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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骨拼圖案:死在防空洞里的一家三口

  對人骨進行年齡鑒定,一般會用到牙齒或恥骨聯合面。

  一般來說,牙齒磨損程度越高,年齡就越大。2號屍骨的牙齒處於第四級水平,齒尖已大部分磨平,已經有3個齒尖齒質點暴露,由此推斷年齡在38歲左右。

  7月初的一個周二,天氣很熱,我從家裡走到單位,出了一身汗。

  不到8點鐘,我就坐在電腦前,整理最近幾天的案卷材料。姜法醫推門進來:「小劉,這麼早就來了啊!」

  「外面天兒熱,早點走能稍涼快些。」我起身和姜法醫打著招呼,「姜哥,你今天怎麼也來得這麼早?」

  姜法醫轉身倒了一杯水,冒著騰騰的熱氣:「崇山派出所小雷一早給我打電話,說有人在山上發現了一塊骨頭,讓咱去看看。」

  「我叫上李箏一起去吧,藉機考察一下她能否勝任法醫工作。」姜法醫笑著說,「考驗她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對於單位增加一名法醫,我並不感到意外。自從趙法醫出事後,我們明顯感覺人手不足,工作起來捉襟見肘。

  可是沒想到領導給我們配備了一名女法醫。雖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但女法醫在工作中還是有諸多不便。

  我提著勘查箱走出器材室,恰好看到李箏和姜法醫迎面走了過來。她留著齊耳短髮,滿面陽光,一副興奮的樣子。

  「劉哥,這箱子我來提吧!」李箏不由分說把勘查箱從我手中奪了過去。

  「哎呀,怎麼這麼沉?」箱子重重摔在了地上,李箏吐了吐舌頭,一臉無辜。

  我提起勘查箱向外走去,扔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有些活兒並不適合女人干。」隱約聽到身後「哼」了一聲。

  我們走出辦公樓,發現痕檢技術員王猛和公安大學實習生王瑩早已在車裡等著了。

  剛關上車門,車就躥了出去,我後背一下子狠狠地貼在了靠背上,後備廂里發出一陣「丁零噹啷」的聲響。

  姜法醫皺了皺眉:「別著急,安全第一!」

  王猛咧了咧嘴:「崇山可不近啊,估計到那裡就得晌午了!」

  「猛哥,後備廂里裝了什麼東西?」我想起後備廂奇怪的聲響。「暫時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王猛得意地笑了笑。

  其實我對崇山很熟悉,小時候經常去山上玩,那時我叫它「蟲山」。它是本地最高的一座山,佔地面積很大,最近幾年搞起了旅遊開發。

  小時候聽爺爺說,抗日戰爭時期,八路軍曾經在山上挖了一個防空洞。鬼子來掃蕩時,村民就會牽著牲畜,帶上糧食,躲進防空洞里。

  在山路上顛簸了好久,我們終於到達崇山派出所。派出所技術員雷清明熱情地和我們打招呼:「你們終於來了,李所正在等著你們呢!」

  黑瘦精幹的李所長迎了過來,和我們逐一握手:「我讓廚房多準備了幾個菜呢,咱中午吃了飯再去看現場。」

  「這兩位美女是?」李所長看到李箏和王瑩時愣了一下。

  「這是咱技術科新來的李法醫和公安大學實習生小王。」姜法醫介紹說,「這位是崇山派出所李所長。」

  「李所長好!」李箏和王瑩笑了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走,先到辦公室喝點水,咱邊喝邊談!」李所長熱情地招呼我們來到了所長辦公室。

  雷清明給我們倒上茶水,拿果盤端來幾個甜瓜:「來,嘗嘗我們自己種的甜瓜,可甜哩!」說著用刀把甜瓜切開,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我忍不住拿了一塊放到嘴裡,那甜瓜確實好吃,有一種小時候的味道。

  雷清明拿出一個筆記本:「你們一邊吃瓜,一邊聽我把案情給大家介紹一下。」

  「我們這樣像不像是吃瓜群眾啊?」李箏眨了眨眼睛,拿起一塊甜瓜輕輕咬了一口。

  大家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我心中有些不屑,嚴肅的工作場合,這位90后女法醫的言談未免有些輕浮了。

