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湊數的(1)
自唐之後,趙宋開始,其實最被皇帝信任的是翰林院。
別以為翰林院都是一群就會之乎者也,詩詞歌賦考古編書的讀書人,它匯聚的是全天下讀書人的精華,全是才智傑出之人。
大明朝一年三榜進士,可能留在翰林院的有幾人?
他們除了上述的工作之外,還有負責教授皇帝皇子讀書,給皇帝講古往今來歷朝歷代的得失。同時還要幫助皇帝起草詔書,出謀劃策。
既是皇帝的貼身秘書,又是皇帝的私人助手。
天子門生乃是天下讀書人最翹首以盼的身份,清貴無雙更是在讀書的階層中高高在上。
而且翰林院說白了,就是宰相預備役。這些人當中放到地方做一省的學政,都算是發配。
但朱允熥和老爺子一脈相承,就偏偏不喜歡用這些精英。喜歡的就是窮山惡水出來的泥腿子官員,喜歡的就是那些從底層基層以一個腳印爬起來的官員,喜歡的就是首來首去敢幹事敢說話的官員。
老爺子當初說過,有權有勢的是人,貧賤卑微的也是人。可是有權有勢的人往往看不到同是人的窮人的艱難和疾苦。那麼在選拔官員上,為何還要選那些世家子弟,豪門子弟呢?起碼那些同樣出身平民的官員們,坐上高位之後,個別的會良心發現吧?
所以洪武永昌兩朝出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真正手裡有權力的,是實幹派。而歷朝歷代都備受尊崇的翰林院,就是吉祥物。
「天下大事,總朕不能一言而決。」群臣眼中的火熱,朱允熥看在眼裡,面上淡淡的說道,「軍國大事更是要群策群力,所以朕才設立南書房。」
說著,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然後再次的環視群臣。
然後在臣子們期盼的目光中,再度緩緩開口,「戶部尚書張紞,吏部侍郎侯庸,你二人品行端方行事謹慎,又從無謀私結黨之舉,即日起進南書房,為參贊大臣。」
是人就有功利之心,張紞和侯庸激動得兩眼泛紅,幾乎不能自己,站起身行禮時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臣等.……」
「朕不想聽表忠心的話,你們表忠心的話說的也從來都不好聽!」朱允熥笑笑,看向侯庸,「凌尚書即將回鄉,吏部的事你暫管。」
「臣……」侯庸泣不成聲,「何德何能?」
「好生去做,咱們君臣同心!」朱允熥笑笑,目光再次在群臣中看了起來,忽落在解縉的身上,「東宮學士解縉,才華橫溢文思敏捷,亦進南書房!」
「臣?」解縉張大嘴愣住了。
相比於那兩位他的資歷稍淺不說,年紀也略顯年輕,而且更沒有說得過去的功績,皇帝親口欽點了他,實在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平日心比天高,讓你做事你就怕了?」朱允熥笑道。
讓解縉進南書房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翰林院那些清流們是朝堂舉足輕重的力量,必須要顧及。解縉雖和那些人平素有些不對眼,但畢竟也是清貴讀書人出身,選了他算是給翰林院一個交代。
「臣叩謝天恩!」解縉也是情難自禁,不由得哽咽。
「兵部尚書茹瑺可在?」朱允熥繼續問道。
「臣在!」
「廉政院暴昭!」
「臣在!」
李景隆聽著皇帝點著名字,一邊感嘆這些人的官運亨通,一邊心中暗自思量。
「張紞和侯庸掌管大明的戶部吏部,進南書房是順理成章。解縉是讀書人中的翹楚,兵部和廉政院為何能進呢?」
「軍務和吏治!」李景隆心中有了答案,「也就是說這兩樣,是皇上現在心中的重中之重。」
「魏國公徐輝祖不在!」此時又聽朱允熥說道,「傳旨下去,徐輝祖同樣為南書房參贊!」
「老徐?」李景隆想想,暗道,「徐輝祖那人只要是皇帝交代的就不打折扣的執行,而且寡言少語,且代表著軍方。不過,他應該是湊數的!」
忽然,他心中猛然覺得不對,「加上老徐一共是六個人,這可不對呀。張紞侯庸茹瑺暴昭都是實幹派的中間力量,他們西哥日後很可能是一夥的。解縉老徐還尿不到一塊去,萬一日後有什麼不合?那不是被等著被壓制呢嗎?」
「南書房是有名無實的內閣,可要貫徹的是皇上的意圖,但這些文官們,頭鐵起來頂撞皇上一點都不稀奇,那皇上就要保證,起碼在六個大臣之中,有西個是不管什麼事都跟皇上一條心的!這樣才能貫徹意圖,這樣才能推行政令啊?」
「嘶……老徐和解縉,好像干不過這些遭瘟的文官啊!」
有名無實的內閣也是內閣,就好比於大唐的中書省。這些官員們的權利極大,當年盛唐時,英烈偉岸如唐太宗,想繞過中書省下旨都不行,首接被駁回說是亂命。
大明的南書房當然不會有這麼大的權力,可也是最高核心單位,官員的最高成就!
「李景隆!」
朱允熥一聲呼喚,頓時把李景隆拉回現實。
「臣在!」他趕緊起身說道。
「曹國公李景隆,為人機敏博學,又掌管著理藩院藩國事宜,進南書房!」說完,朱允熥又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同時蓋住自己半邊臉。
他臊得慌,讓李景隆進南書房真是從心裡臊得慌,可眼下手中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只能濫竽充數。
李景隆實在沒想到他能進南書房,頓時愣住了。
「我……我爹當年都沒這個殊榮啊?」
「爹,我終於超過你了!」
「日後誰見了我,私下不稱一聲李相公?」
李景隆心中狂喜,跪地叩首,「臣,謝皇上天恩。「說著,忽然哽咽道,「臣無用之人,蒙皇上垂青心中惶恐至極。日後臣定當奮發圖強,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死而後己!」
「嗯,朕知道了!」朱允熥敷衍一句,「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李景隆在何廣義的攙扶下,抹著眼淚起身,剛坐下就感覺數道目光看過來。
那些目光的主人,就是日後他在南書房的同僚們。
所以,他溫和對眾人笑笑。
別人也對他笑笑,但馬上目光挪開。
李景隆何等機敏之人,頓時就知道這些人的目光很是生硬,同時也意味深長。
「咋?瞧不起老子,以為老子是不配進南書房?哼!」心中怒罵一句,馬上突然愣住。
「加上我一共七個人,恐怕.……徐輝祖不是湊數的,我才是?我這萬金油進去,就是用來拉偏架和稀泥,幫著皇上湊人頭?」
心中亂糟糟的想著,就聽朱允熥再開口。
「辛彥德!」
「臣在!」
「南書房行走!」朱允熥說道。
辛彥德不喜不悲,「臣遵旨!」
「他只是個傳話的!」李景隆稍加思索就明白南書房行走的含義,幫著打下手的唄,傳聲筒唄。
一想到此處,他又想起自己是個湊數的,所以看向辛彥德的目光,充滿了同病相憐之感。
但是,辛彥德回給他的卻是咧嘴不屑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