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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東邊(1)

  侯庸說陳迪是生瓜蛋子。

  但在張紞面前,他又何嘗不是生瓜蛋子?

  論官聲,他很是清廉。

  雖是大明帝國的吏部天官位高權重,但連宅子都是御賜的。為官三十年,買不起!

  論人品,他算得上方正。

  不敢當君子,但從未有過主動害人之心。更不會隨意挑起爭端,跟對方水火不相容。

  本質上他算得上一個好官,可畢竟宦海數十年,難免養成了官僚之氣,固執且專斷。

  而且他這個位子,也不容得他不固執不專斷。

  但仔細想想,一個先後歷任兩省布政司使,而後入京數載,青雲首上成為吏部天官的人,用善這個字來形容,恰當嗎?妥當嗎?

  這個善,其實就是在說侯庸還是嫩!

  張紞也是好官,他若不好能被太祖高皇帝稱為治行天下第一嗎?

  他若不是好官,能在雲南十七年,放手施政嗎?

  他是洪武初年的進士,入仕就入了東宮,為當時的太子,就是當今追尊的孝康皇帝的侍讀。

  而後升為通政司,就是如今辛彥德那個位置!

  那時的大明朝廷什麼樣?

  李善長鬍惟庸等人權傾朝野,還有劉基那一派的浙西財閥士大夫集團緊緊抱團相抗。

  從那個年月走出來的活下來的,且如今身居高位的,哪一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稍微笨點的,早就捲入各種旋渦之中,做了枉死鬼了!

  ~~

  侯庸麵皮發紅,「還請張部堂明示!」

  「如今年關將至,皇上志得意滿,正準備滿心歡喜的賞賜有功之臣!」

  張紞再喝口茶,然後把蓋碗的蓋子,嚴絲合縫的蓋好,繼續道,「這時候,偏生有這麼一股邪風吹來!」

  說著,他微微一笑,「這點小手段,咱們這位萬歲爺一眼就知,一看就明。」

  「到時候萬歲爺會怎麼想?」張紞語氣微重,「怎麼看?懷疑誰在幕後,挑這個時候給李以行下絆子?」

  突然,侯庸心裡咯噔一下。

  「咱們.……」

  「對!」張紞沉聲道,「朝中諸公,和李以行不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能發動這股浪潮的人,卻寥寥可數!」

  說到此處,張紞一笑,「而你我,恰恰有這個能力!況且這事,也是你我等人從中獲利!很簡單呀,他李以行再往上走的話,咱們就壓不住了!」

  「而他李以行的為人,一旦上來之後,對咱們也不會客氣!他垂涎戶部尚書一位,路人皆知!求而不得的話,退而求其次謀求實授吏部!」

  「他跟咱們,咱們跟他,衝突的地方繞不過去!」張紞又道,「所以這時候有歪風要倒李,使各種手段。首先被人想到的,就是你我,等人!」

  他口中的等人,就是除他和侯庸之外,他們這一派系的所有人!

  「所以我剛才說,這事的幕後之人,毒辣呀!」張紞又冷笑道,「一箭三雕!既噁心了李至剛,也噁心了我們。」

  「而你!」說著,張紞一指侯庸,「而你在戶部那通咆哮,更足以成為別人的話柄!在別人口中,就等於把咱們跟李以行的衝突,擺在了明面上!」

  瞬間,侯庸鬢角冒出細細的冷汗。

  「我這就去問問陳迪,那條陳到底是誰的授意……?」

  「你問不出來,也沒必要問!」張紞擺手制止,又道,「那個條陳只是個引子!引出你,引出我.……」

  「可陳迪畢竟是一部侍郎,能指使他的人……?」

  「你怎麼證明他是被別人指使的?」張紞正色道,「他會認嗎?他那人,向來是誰都不得罪的老好人一個,甚至外人還有人說他軟弱的!」

  「呵呵,你去問他……就更有被人煽風點火的借口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侯庸皺眉,隨後忽然醒悟,「您是不是猜到是誰了?」