  雷清明向我們介紹情況。

  昨晚7點,周森果打110報警,聲稱他和女朋友在崇山景區一處僻靜的草叢親熱時,女朋友突然大叫了一聲。

  周森果順著女朋友的手指看去,發現不遠處有一團深綠色的亮光在不停閃爍。

  他倆都嚇壞了,顧不上去看那團亮光是什麼東西,立刻就跑下了山。路過景區門口時,執勤的保安發現他倆神色慌張,遂上前攔住他們並詢問。

  得知情況后,保安讓周森果帶路返回查看。那團亮光已經消失,但在不遠處的防空洞口發現了一根骨頭。保安不敢大意,趕緊讓周森果打電話報了警。

  雷清明說:「我昨晚去現場看了一下,安排協警小田和景區保安守在現場。咱午飯後一起過去看看。」

  午飯很簡單,但蔬菜都很新鮮,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飯後,我們跟隨雷清明來到了崇山景區並步行前往發現骨頭的現場。

  「骨頭就在那裡。」當雷清明指向某處時,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洞口,有兩個人正守在那裡。

  我戴上手套把地上那根骨頭拿起來打量了一下。「美女法醫,來看看這塊骨頭。」我把骨頭遞到李箏面前。

  李箏愣了愣,顯然不太適應「美女法醫」這個稱謂。不可否認,李箏長得挺漂亮,但並不一定適合干法醫。

  她昂起頭說:「這個簡單啊,這是一根長骨。」

  「繼續說!」我頭也沒抬。

  「應該是脛骨。」

  「還有呢?」

  「骨頭上有兩個孔,好像被狗咬過似的,而且這個人個子應該不矮。」

  「多高?」

  「那我咋知道啊?一根骨頭就能看出身高,那也太神了吧!」

  我微微一笑:「真正的法醫都能做到。」

  李箏有點急眼了:「大哥,我可是新來的啊,有你這麼為難人的嗎?我不會可以學啊!」

  我算是明白了,這妞本事一般,脾氣卻不小。我決定待會兒給她好好「上一課」。

  說實話,她能判斷出這是脛骨並且身高不矮,說明基礎知識還是可以的;能看出骨頭上有兩個孔並推斷被狗咬過,說明她具備不錯的觀察力和一定的推理能力。

  當年我剛參加工作時也被師傅們這樣考驗過,好在我學的就是法醫專業,表現不算太難堪。

  我看到姜法醫點了點頭,似乎對李箏的表現還算滿意。這骨頭上的確有兩處孔洞,除去人為因素,恐怕只能是犬類或其他野獸造成的。

  我們來到洞口,再往裡卻走不通了,一個鐵柵欄擋在我們面前,柵欄上有一把巨大的掛鎖。

  透過鐵柵欄,只能看見洞里黑漆漆一片。「裡面還有一塊骨頭!」李箏忽然喊道。我向洞內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不信就拿燈照一照唄。」李箏笑眯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王猛打開現場勘查燈向洞內照去,只見離洞口10多米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一塊骨頭!

  大家都有些吃驚。

  「唉,天生視力好,沒辦法呀。」李箏得意揚揚。

  大家默不作聲,可我心裡卻暗暗琢磨,人的視覺細胞有兩種:柱形細胞和錐形細胞,分別決定白天和夜間的視力。有一種「夜盲症」就是因為缺乏錐形細胞,所以一到晚上或光線不足時,視力就會急劇下降。而李箏在黑暗中的視物能力實在太誇張了,簡直可以用天賦異稟來形容。

  「我問過景區工作人員,這個柵欄自從前年景區建成后就一直鎖著,以免遊客進入發生意外。」雷清明在一旁說道。

  姜法醫皺了皺眉:「看來咱們有必要到防空洞里搜查一下了。」

  景區保安把柵欄上的鎖打開后,拒絕給我們領路:「我可不敢進去,萬一有邪魔鬼祟什麼的呢,再說我也不知道裡面該怎麼走啊!」

  「大家跟著我走吧,這個防空洞我小時候來過很多次。」說完這話,我感到眾人驚奇的目光一下子聚攏過來。

  片刻后,我們穿過鐵柵欄,走進防空洞中。從暴晒的烈日下忽然走進洞中,相當陰涼,渾身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我們六個人排成一列,我在最前邊領路,雷清明和王猛緊跟在我身後,再往後是李箏和王瑩,姜法醫走在最後。

