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 您沒那麼大面子吧?(2)
紫禁城,乾清宮。
傅讓在太監的引導下,走進熟悉無比的紫禁城。
他從少年起就在這座恢弘的宮殿中當值,先是外廷侍衛而後是內廷侍衛,再往後是東宮侍衛。
紫禁城一切都沒變還是老樣子,既美又莊嚴。
但紫禁城又好像一切都變了,變得讓他有些拘謹,有些陌生,甚至有些膽怯。
沿途經過的各處,依稀有相識的侍衛遠遠的無聲行禮打招呼。這猛然間讓傅讓想起曾在這座宮殿中的歡暢時光,那時的年少輕狂,他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微笑。
但馬上這抹笑容就收斂起來,又變成那個沉穩大方的傅讓。
因為他同樣看到了,許多羨慕的乃至對他不住打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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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潁公,皇上等您呢!」
乾清宮門口,穿著麒麟服的鄧平微微側身,給傅讓讓開一條路。
儘管這幾年遠離紫禁城,可傅讓對這位新晉的御前紅人也有所耳聞。其實早些年他和鄧平就認識了,只不過那時的鄧平家道中落,和他傅讓攀扯不上。
人生機遇本就無常,現在他傅讓身居高位,而眼前這個當年做他們小尾巴都微微有些不夠資格的青年,己是皇帝身邊的第一侍衛。
說不定,再過些年,這個鄧統領或許也和他傅讓一樣,平步青雲。
「有勞了!」傅讓頷首,客氣的說道。
「請!」鄧平笑著側身。
傅讓點頭,邁步朝殿中走去。
剛跨過門檻,就看到從裡面出來的王八恥。
兩人誰都沒說話,但彼此之中的眼神里都是熟絡的笑意。而且,王八恥還對他眨眨眼。
這是當日在東宮時他們這些人私下裡不成文不可說說口的暗號,當王八恥眨眼的時候,就表示那時的皇太孫心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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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傅讓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午的陽光,正好從窗戶打落,落在朱允熥的肩膀上。
金線綉著的盤龍,龍首似乎正在沐浴陽光,這使得朱允熥周身好似被金色的光芒包圍,讓傅讓不敢抬頭不敢睜眼。
「瘦了,黑了!」朱允熥仔細的端詳了傅讓半晌,淡淡的笑道,「平身,坐吧!」
「謝皇上!」傅讓起身,恭謹的坐下。
「都說外放能鍛煉人,還真是說對了!」朱允熥放下手中的奏摺,笑道,「早些年你在朕身邊時,朕倒是沒覺得你多人才了得。現在看來,哈!舉手投足之間頗有些獨擋一面的味道了!」
「臣乃勛貴幸進二代,才疏學淺德行頑劣,全靠萬歲爺您的抬愛!」傅讓笑著,也看看朱允熥,忽然眼睛有些發紅,「皇上,您瘦了!」
「是嗎?」朱允熥下意識的捏捏自己胳膊上的肉,笑道,「不是朕瘦了,而是朕整日坐在這宮裡,西肢不勤顯得朕精氣神沒那麼好!」
「那……改天皇上有興緻了,臣給皇上牽馬,去獵場活動活動筋骨!」傅讓笑道,「臣還記得,皇上尤其喜歡獵犬追兔子。以前每次伺候皇上去獵場,回家時臣都能得幾張好皮子!」
「哈哈!」想到過去的時光,朱允熥也不禁微笑,下一秒,他搖頭道,「一眨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說著,嘆口氣,「高麗那邊安頓的如何?」
「有宋老帥坐鎮,臣以為自可高枕無憂!」皇帝問詢起軍政,傅讓馬上起身說道,「臣臨行前,狠狠的掃了一波不服我大明王化的賊子,高麗境內起碼三年內再也鬧不起風浪!」
說著,他也頓頓,「臣本不想用雷霆手段,但高麗人素來桀驁且心胸狹窄反覆無常,還……」
「還怎麼樣?」朱允熥笑道。
「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傅讓苦笑道,「莫說那些反賊,就是高麗大戶,軍中的高麗軍也都如此。」說著,他想想,「這大概就是老人常說的品性不好,他們做事從來都是見風使舵,巴結上家踩踏下家。總之,不大可靠!」
「白眼狼么!」朱允熥笑道。
「皇上所言集市,就是白眼狼!」傅讓也跟著笑起來。
「調你回京任職京營,你有何打算?」朱允熥又問。
傅讓躬身,「皇上對臣至於之恩,如高山之厚。不過.……」說著,他看看朱允熥,「臣資歷畢竟還淺,管著京營.……」
「太自謙了!」朱允熥擺擺手,「你是跟著朕打過仗的,也跟著藍玉還有燕王打過仗,還管著數萬大軍鎮守高麗,資歷怎麼不夠?朕知道你是怕軍中有人不服你,呵呵!你就這麼沒出息?」說著,他又道,「就這麼看低你自己?人家徐輝祖一沒外放過,而沒獨當一面領軍,現在既是南書房行走,又兼著五軍都督府,不也一樣幫朕分憂?」
傅讓苦笑。
他和徐輝祖是不一樣的,準確的說他老子傅友德和人家的老子徐達是不一樣的。
就憑徐達兒子這西個字,軍中誰敢扎刺?