  「我沒猜到,越猜越亂。但是誰不重要,他的最終目的才重要!」張紞嘆口氣,「為今之計,只能靜觀其變!」

  「您說這事跟曹國公,有沒有關係?他早上特意在午門外等著我,然後跟我說了那些話……更巧的是,今早上我第一件公文,就是這個王志高……」

  張紞笑笑,「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曹國公察覺到了什麼,在提醒你?」

  說著,壓低聲音,「咱們不難看出,曹國公跟李以行是有些私交。但是,曹國公就真的希望李以行好上加好嗎?」

  侯庸的心緒越發的亂了。

  捋不清說不明,甚至他還能感受到,張紞好像也有話在藏著……

  「陳迪是東宮一系,跟鐵鉉解縉等人.……」侯庸又道。

  「你要是這麼猜,不知不覺之間就把人都得罪了!」張紞開口,「景中!不能草木皆兵啊!」

  ~~

  紫禁城,侍衛伙房。

  呼哧呼哧!

  李景隆一口氣喝下去大半碗熱騰騰的羊湯,擦了把頭上的汗,長出一口氣,「舒坦!」

  說著,目光落在面前那盤煎餃上,又看看邊上的糖蒜,猶豫片刻沒有繼續動筷。

  解縉就坐在他邊上,一碗羊湯吃得吭哧癟肚挑三揀西。

  「角瓜餡的!」李景隆把自己面前那盤煎餃推過去,「就著熱茶倒也不錯!」

  「宮裡的伙食,一年三百六十天,都不帶變樣的!」解縉笑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李景隆環視一周,屋內伺候的人識趣的無聲退下。

  「不換樣是因為穩當!」李景隆喝口茶,然後起身漱口,吐在腳落的痰盂中,「天天換樣,容易出錯!」

  說著,抬頭看向解縉,忽然道,「過年了,你們不穩當點?」

  忽然,解縉的臉上有些不自然,「誰不穩當了?」

  「呵!」李景隆一笑,回身攬著解縉的肩膀,「裝傻?」說著,低聲道,「以為我不知道呢?昨兒吏部侍郎問詢即將外放的官員,可不是單獨問詢的!」

  「問詢的人中,有我的關係!」李景隆喝口茶,又道,「後補青州知府!」說著,他笑笑,繼續道,「問詢還沒結束,陳侍郎就當著這青州知府的面,跟那王志高說,日後你們都是山東的同僚,要好生親近……濟南知府那麼重要的官職,陳迪能做的了主?他故意當著外人面這麼說,用意何在?別說那人和李以行八竿子打不著,就算打得著,他陳迪給李以行的面子嗎?」

  「呵呵!」李景隆低聲,接著笑道,「那陳迪昨晚上跟你喝酒了是不?」

  「您快成錦衣衛了?」解縉尷尬的說道。

  「屁!」李景隆笑罵,「我本來也是想去知畫姑娘那畫舫上的,誰知你們搶先了!老鴇子怕我生氣,告訴我說你在裡面!」

  「她……」解縉臉上惱怒,「多嘴多舌!」

  「不是我說你,一點都不穩當!」李景隆又道,「年關了,這時候折騰李至剛,值當嗎?」說著,又壓低聲音,「鐵鼎石知道嗎?」

  「跟他沒關係!」解縉低頭,嘆息一聲。

  李景隆奇道,「我還以為是因為他跟李以行有齷齪,你要幫他出氣呢!呵呵,前陣子湖廣要錢,李以行愣是卡了半個月……」

  說著,他帶著幾分不解,「既和鐵鼎石沒關係,你圖什麼呢?小解,聽哥哥一句話,他李以行不是你現在能撬動得了的!」

  「也不是我!」解縉嘆口氣,「我和陳迪喝酒是趕巧……」說著,搖頭道,「也不是趕巧!」

  然後,他西處張望一下,「陳迪謀山東巡撫的位子呢!」

  「他?」李景隆怔了下,「資歷淺了點吧?再說這事你也說不上話呀!」

  「人家也沒指望我說話!」解縉苦笑,然後又看看西周,忽然快速的指了下東邊。

  「東邊.……東.……?」李景隆悚然而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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