  剛進去還能看到路,洞的四周全是石壁,腳底下有許多碎石,往裡走了十幾步,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當我們同時打開燈光時,山洞霎時被照得如同白晝。王猛那傢伙居然帶了三個現場勘查燈和四個警用強光手電筒。

  我們來到李箏發現的那塊骨頭前,這也是一根長骨,長度要比洞口那根短很多。

  姜法醫對王瑩說:「咱把發現的骨頭都編個號,洞外那根是1號,這根是2號,由你負責記錄並繪製現場圖。」王瑩點了點頭。

  憑著以前的記憶,我帶領大家在山洞裡慢慢前行,在一個岔路口停了下來,這和我記憶中的還是有些偏差,前方和右側的路可以通過,向左的路已經被石塊堵死。

  簡單商量后,我們決定先往前走,等會兒再回來走右邊的路。空氣里逐漸瀰漫出一股尿臊味兒和屎臭味兒,估計是什麼動物的排泄物。

  「大家注意腳底下,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走狗屎運哈!」我開個玩笑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李箏忽然冒出一句:「要走狗屎運也是劉哥在前邊!」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緊接著,一片黑壓壓的東西朝我們沖了過來。

  王瑩嚇得大叫起來,我也嚇了一跳,等看清那群黑色的東西后心裡反而不緊張了。

  「別怕,是蝙蝠。」雷清明說道,「肯定是剛才我們驚擾了它們。」那群蝙蝠從我們頭頂上呼嘯著飛過,徑直朝洞口而去。

  虛驚一場后,大家前進的速度明顯變慢了,每走幾步都仔細打量四周和地面。我們腳下的碎石塊逐漸變多,路況複雜起來。

  忽然又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我用手中的勘查燈照去,只見前方出現了五六個光點,那些光點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

  「是黃鼠狼!」李箏說道,「沒想到在防空洞里居然住著黃鼠狼一家,樣子還挺可愛嘛。」

  李箏剛說完,就見那幾個「光點」迅速向遠處移動,燈光照射出黃色的皮毛和尾巴,眨眼就消失了。

  我認出那確實是黃鼠狼:「可以啊,你居然認識黃鼠狼,作為城裡孩子真不容易。」

  「哼,我知識淵博著呢!」

  又走了幾十米遠,我們來到一處略為空曠的地方,像是一間密室,牆壁上有煙熏的痕迹。

  「快看,那是什麼!」王猛在我身後大喊,燈光掃過地面,照在一個黃褐色物體上。

  靠近了一打量,又是一根骨頭,和之前發現的那根骨頭一樣,也是一根長骨。

  「那邊也有!」李箏指著一個角落,我轉頭看去,是幾塊散落的骨頭。

  姜法醫說道:「看來之前發現的1號骨頭真的是來自這個防空洞,大家仔細搜尋一下,看看這防空洞里究竟有多少骨頭!」

  我們在防空洞里繼續搜索,每找到一塊骨頭,王瑩都會給骨頭編號,然後在本上標記出發現骨頭的位置。我們把找到的所有骨頭收攏起來,然後分批拿到洞外。

  整個下午,我們都在防空洞內度過,搜遍了裡面的每個角落。防空洞外天色漸漸變暗,我們終於完成了搜尋。

  看我在擺弄手中的骨頭,李箏湊上來問道:「劉哥,像這種完全白骨化的屍體,一般要很久才能形成吧?」

  「至少得一年以上吧,也要看周圍的環境,考慮溫度和濕度等因素。」我說。

  參加工作以來,我接觸過各種各樣的屍體,但像這種完全白骨化的屍體還很少遇到。

  「一共找到多少塊骨頭?」姜法醫問王瑩。

  「每塊骨頭我都編了號,一共是630塊。」王瑩認真地回答。

  「李箏,你分析下這是幾個人的骨頭?」這次輪到姜法醫出題了。

  「很明顯是三個人啊,這不有三個頭顱嗎?」顯然,李箏認為這個問題毫無難度。

  「小劉,你來說說看。」我知道姜法醫這是讓我給李箏「上一課」。

  「李箏說得也有道理,她的方法簡單直接,幾個頭就是幾個人。」我看到李箏的嘴角開始微微翹起。

  但我接著說道:「這些骨頭如果都是成人的,那麼至少應該有4位死者,因為成人骨骼數量是206,三個成人骨骼總數是618,而我們共發現了630塊骨頭。」

  我指著一個顱骨:「這個顱骨很小,明顯是一位兒童,另外還有一部分骨頭又細又短,應該也來自這名兒童。兒童的骨骼數量是217或218,這樣總數630就可以說得過去了。所以,我的結論和李箏相同,這些骨頭應該來自3個人,兩個成年人和一個兒童。」