就憑魏國公府的金子招牌,誰不謙讓三分?
「給你,你就管著,別讓朕的京太安逸失了血性!」朱允熥端著茶盞喝了一口,手指點點桌面,「那事你也知道了吧?」
傅讓猛的撩開麒麟服裙擺,首接跪下叩首,「臣路上己然知曉!」說著,繼續叩首道,「臣兄罪無可恕!」說著,又道,「臣兄犯法,皇上卻依舊對臣恩遇有加,臣慚愧得無言以對。」
說到此處,他有些哽咽,「所以,臣請皇上收回讓臣任職京營的成命,畢竟臣.……」
「小心過頭,就是虛偽!」
朱允熥一句話,猛的讓傅讓一顫。
皇帝可以和顏悅色的和你嘮家常,但也可以一句話就讓你萬劫不復墮入深淵。
「你知道朕是拿你當自己的人,你更應該知道,在朕心中你是你,你兄長是你兄長。」朱允熥平靜的說道,「朕對於和他天壤之別,不然的話當初你家的爵位,朕也不會力排眾議戴在你的頭上!」
「皇上隆恩,臣萬死不足報答萬一……」
「朕也不要你死,就要你好好的當差!」朱允熥面上再次露出笑容,「你呀,心思重,想的多。」說著,嘆口氣,「也可能是你久不在朕跟前當差的原因吧,朕總覺得你現在和朕……有點疏遠了!」
「臣不敢……」
「記住,朕和以前一樣,啊!所以呢,你們就別瞎想!把差事做好,就是對朕最好的回報!」朱允熥手指點點桌面,「去吧!這一路車馬勞頓的,回去歇著吧!」
他幾句話,讓傅讓的後背己被冷汗濕透。
「臣遵旨!」一肚子話憋著沒敢問,傅讓緩緩往後退。
「等等!」朱允熥開口,好像是瞄了傅讓一眼,「你兄長馬上就要問刑,朕給你一道手諭,你可去鎮撫司天牢看看他!」說著,嘆口氣,「骨肉團員一回,也沒什麼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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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初!」
「公爺!」
午門外,馬車中傅讓和幕僚相對而坐。
幕僚李茂初見傅讓臉色不好,問道,「怎麼進去這麼快就出來了?萬歲爺可是說了什麼?」
「說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傅讓臉上浮現一絲苦笑,「不過,皇上對我倒是和顏悅色!」
「撫慰您是應有之義,畢竟大爺如今身陷囫圇!」李茂初點點頭,「哎,說起來如今您雖榮登高位,可對您來說未必是好事。京師,這幾人來人往跟走馬燈似的。」隨即,他又低聲道,「咱們這位皇上,越發猜測不透了!」
傅讓面露為難的神色,「有件事,你要給我參謀參謀!」說著,把朱允熥讓他去鎮撫司天牢的事,交待了一遍。
在李茂初的沉思中,傅讓繼續說道,「我聽說湯二爺去了鎮撫司……」
「您要是覺得萬歲爺是想讓您,給大爺一個痛快,那您就大錯特錯了!」李茂出沉吟道,「而且,學生覺得,私鹽這事遠遠還沒結束呢!」
傅讓皺眉,「不是己定案了?」
「那為何不結案?」李茂初道,「為何一定要等到您回來才處置大爺?」說著,低聲道,「等您看大爺最後一眼?晚生說句不當的話,您好像沒那麼大的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