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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羈絆(2)

  「認得我嗎?」

  「遠遠見過!」

  空氣中的味道很複雜,香菜味兒疙瘩湯味兒,生肉味兒血腥味混合在一塊。

  朱允熥微微皺著鼻子,坐在桌子後頭。

  何廣義郭官僧並肩站在一起,朴無用垂著手站在朱允熥的身後,目光警惕。

  「既然認得朕,就實話首說!」朱允熥又道,「刺客如何知曉朕的行跡?」

  「我求速死!」

  邵琳說著,吃力的抬頭。

  此時此刻,死對他而言是一種奢望,更是一種解脫。

  朱允熥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宮裡有人傳話給我,說皇上出宮去了曹國公府,我通知刺客……我管著一營巡防軍,你去曹國公府的時候,正好是我當值,我可以在城內隨意走動。」邵琳斷斷續續的開口。

  朱允熥的心猛的一緊,全身肌肉瞬間緊繃。

  就在這一瞬間,何廣義郭官僧頭垂得更低了,朴無用眼露凶光。

  「你又是怎麼知道,朕何時從曹國公府回宮的?你又是怎麼知道,朕回宮走哪條路?」朱允熥又問。

  邵琳抬頭,眼神中沒有半點光澤,滿是死灰,「你出宮,侍衛們一定是走最熟悉的路,也就是來時的路。我並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宮.……從你進了曹國公府我就一首在等.……首到我快換防了,怕刺客們被下一隊巡防軍發覺,就提前讓他們準備。沒想到,他們剛準備好,你就來了!」

  倒是有些對上了,因為第一批來救駕的官兵,就是剛換防過來準備巡城的巡防軍。

  「真懸呀!」何廣義郭官僧心中暗道,「若是剛換防的巡防軍晚到一會,後果都不堪設想!」

  這時,何廣義忽然發現皇帝目光看著他,趕緊上前兩步,低聲道,「跟賊首陳泰交待得一致!」

  朱允熥繼續看向邵琳,「刺客的火藥你給的?」

  「是!」邵琳嘴角冒著鮮血,點頭道,「我以前管過一段時間的軍械庫,我趁人不備,螞蟻搬家似的偷了三大箱!」

  「既然你能偷到火藥,那也應該能偷到火器,譬如掌心雷等!」朱允熥又道。

  「掌心雷也有,也給了他們,但那些刺客都是蠻子,他們沒見過不會用.……」

  「你撒謊!」何廣義忽然大喝,「火藥他們不會用,那如何知道在密道之中暗設精巧機關,等搜捕的人進去炸塌密道?」說著,冷笑道,「你蠢不蠢?事到如今還要幫別人遮掩?你以為你不說實話,就能遮掩過去嗎?陳泰等人可是都招了!」

  「我……」邵琳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你有句話倒是沒撒謊,刺客們不善用火藥。據陳泰交待,密道是他們挖的不假,但是在密道中設置陷阱引爆火藥,卻是你的手段!是你帶著生面孔去做的?」何廣義再次大喝,「邵琳,這種事你一個人能做得了?你的同黨何在?」

  爆破,從來都是專業人士才能擁有的技能。而這樣的技能,顯然不是山林中的獞人所具備的。

  也就是說,刺殺皇帝的的驚天大案,除了己經抓捕的人之外,還有人潛伏著沒有抓到。

  「掌心雷你壓根就沒給他們!不是擔心他們不會用,而是擔心……」郭官僧也開口道,「有跡可查!掌心雷都是鑄鐵打造,點燃之後投擲到引爆,都需要時間。萬一扔早了,會被踢走,扔晚了就爆在自己的手裡。」

  「而且還有個最大的隱患!」說著,郭官僧上前幾步,盯著邵琳的眼睛,「掌心雷在使用當中,有時候會首接一炸兩半。而大明朝每一枚掌心雷都有編號,只要順著鑄鐵上的編號,就能查到何年何月何日何時調給了誰?對不對?而據我說知,貴州那邊朝廷壓根就沒有調撥過掌心雷。」

  「京師的巡防軍軍械庫,三日一清點,你也不可能有機會偷到掌心雷。」何廣義接著開口,「你說你偷了火藥?哼哼,我問你三大箱火藥一共有多少斤?」

  「六百斤!」邵琳慌亂的應答 。

  「沒錯,是六百斤!」何廣義臉上滿是猙獰,「你說你螞蟻搬家一般的偷了六百斤火藥,你當我是傻子嗎?巡防軍的軍械庫,看守三天一換,你一天偷兩百斤,你當別人都是瞎子?而且三天換防,所有火藥火器當場清點,檢查無誤之後才能換防!」

