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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你們怎麼這麼笨(2)

  朱允熥看過去,說話的是韓克忠。

  「那你說說,這世上怎麼就本如此了!」朱允熥笑道。

  「臣口齒笨.……」韓克忠有些局促,猶豫片刻說道,「臣就說臣自己!」

  「嗯……讀書人未必是士紳中的一員,但有了功名的讀書人必是士紳!臣出身寒門,當然也不是那種真的飯都沒得吃的寒門!」

  「臣自幼喪父,但家中尚有薄田幾畝,養著大牲口,有兩戶佃戶。家母織布養些家禽,逢年過節臣還能吃些雞蛋豬油白面!」

  「少年時,臣問母親為何讀書,家母說,振興門楣!後來問先生,為何讀書,先生說書中自有黃金屋!」

  「臣還記得十七歲去省城考秀才,去之前沒路費,是家母把家中的地抵給了族長,才換了盤纏。等臣考中之後,族長不但把地給了我家,而且連當初借出的盤纏都不要了!」

  「非但如此,族中還把許多天地掛在臣的名下,用來免稅。等臣中了舉人,更是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等臣中了進士,恨不得半個縣的地主都求著把天掛在臣家的名下!」

  「現在臣做了官,做了大官。不但不繳糧不納稅,官府收稅攤派徭役的時候,還要把臣的老家繞開!」

  「所以臣覺得,聖人文章是一回事,但世俗又是一回事!而且世俗遠比聖人的文章,更有說服力。天下的讀書人,記得聖人的文章,是因為要考,考而晉身,至於聖人說的什麼意思,不重要也不想知道!」

  「當年,臣考上舉人之後也曾和皇上有過同樣的疑問。甚至回鄉問過當年跟臣說,書中自有黃金屋的先生。為何孔孟之道,變成了書中自有黃金屋呢?」

  朱允熥聽得頗有興緻,「他怎麼說?」

  「先生說,孔孟說這話的時候,我中夏還未獨尊儒術!如果把他們二位放在現在,要參加科舉,然後當人上人,他們定然說不出來!」

  「哈哈哈哈!」朱允熥放聲大笑,「你那先生,倒也是妙人!」

  「所以讀書人也好,做官的也好,都是天下熙熙皆為利!皇上行新政,動的是他們的利。他們有利,朝廷百姓吃虧。這不是誰對誰錯的事,就是對誰有利的事!」

  「說得好!」朱允熥一拍大腿,「說得好!朕就是要奪了士紳的利,足天下百姓,豐大明朝的國庫!」

  朱高熾又搖搖頭,「臣知皇上一片苦心!但有些事是真的難,官員們的日子本就清苦,我大明的俸祿一向微薄.……」

  朱允熥首接打斷他,「你少拿這個說事,朕不是說了給養廉銀嗎?」

  朱高熾又被噎住,猛的翻白眼。

  他嘴上沒說,心中卻罵道,「我就知道你丫沒安好心!你丫一個連飯都不管的鐵公雞,居然破天荒的給官員加養廉銀,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哦,你收了他們的免稅權,然後給個仨瓜倆棗,你丫這算盤夠利索的呀!」

  「這事,不能用朱高熾了!」

  朱允熥心中也在暗道,「他所說所想一切,都是從要保證帝國的穩定為出發點。不能說他錯,但絕對缺少了魄力和勇氣!更缺少了遠見!」

  「其實臣倒是以為,這事未必就這麼難!」忽然,又有人開口。

  眾人看過去,說話的是左都御史嚴震首。

  「你說來聽聽!」朱允熥道。

  「凡事呢都分兩面!」嚴震首說道,「所謂的形式和內容!皇上欲推行官紳一體,在臣看來其實也沒到還損傷他們根本的地步!」

  「若皇上執意要他們在糧稅上於民相同,他們自然不答應,而皇上要雷霆手段,這就是形式!」

  「但如何執行如何落實,確實內容!」

  這話,讓眾人眼前一亮。

  「臣以為可取內容,放棄形式!」嚴震首又道,「官員讀書人名下又免稅的地,不繳糧納稅也不妥,可強收也不妥。倒不如,特旨加征!」

  朱允熥沉吟,皺眉道,「你說清楚些!」

  「保留他們免稅的權利,但必須每年給朝廷繳納一次賦稅!」嚴震首說道,「首接免了,難度太大。所以臣以為,退而求其次,如此一來每年國庫也多了一大塊進項,逐步……」

  「不可!」

  朱允熥不等他說完,首接打斷他,「保留他們的權,然後加征,他們能如數的繳嗎?誰保證,你保證能?再說,誰敢保證,他們繳給朝廷的,是不是他們首接加在百姓身上的?」

  「朕要是的民心,要的是官民同等.……」朱允熥又看看群臣,「還沒做,就這麼多顧慮,真做起來還了得?」

  ~~

  朝會暫時告一段落,不是皇帝說累了,而是有雲南的軍情來報。

  大臣們三三兩兩朝外退去,神色不一。但每個人的眼神中,都是深深的憂慮。

  他們不是看不到新政的好處,而是在憂心,帝國能不能承受這新政所帶來的負面壓力。

  「怪不得皇上要等到太上皇歸天,收了所有藩王的權利,掌握全部兵權之後才開這個口!難呀!」

  有人心中暗道。

  眾人搖頭回到各自的衙門,長吁短嘆。

  但同樣的事對有些人來說是憂愁,但對另外一些人來說卻是機會。

  ~~

  「大紳!」

  解縉剛在辦公房裡坐定,外邊就進來一人。他抬頭一看,禮部侍郎同時剛加太常寺卿的李至剛就從外邊走來。

  「以行啊!何事?」解縉心裡有些膩歪這個人,但面上還是禮貌的笑。

  「這是關於先帝陵寢修繕的條陳,涉及幾處要您這個南書房大學士用印!」李至剛笑道。

  「先帝?」解縉一愣,信手翻開,「太上皇……」說著,他懂了。

  李至剛口中的先帝,不是太祖高皇帝,而是皇上追尊的故懿文太子,孝康興皇帝。

  「剛才見皇上了?」李至剛看似順嘴的問道。

  解縉本不想說,但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首先皇帝沒說這事不許外傳,再者皇帝現在需要一個破局之人。

  而這個李至剛,一項是只要官帽子不要命的人!

  況且,以他對李至剛的了解,就算李至剛知道了,這樣的大事,他是絕對不會對外說的。因為知道的人越少,對李至剛越有利。

  「不可說!」解縉笑著賣關子,欲言又止。

  「可是新政?」李至剛卻首接說在了關鍵點上。

  「哎!」解縉嘆口氣,看看西下無人低聲道,「是這麼回事?」

  ~~

  李至剛越聽眼睛越大,忽然一把拽住解縉的胳膊。

  「皇上說什麼了?」他急問。

  「皇上說士紳們看似維護了地方的穩定,卻也損害了國家的利益……」

  「不是這句!」李至剛急道。

  「哦!皇上說,皇權不下縣……」

  霎那間,李至剛全明白了。

  什麼損害國家的利益,什麼免稅特權都是假的。

  這個新政的實質核心內容,就是皇權不下縣。

  因為士紳階層在,所以皇權只停留在縣的層面。

  「你們這些人,有夠笨的了!」李至剛心中暗笑。

  ~~

  樂志齋中,朱允熥卻一改剛才雲淡風輕的模樣,看著手中的奏摺,眉頭形成了川字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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