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手段
「老爺!」
只有一隻眼睛的管家,邁步進了開國公常家的後院,隔著窗戶呼喚。
說是管家,其實一看就是個殺人如麻的武夫。眼睛瞎了一隻,耳朵只有半邊,右手上只有三根手指。
作為大明開國最為顯赫的武將世家,常家的管家和家丁都是軍中跟隨常家出生入死的老兵,退下來之後就安置在了常家。
「六叔,啥事兒?」卧室里燃起燈火,開國公常升問道。
「宮裡來人!」管家在窗戶外頭壓低嗓子,僅有的一隻眼睛特別明亮,「三爺的人!」
吳王朱允熥是常家的嫡親外孫,常家上下私下談論的時候,都會用三爺這個親昵的稱呼。
卧室里靜了一下,緊接著赤裸著胸膛,露出健壯身材的常升從裡面出來,綳著臉,「人呢?」
「花廳喝茶!」
常升披件衣服就往外走,邊走邊想
這個時候了,三爺派人幹什麼?
為了避嫌,三爺幾乎不往常家送信?
莫非,宮中有變故?
忽然常升的腳步停住,回頭看著管家,「六叔,讓咱家的兒郎們動彈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管家嘿嘿一笑,猩紅的舌頭舔了下嘴唇。
古往今來,皇帝老了,在沒有宣布繼承的情況下,那張椅子就是血雨腥風。
現在藩王都在外,鞭長莫及。而這京城中樞之中,誰能坐上那把椅子,誰就是正統。
常升不傻,若真是皇帝突然駕崩,沒有皇儲的人選。如果三爺有心爭一下,常家必須支持,哪怕是破家。
因為就算常家不幫,新皇登基之後,作為吳王的親舅舅他們也討不到好去。
這些年,死的功臣還少嗎?
腦中想著,進了花廳。果然是朱允熥的貼身太監王八恥,焦急的等在哪裡。
「奴婢見過國公爺!」
「老王別來這個!」常升當然不能受王八恥的禮,趕緊問道,「咋了?啥事?」
王八恥湊近了,小聲說道,「公爺,皇上老爺子病了!」
常升的目光瞬間凌厲起來,滿臉是殺氣。
「不過太醫說只是急火,痰堵住了心竅,現在己經沒大礙了!」
「你他娘的說話別大喘氣!」常升笑罵。
「可是很多人,卻覺得老皇爺可能不行了!」王八恥繼續說道,「老皇爺下旨,主子監國!」(主子這個詞不是清代專有,但是在元明時代特指貴人的家奴)
「三爺監國!」常升的眼中頓時滿是狂喜,握緊了拳頭。
「公爺,主子說,京城就交給您了!」王八恥說著,遞給常升一封信。
後者迫不及待地打開,上面是朱允熥的親筆。
「二舅,皇爺爺病了,外甥監國。」
「為防宮中,城中有人傳播謠言,宵小作亂。現特命你統帥手下西營兵馬,坐鎮京城,嚴陣以待。」
「二舅,皇爺爺沒事,但我怕,有人鬧事!」
「沒有皇爺爺的皇命旗牌和我的親筆信,任何人不得調用京營一兵一卒,違令者,殺!」
「來人,備馬!」常升對外面喊道,「讓家丁們都披掛起來,穿重甲。去側院通知老三,跟俺進營,控制軍隊!」
「喏!」外面的家僕如在軍中一般。
「宮裡情況怎麼樣?」常升在家丁的侍奉下一邊穿著鐵甲一邊開口問道。
王八恥看看常升身後的人,沒說話。
後者揮手,家丁們下去。
「公爺,奴婢多嘴。」王八恥看看左右小聲說道,「那呂氏……」
說著,聲音再小一些,「老皇爺拉著主子的手,咳嗽著說,吳王為大明……這時候呂氏和淮王就不讓老爺子說話!」
「什麼?」常升怒道。
「他們見不得咱們主子好!」王八恥說道,」自從太子妃走了,那呂氏就把主子當成眼中釘,防著堵著,主子想跟太子爺親近親近她都不讓!」
說著,王八恥哭了兩聲,」他們巴不得主子死了,現在主子監國,他們說不定……"
「嘿嘿!」常升冷笑,「欺負俺常家沒人呢?」說著,又是冷笑,「回去轉告三爺,京城有俺在,有那麼多太子爺的舊臣,那麼多淮西的老將,沒人能鬧起來!」