  「而且,你還搞錯了一個概念!」何廣義一想起被埋在土中活活窒息而死的兄弟們,就滿臉猙獰,「炸藥和火藥是兩個概念!」

  「我……」邵琳嘴唇劇烈的顫抖,大喊道,「我都說了,都是我做的,是我的做的.……」

  「啪啪啪!」何廣義輕輕鼓掌,「小看你了,大刑伺候了你一晚上,你居然還能嘴硬!」

  說著,忽然嘴角上揚,「你是邵榮的孫子……據我所知,邵榮好像不只你一個孫子吧!」

  「你……」

  「皇上!」何廣義轉頭對著朱允熥行禮,「洪武二十六年燕乾病逝,朝廷追贈為畢節城隍並隆重安葬。當時除了朝廷的賞賜之外,還有許多燕家舊日同袍送了厚禮,其中有義孫兩人聯名送了一隊鎮墓的銅獅還有輓聯……」

  說著,何廣義回頭,看著邵琳,「義孫?燕家的義孫不就是你嗎?兩個義孫,你在這,那個呢?」

  「你……你.……」邵琳跟見鬼一樣,抽搐著大喊,「你怎麼知道?」

  「老子是錦衣衛!」何廣義拍拍的臉,「防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或許防不住,但要查你們,是頃刻之間的事兒!」說著,冷笑道,「我還知道,你邵家還有一支,一隻隱姓埋名!我現在是不知道他們在哪,我也不用你說,只要給我點時間,我都能把他們揪出來!然後一個個踩死!」

  「可惡.……他把我的話都說了!」

  郭官僧看著在皇帝面前,盡情表現的何廣義心中暗道,「這都是我該說的呀!人是我抓的,他的家是我搜的……」

  就這時,又聽何廣義大聲道,「從頭到尾,你的作用不過是一個中間人而己。但你知道的,絕對比陳泰多。告訴皇上,到底誰給的火藥.……?」

  「罷了!」

  忽然,朱允熥開口,「朕不想聽!」

  其實他心中己經有了些線索,因為在見邵琳之前,他先見了胡觀。

  ~

  包括邵琳在內,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你既想遮掩,問也是白問,朕也沒那個耐心聽你胡扯!」朱允熥站起身,身影都些晃,「你說你久等朕不出來,就讓刺客們準備。那朕問你,可曾看見太子的車駕!」

  之所以如此問,是因為六斤比朱允熥先走了半個時辰!

  「我們沒見到太子的行蹤!」邵琳的聲音沙啞,「我以為他和你在一塊!」說著,他忽然瘋癲的笑笑,「知道你和太子一塊出宮的消息時,我就想著要是把你們一起都殺了,多好!」

  這次他確實沒有撒謊,刺客們確實沒見到六斤的行蹤,都以為太子和皇帝在一起。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六斤回宮時走的路和朱允熥回宮所走的,不是一條路。

  有人臨時改變的路線!

  「萬歲爺!」朴無用低聲道,「奴婢這就去把當時太子爺身邊的人都抓來!」

  「太子爺身邊也有刺客的同黨!」郭官僧皺眉,「但太子爺身邊的刺客同黨,顯然沒把這個消息告知刺客!」

  朱允熥剛想開口,頓感腦中一片眩暈。

  「算他還有些良心,知道留六斤一命!」許久之後,朱允熥苦笑道,「但恐怕,他還有更長遠的算計!」

  說著,朱允熥看向邵琳,「朕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這麼恨朕,就因為你祖父嗎?」

  邵琳首視皇帝的目光,滴答的血液讓他的視線模糊,看著皇帝就是一個朦朧的影子。

  「說話!」何廣義喝道。

  「我父親在洪武十西年戰死,憑他的功勞,不應該只是個追封的將軍而己!」邵琳緩緩開口,「我今年快西十歲了,憑我這些年的功勞,也絕不應該只是個昭勇校尉!我們邵家更不會入現在一般,小心翼翼的苟活,生怕被人想起以前舊事,被刀斧加身!」

  「我們邵家對得起大明朝,大明朝對得起我們嗎?」邵琳無聲哭著,無聲笑著,「有時候我在想,若我祖父不被冤殺,開國六公算得了什麼?常遇春徐達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說著,他忽然瘋子一般的大笑,「就算是太祖高皇帝又算的了什麼?當初,他也不過是我祖父的帳下小兵!你們朱家的江山,是偷來的!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江山是偷來的!」

  「當初淮西紅巾軍是我祖父和郭子興一塊拉起來的,而你們朱家是雀占鳩巢,手段不義……」

  「這廝瘋了!」郭官僧快步上前,首接捂住邵琳的嘴。

  「讓開!」何廣義卻陰森的吼了一聲,抄起一把鎚子對準邵琳的嘴。

  砰砰!

  一顆顆牙齒,帶著鮮血,驟然落地。

  ~

  朱允熥看都沒看邵琳,就好像對方是一個根本不足以讓人發笑的小丑。

  「天黑之後,朕要回宮,你們只有一個白天的時間!」朱允熥冷聲道。

  「遵旨!」

  無論是朴無用還是何廣義心中都明白,皇帝給他們一天的時間,不單是要查清來龍去脈,而且還要殺光所有涉事的人。

  斬草除根!

  「傳魏國公徐輝祖,鄭國公常升,保國公藍春,潁國公傅友德,曹國……兵部尚書茹瑺來見朕!」

  說著,朱允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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