  李箏長舒了一口氣:「看吧,我也沒說錯嘛!」

  我搖了搖頭:「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些骨骼不在洞里,而是像洞外那根脛骨一樣跑了出去,那結論也是至少有4名死者。」

  李箏還是有些不服氣,張了張嘴沒說話。

  姜法醫蹲在地上:「咱們先確定每塊骨頭的歸屬,然後再確定死者數量吧。這個工作量不小,大家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真好玩,這不就是人骨拼圖遊戲嘛!」李箏又來了興緻,她拍了拍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實際操作比想象中要難很多,因為有些骨骼非常類似,我們只能反覆拼接來確定哪一塊更契合。

  這就像成百上千塊拼圖拆散后重新拼接,不僅考驗我們的空間思維能力,更考驗我們的解剖學水平。

  好在骨骼的粗細、長短、厚薄都是有一定規律的。只要確定是哪個部位的骨骼,就可以擺放到相應位置,然後再根據死者的個體差異進行調整。

  最終我們花了兩個小時擺出了三副屍骨。我們給三副屍骨編號,分別是1至3號,其中1號最高大,2號次之,3號最矮小。

  擺完人骨拼圖后,問題也隨之而來,居然多出了一塊骨頭——第「304」號骨頭。那是一截不完整的指骨。

  「怎麼會這樣,那三副屍骨里是不是缺了一塊?」李箏皺著眉頭。

  姜法醫搖了搖頭:「我檢查過好幾遍,三副屍骨都是完整的,也就是說,這多出來的304號骨頭不屬於那三個人!」

  這下麻煩了,道理大家都懂,缺少幾塊骨頭倒可以理解,但多了骨頭可能就需要重新計算人數了。

  「不管那塊304號了,先對拼好的三副屍骨進行逐一檢驗,大家把光源集中一下。」姜法醫一聲令下,我們的檢驗工作開始了。

  純粹的骨骼檢驗看起來比屍檢要簡單,但操作起來卻感覺很有難度。

  首先,因為死者全部白骨化,幾乎所有的外貌特徵都消失了,個人身份識別的難度很大。

  其次,皮膚和皮下組織消失,意味著體表損傷全部消失。只要不是傷及骨質,損傷痕迹相當於全部被抹除,死因和致傷工具的判斷挑戰巨大。

  姜法醫沉吟片刻:「這樣吧,我和劉法醫分別檢驗1號和2號屍骨,李箏先去看看3號屍骨,等著我和劉法醫檢驗完畢再一起檢驗。」

  這個提議在我意料之中,姜法醫是一名老法醫,經驗豐富自不必提,而我作為科班出身的法醫,獨當一面的能力還是有的。

  我偷偷看了一眼李箏,她看起來有些不服氣,二話不說就走到了3號屍骨跟前,煞有介事地觀察起來。

  對屍骨進行檢驗鑒定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推斷死者身份,二是鑒定死因。

  我來到2號屍骨前,首先看顱骨,這個顱骨表面光滑圓潤,頂部位置有一個直徑約4厘米的圓形孔洞,一般來說這就是致命損傷。

  眉突和眉弓不明顯,顴骨低、乳突小,看到這裡我已經基本確定,這副屍骨的主人是一名女性。

  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又對骨盆進行了檢驗。這個骨盆比較細緻,肌嵴不明顯。骨盆入口呈橢圓形,出口較寬,恥骨弓呈「U」形,坐骨大切跡寬而淺,恥骨聯合部類似方形。

  無論是顱骨還是骨盆都呈現很明顯的女性特徵,這個2號死者確認是女性無疑。

  性別鑒定主要依靠骨盆、顱骨和下頜骨,同時將椎骨、胸骨、四肢骨等作為輔助鑒定材料。

  盆骨的性別差異最為明顯,男女骨盆在形態上差異很大,存在很多鑒定性別的部位;顱骨上也有較多部位可以鑒別性別。在盆骨以及顱骨缺失的情況下,還可以通過下頜骨來進行人骨的性別鑒定。

