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戰爭是轉移矛盾的唯一手段(1)
景川侯府,滿是素縞,靈堂前站了滿孝子賢孫。
「以前沒留心,曹傻子竟然生了這麼多兒子!」
曹家的人的哭聲,震得郭英腦膜嗡嗡的疼。他環視一周,猛的發現曹震的許多兒孫,他居然還有不認識的。
他又看著棺槨中,好似酣睡一樣的曹震,想說些什麼,可又好似千言萬語堵住胸口。
曹震從軍之初就跟他在一口鍋里攪食,這廝是個財迷,到了晚上不睡覺,把白日搶來的財貨一遍遍地查。查完了之後抱著美滋滋的傻笑,別人問他笑啥,他說老婆本有指望了。
別人問他將來想找個啥樣的婆娘,他說腰像水桶腚像磨盤,走路帶風一頓能吃七個饅頭,罵起人來兩個時辰不歇氣。
想到此處,郭英忍不住想笑。
他又看看靈堂前站著的,曹震的妻妾們。還真是他娘的一個個跟母夜叉似的,膀大腰圓。
「爹呀!」
「祖父呀!」
「老爺!」
一聲聲哭喊,讓郭英心煩意亂。
「傻子,你省心了!」郭英拍拍厚重的棺槨,「兩眼一閉,他娘的享福去了!」說著,長嘆,「啥罪沒遭,也算他娘的老天爺照顧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死在娘們的褲腰帶上!」
說完,他心中似乎痛快不少,但隨即被歉意充滿。
「今兒是我找你爹喝酒……」
曹震的長子次子都在軍中,如今在家中挑大樑的是老三曹輝。看長相活脫一個吃人肉的山匪,青面獠牙齜牙咧嘴的。
「哎!」郭英又嘆,「以前都是你爹追著找我喝酒!我還不願意搭理他!人家說,跟你爹喝酒不吉利,他這輩子喝死的人太多!沒成想我八百年不主動找他喝一回,把他喝死了!」
「你千萬別這麼說!」曹輝咧嘴就嚎,「父親常說生死有命,他這陣子就總是把死掛在嘴上,說什麼過一天算一天!」
郭英搖頭,又看看棺槨,曹震身上穿著簇新的侯爵蟒袍,棺材里擺滿了各種奢侈的隨葬。
「你他娘的!」郭英又是嘆氣。
下一秒,他眼神一定,在哭哀孝子賢孫中發現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郭英努嘴,「入了你家的家譜?」
郭英看見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跟著老爺子微服回鳳陽的時候,在路上撿的便宜兒子。那小子的小名也叫小石頭,他娘是曹震養在外邊的外宅。
曹輝也回頭瞅瞅,低聲道,「年前入了家譜了,現在也姓曹,叫曹石。父親生前託人送進武學讀書,眼看著也快成人了!」
郭英想想,腦中浮現出曹震之前的話,開口道,「雖不是親兄弟,但畢竟是你爹認了的,以後當成手足兄弟,別虧了人家母子,別欺負人家!」
「西大爺您放心!」曹輝開口道,「我曹家沒那麼多臭規矩,進了家門就是我曹家人,誰敢欺負他且看我拳頭硬不硬就完了!」說著,頓了頓,「爹生前把家產都分好了,人人都有一份,我曹家也斷沒有旁人家子孫爭家產的鬧劇!」
郭英一笑,又看向棺槨中的曹震,「誰他媽說你傻?你比誰都精!」
說著,郭英拍拍曹輝的肩膀,「你是個厚道孩子,以後有事我若在京去我家尋我,若我不在就給鳳陽老家去信,有你西大爺在,你曹家沒那快倒!」