「奴婢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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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躺在床上昏沉的睡了,呼吸還算平穩。
朱允熥慢慢把手從老人手裡拿出來,給他蓋上被子,悄悄走到外間。
寢宮外間,就是朱元璋每天批閱奏摺的地方。看著和後世子紫禁城中的格局一樣,應該說後來的紫禁城就是仿造應天的宮城。
見朱允熥出來,幾個守在外面的中樞文臣們馬上站起來,肅手傾聽。
「皇爺爺只是急病,應該無礙的!」朱允熥小聲道,「只不過這病太急,興許有人會有不該有的心思。諸位都是皇爺爺親手提拔上來的臣子,是大明的忠貞柱石,這個關頭,穩定朝政還是要依靠諸位!」
「臣等不敢!」
「皇爺爺說讓我監國,其實就是怕這個時候有人.……」朱允熥看看臣子們,「他老人家有病的消息,還是不要擴散的好,明白嗎?」
「臣等明白!」
「諸位辛苦!」朱允熥點頭說了一句,又轉身回宮。
看著他的背影,文臣們對視一眼,眼中的嘉許不言而喻。
如此關頭吳王能如此沉得住氣,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實在是心有溝壑。
莫說皇帝就只是急病,就算皇帝今天突然駕崩了,有了這些安排京城中誰又是吳王的對手?
中書舍人劉三吾忽然想起這幾日朱元璋下的那些詔書,和吳王親厚的常家,還有淮西一系的那些武將,紛紛重新回到大明的軍中,掌握了京畿周邊的兵權。
還有今日皇帝說吳王為監國,種種這些交織在一起。劉三吾頓時明白,皇儲之事在皇帝的心中,己經有了定論。
現在看來,吳王是最好的人選。
皇明嫡孫,身份正統,不會引起諸藩的不服,又對天下有著名份大議。
而且吳王英武聰慧還在己故太子之上,小小年紀無論是城府還是手腕都是出類拔萃。
反觀淮王朱允炆?
劉三吾搖搖頭,以前他對這個淮王感官頗好,可是最近和吳王一比,淮王就是只知道讀書,沒有心機手腕,膽量似乎也差了許多。
而且今日在皇帝的病榻前,他們母子一唱一和真是昏招迭出。他們以為不讓皇帝說出那句話,就還有希望?殊不知,他們是自己絕了自己的路。
文臣們心中各自思量的時候,一個面容清冷的男子被帶了進來。
眾人皆是一愣,隨後面露鄙視,扭過頭去。
「蔣大人,這邊!」黃狗兒引路。
來的是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其實是皇帝的鷹犬,專門監視大臣大興詔獄,是個不折不扣的酷吏。
蔣瓛也沒看那些文臣們,小心的走入寢宮,在門口跪下。
朱允熥揮揮手,別的人宮人都走開,黃狗兒卻拿著拂塵,立在朱元璋的床邊。
「黃公公!」朱允熥冷笑一聲,」去弄條熱毛巾來,我要給皇爺爺擦臉!「
黃狗兒頓時一愣,隨後在朱允熥的目光之下只覺得渾身發軟,再也站不穩,堆笑兩聲,」奴婢這就去!「
等他走遠。朱允熥走到蔣瓛面前,看著他清冷的面容,」你都知道發生什麼了?」
蔣瓛看看朱元璋所在的方向,看看朱允熥點點頭。
隨後緩緩開口,」臣的主子是皇上,監國請吩咐!「
聽話要聽音兒,朱允熥咧嘴一笑,這蔣瓛看起來也是可以爭取的。
」皇爺爺龍體有恙,我怕宮中有人不安分。「說著,朱允熥小聲道,」在皇爺爺清醒之前,宮中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懂嗎?「
」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