  僅依靠骨盆或顱骨進行性別鑒定的準確率大概為90%,如果結合其他骨骼,則可以將準確率提升至95%以上。

  先確定了性別,然後再看年齡。對人骨進行年齡鑒定,一般會用到牙齒或恥骨聯合面。

  一般來說,牙齒磨損程度越高,年齡就越大。但因為牙齒磨損程度受飲食習慣影響較大,所以依據恥骨聯合面推斷年齡要更準確些,它會隨著年齡增長呈現不同的外觀形態。

  我首先對2號屍骨的牙齒磨損程度進行檢驗,然後根據「九級分類判定法」進行年齡鑒定。

  2號屍骨的牙齒處於第四級水平,齒尖已大部分磨平,已經有3個齒尖齒質點暴露,由此推斷年齡在38歲左右。

  在進行牙齒檢驗時有一個意外的發現,死者有一顆牙齒是假牙,而且是一顆金牙,在燈光照射下金光閃閃。

  再看2號屍骨的恥骨聯合面,聯合面平坦,聯合緣形成,下角明顯。斜面向上擴大至頂端,此期開始,聯合面出現不同程度下凹,推斷年齡在31到34歲。

  通過對牙齒和恥骨聯合面進行綜合分析,我推斷死者年齡在34歲左右。

  身高推斷一般通過四肢長骨進行。對於這三副相對完整的骨架來說,身高推斷就沒什麼技術含量了,只要加上平均足底厚度和頭皮厚度就可以了。

  我招呼王瑩過來記錄:「2號死者,女性,34歲左右,身高165厘米左右,死因是顱腦損傷,致傷工具是圓頭錘類工具。」

  我抬頭看到姜法醫已經站在李箏身後,李箏的聲音有些小,顯得不是很自信:「3號死者是一名兒童,身高140厘米左右,顱骨有個洞。」

  我拍了拍手:「美女法醫挺厲害啊,你能猜出3號死者的性別和年齡嗎?」

  「這個要怎麼猜,你教教我呀。」這次李箏倒是很謙虛,可能今天的考驗讓她有了挫敗感。

  「3號死者,男性兒童,8歲左右,身高140厘米左右,死因初步看是顱腦損傷,致傷工具是錘類。」我邊說邊示意王瑩進行記錄。

  姜法醫點了點頭:「未成年個體的性別特徵比較模糊,性別鑒定難度很大,別說李箏是新法醫了,很多老法醫都不一定能看準確呢。」

  「哈哈,還是姜法醫客觀公正。」李箏瞅了我一眼,彷彿立刻又自信滿滿了。

  姜法醫繼續說道:「1號死者是一名男性,年齡大約36歲,身高175厘米左右,死因也是顱腦損傷,致傷工具也是錘類。看來這像是一家三口,死於同一名或同一夥嫌疑人手中。」

  「大家對多出的這塊304號骨頭怎麼看?」姜法醫終於提到了這塊棘手的304號骨頭,他轉過頭看著我和李箏。

  之前我仔細觀察過那塊304號,心裡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這塊骨頭來自嫌疑人的可能性很大。首先這塊骨頭是相對獨立的,它不屬於三位死者,也沒有發現和它匹配的其他骨頭;其次,這塊骨頭是不完整的,不像其他骨頭那樣自行脫落離散。」

  我拿起那塊304號骨頭,「大家仔細看這塊骨頭的斷端,這裡有一個稍扁的類圓形凹陷,很有可能是被咬斷的。」

  我的論斷引起了姜法醫的關注,他接過那塊骨頭端詳起來:「咬斷指骨可是需要鋒利的牙齒和相當大的力量啊。」

  我沉吟了一下,從地上撿起了之前發現的那顆金牙,把它攤在掌心:「2號死者有一顆金牙,而且這顆金牙正好是一顆尖牙。」

  尖牙是最鋒利的牙齒,位於切牙和磨牙之間,呈圓錐形,一般用來撕裂肉類。

  當我們把那顆金牙放到304號骨頭的凹陷處時,一切都明白了,因為它倆竟然完全契合。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存在即是合理。