「其實.……」曹輝看看郭英,「爹生前說過,我們這輩人以後還是憑本事爭功勞吧!要是行,跟大哥二哥一樣,靠自己本事當總兵參將。要是不行,就老老實實在家抱孩子。」說著,苦笑道,「爹說,武將之家是上陣打仗的,沒那兩把刷子硬頂上去,自己死了到沒什麼,若是平白害了士卒的性命,他娘的就是害人精!」
說到此處,又嘟囔一句,「反正他老人家那輩兒,搶來的真金白銀,幾輩子都吃不完!」
郭英忍不住再回頭,瞅瞅曹震的臉,「你他娘的是活明白啦!」
就這時,外邊猛的傳來震天的哭聲。
郭英皺眉朝外看,一群鎧甲都來不接解掉的軍中悍將,咧著嘴跟死了爹似哭天搶地的進來。
「老將呀!」
「侯爺呀!」
「軍門!」
來的都是曹震在軍中的舊部,都說什麼人帶什麼兵,曹震帶出來的人,看著就沒東西,各個都是歪瓜裂棗。
「侯爺呀,您怎麼就走了呀!」
「老將呀!您就這麼撒手啦!兒郎們以後上哪找主心骨呀!」
郭英聽著這些哭聲,腳步挪動,皺眉朝外走。
恰好路過靈堂正房門前,見那邊圍著一群人,忍不住過去看了一眼,頓時一愣。
別人家的白事,都是正兒八經請個有身份的人在門口擔當知客,負責迎來送往。
曹家可好,他娘的門前放個賬房先生,在那寫禮賬。
「還真是曹傻子的作風!」
郭英又氣又笑,走過去低頭悄悄,上面赫然寫著,「某某千戶,禮金白銀一千元。某某都督,禮金三千……」
「草!你死了都離不開錢!」郭英又回頭罵道。
然後,目光又是一定。
「鄭國公家,白銀五千!」
「保國公家,白銀五千!」
「潁國公,白銀三千!」
「信國公,白銀三千!」
然後,下面是密密麻麻一大串,看得人眼花繚亂。
「郭侯.……」有正在交待禮金的將領見到郭英,趕緊彎腰行禮。
「去吧!」郭英不耐煩的擺擺手,看看那局促的賬房先生,伸手摘下腰裡的玉佩,當的一聲仍在桌子上 ,「回頭去我家裡,支銀元一萬,小黃魚五十條!」
賬房先生手一抖,忍不住驚呼,「侯爺,這也太多了!」
「多個屁!」郭英罵道,「老子要是比他先死,他隨的比老子還多!」
隨即,他心中猛的湧出一股怒氣來。
曹傻子是愛錢,當年為了戰利品為了娘們沒少跟兄弟們打的頭破血流動刀子。可哪個兄弟先走了,在人情往來上他從不含糊。
甚至暗地裡,養了許多兄弟的家小好幾十年。
可現在輪到他的喪事了,怎麼來的人,這麼少?
郭英就這麼悶頭生著怒氣,來到前院,一看偏廳里坐著的人,忍不住更是火冒三丈。
偏廳中,就東莞伯何榮一人在那坐著,佝僂著腰,兩頭叩一頭。
「人呢?」郭英罵道,「都死哪去了?曹傻子沒了這麼大的事,打發人送點錢來就拉到了?弔喪的人影也不見半個?」
「你想讓誰來?」何榮看看郭英苦笑,「老張前幾日中風了,如今走路挎框,老朱老糊塗了不大認人,今兒早上我去看他,正趕上他管他媳婦叫媽。」
「老溫一聽老曹沒了,首接昏了在家躺著呢!老李剛才哭的背過氣去了,他兒子怕他死這,趕緊領回家去了!」
「老謝早就下不了床了,窩吃窩拉。其他幾家的子侄,如今都在軍中,要麼在西北要麼在遼東,你還想誰來?」
聞言,郭英的怒氣漸漸淡了,可心中卻好像還有千金石一般堵著,就是不痛快。
賭氣一般一屁股坐下,半天蹦出一個字,「草!」
然後,靠著牆壁長嘆,「這代人,都他娘的吹燈拔蠟燭了!」
接著又長嘆,「我就是感覺老曹的後事,太他娘的冷清了!」
何榮看看靈堂那邊,眼眶一紅,「丟虧老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