休，「朝屁股後頭肉多的地方揍，打不壞！」
朱允熥邁步出了乾清宮大門……
「臣等叩見皇上.……」
「兒臣等叩見父皇……」
朱允熥冷著臉，手中的皮帶不斷的輕拍自己的大腿外側，冷笑著從乾清宮走出。
朱高熾還跟在他背後，心裡不住的琢磨著事兒，下意識的走著。
「人來的夠齊整的……」
朱允熥停住腳步，目光瞥著的自己的兒子們，冷笑道，「難得這麼有孝心，一大早來你們老子這兒……」
說著，手腕一抖。
手中那條純牛皮的皮帶啪的一聲。
眾人一個哆嗦，跟在他背後的朱高熾正抬腳朝外走。
啪的一聲，頓時嚇得腳下拌蒜，首接絆在門檻上。
有人驚呼，「王爺.……」
朱允熥詫異的回頭，就在電光石火之間，朱高熾滿臉驚駭，張開雙手，面部朝下。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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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周圍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提心弔膽的看著地上，一攤。
「洪熙.……？」朱允熥低聲道，「你沒事吧？」
趴在地上的朱高熾蠕動兩下，一隻手撐著地面，一隻手捂著嘴坐了起來。
滴答……紅色的血，落在漢白玉的石基上。
朱允熥嚇了一跳，「哪摔壞了？」
朱高熾胖乎乎的手捂著嘴，茫然的轉頭。
然後緩緩鬆開手.……
又摸摸自己的嘴唇……
臉上的表情頓時從茫然變成了委屈，「臣……門牙磕掉了！」
朱允熥大步上前，俯身蹲下，「朕看看！」
說著，捧著朱高熾那張大胖臉.……
胖子滿是血的口中，本來整齊的兩顆門牙，現在卻少了一顆，就像一扇門沒了半扇……
「臣的牙……」朱高熾委屈道，「臣……牙沒了！」
「死人那！」
朱允熥起身，對另一側的鄧平罵道，「還不扶起來！太醫，找太醫來……」
「王爺，您慢著點……」
鄧平帶著一群侍衛上前，胡觀跟幾位駙馬爺同時搭手，把朱高熾從地上拉起來，架著朝外走。
朱高熾不甘的回頭，「牙，我掉那牙.……」
「這兒這兒這兒……」一名侍衛雙手捧著半顆斷牙，小心翼翼的的，「下官給你捧著呢，放心吧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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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門前一片寂靜，地上胖子的血污格外刺眼。
朱允熥心頭的火再也按捺不住。
拎著皮帶，冷笑著走到諸皇子面前。
皇子們齊齊低頭，有膽子小的己經咧嘴要哭出來。
「抬頭！」
朱允熥冷聲道，「朕讓你們抬頭！」說著，陡然喝道，「抬頭！」
諸皇子提心弔膽的抬頭，但目光都閃躲的看著別處。
「敢來，不敢抬頭……？」朱允熥冷笑道，「就這點膽子，朕都替你們害臊，你們來幹什麼？」
諸皇子齊齊低頭，不敢開口。
鄭國公常升保國公藍春邁步上前，低聲道，「皇上息怒，有話慢慢說.……」
朱允熥瞥了他二人一眼，再看向皇子們，「說，誰挑的頭，來幹什麼？」
說著，他微微變臉道，「朕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第一敢做不敢當，第二……既當又立，第三.……損人不利己！」
他冷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們，「但朕最恨的，就是沒種！你們來都來了， 而且是商量好的一塊來，可是到了朕跟前兒，連個屁都不敢放？說話！」
咚！
二皇子朱文圭跪地開口，「父皇息怒，是兒子要來.……」說著，他看了一邊的大臣們一眼。
「說！」朱允熥冷聲道。
「兒子早上去大本堂就聽說了昨晚上的事兒，所以就跟學士告假了！」朱文圭低聲道。
「呵！」朱允熥眯著眼睛，「你怎麼知道的？」
同時，他也瞥了一眼站在乾清宮外的大臣們。
「兒臣不敢欺瞞父皇，是.……」
朱文圭猶豫片刻，低聲道，「是兒子早上去大本堂的時聽見有小太監嘀咕，抓過來問的.……」說著，更低頭，「其實不單是兒子知道了，教課的諸位學士們也都知道了。」
說著，抬頭看了眼朱允熥的神色，「弟弟們也都知道了。弟弟看兒子要來您這，也就都跟著來了！」
「父皇！」西皇子朱文在開口道，「兒子們來是來幫大哥，向您請罪的！」說著，叩首道，「大哥一時糊塗.……」
「你們來幫你們的大哥請罪！」
朱允熥笑了笑，看著手中的皮帶忽覺得此物輕飄飄的。
同時，又覺得心口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的堵住了。
眼前是一張張稚嫩的臉……可心卻不是稚嫩的心！
「昨晚上，你也在！」朱允熥淡淡的問道。
「在……」朱文在叩首道，「昨晚上兒臣聞到大哥身上有酒味兒……」
朱允熥盯著他，良久。
心中突然湧出無限的悲涼！
「洪熙.……洪熙……？」
「萬歲爺，王爺剛才摔了.……」
「哦！」朱允熥這才反應過來，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大臣們，看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奴婢們，看了一眼跪在他面前或是茫然或是不知所措或者是耍小聰明的兒子們.……
心中 突然想起一個詞，孤家寡人！
「父皇，大哥就是一時糊塗！」
「父皇，大哥一首賢德仁厚.……」
耳邊，兒子們幫六斤說話的聲，在進入朱允熥耳中的剎那，變成了嘲諷變成了歹毒的壞笑.……
瞬間，他有種想哭的感覺。
「滾！」
周圍，頓時沉寂。
朱允熥眼帘垂下，「滾！都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