  天色已經很黑,雷清明找來許多袋子,把拼好的每一個骨架分別放進袋子里。

  2號屍骨的金牙和304號指骨我們單獨進行了提取,分別放進物證袋中。

  回到派出所,簡單吃過晚飯,我們在派出所會議室里對案情進行討論,基本確定了下一步偵查思路:

  一、圍繞一家三口失蹤,並且女性鑲金牙的特徵進一步確定死者身份。

  二、排查尋找轄區內指骨缺失的人,尤其是青壯年男性。

  三、尋找符合作案工具特徵的圓頭鐵鎚。

  提到2號死者那顆金牙時,姜法醫說:「據我所知,目前好像很少有做這種金牙的,我認為可以查一下轄區內的醫院和口腔診所,看看對這顆金牙有沒有記錄或者印象。」

  我忽然想到我同學尹小添在城區開了一家口腔診所,就說道:「這事交給我吧,我明天先去找一家口腔診所問問。」

  路上李箏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麼。回到局裡,姜法醫招呼我去了辦公室,讓我談談對李箏的看法。

  「姜哥你也看到了,李箏有些大小姐脾氣,而且一點也不謙虛,估計只是看了幾部電視劇就想來當法醫。改天找個高腐現場帶她去洗禮一下,讓她知難而退吧。」

  姜法醫沉吟了片刻:「我感覺李箏今天的表現還不錯。首先,她沒有害怕屍體,也沒有怕臟怕累,符合一名法醫的基本要求;其次,她工作熱情很高,具備一定的觀察和推理能力,而且視力超常。以後你多帶帶她!」

  第二天一早,我帶著那顆金牙在小尹口腔診所找到了同學尹澤天,他拿起金牙端詳了半天:「這是顆含金量很高的金牙,做工很精緻,價格應該不便宜。現在人們的審美觀改變了,這種金牙很少見了。」

  從小天口中得知,假牙有很多種材料,比如鎳鉻合金、鈦合金、鍍金、鈷鉻合金,甚至還有鉑金的,當然目前最理想的材料是二氧化鋯。

  黃金其實是假牙的理想材料,不生鏽、無異味,與口腔相容性很好。但由於不符合當前的審美,只有極少數人還會選擇鑲金牙。

  「小天,你知道哪些醫院或診所還有鑲金牙這項業務嗎?」

  「我記得城西有個老郭口腔診所,他那裡專門鑲這種金牙。」

  按照尹澤天的指點,我很快就找到了老郭口腔診所。這個診所開在一間平房裡,裡面還有個院子。

  郭醫生的辦公桌一角放著一疊名片,上面寫著「老郭口腔診所郭佩松」。

  說明來意后,郭醫生接過那顆金牙看了一眼:「沒錯,這顆牙是在我們診所鑲的。」

  我感到十分驚訝,這也太簡單了吧!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郭醫生指著那顆金牙說:「你仔細看,這顆牙齒內面有一個字母『G』,我們診所定製假牙時都會刻上這個字母。」

  「所有在你們診所鑲的金牙都有這個字母嗎?」

  「以前我哥乾的時候沒有字母,自從四年前我接手診所后,所有金牙都刻上了字母,這也算是創品牌吧。」

  「您能給查一下近幾年的鑲牙記錄嗎?看看有沒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女的來鑲過尖牙位置的金牙。」

  郭醫生略微遲疑:「好吧,應該不難找,女的鑲金牙的本來就不多,尖牙位置的就更少了。」

  他打開一個記錄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許多就診人員信息。片刻后,他指著本上一個名字說:「這個叫洪翠的三年前來鑲過一顆尖牙位置的金牙。」

  我看到記錄上寫著:洪翠,女,33歲,湖西區城北街道人。

  記錄寫得很簡單,這種小診所一般是不留患者身份信息的。

  我彷彿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因為這個洪翠的年齡與我推斷的2號死者年齡基本一致,而且這個名字辨識度不低,應該不難找。

  我們在系統中一共找到兩個叫「洪翠」的女性,其中一個年齡是25歲,狀態是「正常」。另外一個年齡是36歲,我們詢問了轄區派出所,被告知這個洪翠已經失蹤兩年多了。

  我知道,這個洪翠應該就是受害人。她當時去老郭口腔診所鑲牙時是33歲,一年後(也就是兩年前)失蹤,失蹤時恰好34歲。

  多數時候,確定了死者身份,案子就算破了一大半了。本案也不例外,接下來的發展讓人感覺一切勢如破竹。

  確定了洪翠一家三口的身份后,我和王猛去銀行查詢了他們家的資產,300多萬都存在洪翠的名下,算是有錢人家了。

  兩年前,洪翠名下的一張銀行卡被提出20萬元現金,然後被轉走30萬元。我問過銀行工作人員,銀行的監控錄像最多能保存3個月,通過監控找人是行不通了。

  但是這個線索從另一個角度印證了嫌疑人圖財害命的作案動機和案件發生的大致時間。而且,我們通過銀行流水信息查到了被轉走的30萬元流入了一個戶名叫「石英豪」的銀行卡中。

  找到石英豪時,我們發現他左手食指缺失,過得窮困潦倒,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有錢。

  經過連夜突擊審訊,石英豪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在得知石英豪和死者一家的關係時,我們震驚了。

  石英豪是洪翠的表弟,平時遊手好閒。洪翠給他介紹過好幾份工作,但因為石英豪好逸惡勞,每份工作都干不長久。他不但不思進取,反而埋怨表姐沒有給他找一份既輕鬆又能掙大錢的工作。

  石英豪有一次和別人賭博輸了錢,債主是黑道上的一個人物,多次找石英豪催債,並揚言再不還錢就挑斷他的腳筋。

  石英豪知道表姐很有錢,便和兩個狐朋狗友一起綁架了8歲的外甥。石英豪為防止外甥認出自己,全程蒙面,很少說話。

  他把小外甥藏在崇山上的防空洞里,並安排同夥打電話給洪翠,讓洪翠立刻送20萬現金過去。

  而當時石英豪正在表姐洪翠家中,央求表姐再給自己介紹一份工作。一是製造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二是方便裡應外合謀取錢財。

  洪翠最初想報警,石英豪立刻制止。為防止孩子被撕票,洪翠最終沒有報警。她讓石英豪陪著她去銀行取了20萬現金,石英豪趁機窺見了表姐的銀行卡密碼。

  將現金用袋子裝好,他們三人按照綁匪的要求來到崇山上的防空洞里。一切都按照石英豪的預期進行,沒想到最終還是被外甥認出來他就是綁匪之一。

  原來洪翠的兒子被綁架后觀察到那名蒙面綁匪的手腕上文了一個「忍」字,便暗自記在心裡。爸媽來到時他很高興,可忽然看到了舅舅手腕上和綁匪一模一樣的「忍」字,便對爸媽大喊:「舅舅手腕上有字,是他綁架了我!」

  眼見事情敗露,石英豪轉身就要逃跑。洪翠一把拽住石英豪,對他破口大罵,在推搡過程中,洪翠咬住了石英豪的左手食指。石英豪惱羞成怒,揮起右拳打在了洪翠臉上。

  洪翠的丈夫和孩子想上前幫忙,卻被石英豪的同夥從身後抱住,動彈不得。

  洪翠越咬越用力,只聽見一聲慘叫,石英豪的左手食指被咬斷了。

  當時崇山景區的防空洞正在安裝柵欄,洞口處恰好有一把工人遺落的鐵鎚,石英豪如同惡魔附體,拿起鐵鎚擊向了洪翠。

  殺死表姐后,已經紅了眼的石英豪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表姐夫和小外甥一起用鎚子敲死了。

  他和同夥一起把三個人的屍體拖到了防空洞的深處,分贓后三人各奔東西。

  石英豪用表姐身上那張銀行卡,去附近的ATM機上把卡里剩餘的30萬全部取出。他離開家鄉去外地待了一個多月,看到罪行沒有敗露,就安然返回了家鄉。

  那些錢一部分用來償還賭債,剩下的很快揮霍一空,石英豪重新過起了窮困潦倒的生活。

  我們陸續在外地抓獲了石英豪的兩個同夥,三人供詞一致。

  洪翠這個扶不起的表弟石英豪,一直覺著「我窮我有理,你富你活該!」從好逸惡勞一步步走向罪惡的深淵,導演了一場人間悲劇。

  我至今也沒弄明白,那塊骨頭是怎麼跑到洞外的,大家猜測被黃鼠狼或者其他動物叼出去的可能性最大,但事實誰也不知道。一切都像是天意,這塊屍骨竟然發出「鬼火」,故意要讓人發現這些屍骨,故意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過去多久,不管跑得多遠,總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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