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午兩點多,周謐被季節送回了公司樓下。

  她意外發現,季節的車居然是她一直以來的夢中情車,全黑的賓士大G。

  路上周謐還驚奇,說感覺他更適合秀氣一些的轎跑,白色系的。

  季節笑著看過來:「不買輛大車怎麼裝得下兩條狗。」

  周謐才恍然大悟地點頭:「是哦,你考慮得好周到。」

  到了公司,周謐在門口停了會,給張斂發消息:你在公司嗎?

  男人並未回復。

  周謐努努嘴,把手機揣回包里,繞行經過張斂辦公室,發現門開著,她不動聲色移近兩步,發現他正坐在電腦後面,面無表情的俊臉被顯示器的光映得如料峭雪川。

  周謐不敢多看,迅速回了工位。

  導好錄音筆上內容,她又取出手機看微信。

  張斂還是沒有回復。

  這麼忙的嗎?

  周謐對著屏幕眨了會眼,又編輯文字:你什麼時候回公司的?

  這次張斂終於有了反應:半小時前。

  周謐說:我剛路過你辦公室。

  張斂沒有接這句話,只問:剛回公司?

  周謐:嗯。

  他又問:中午在哪吃的?

  周謐認為他應該是知道了什麼,不再也不想隱瞞:在百元大廈那邊吃的。

  張斂問:跟同事?

  周謐說:不是,跟K記要給我們打分的那個媒介部總監。

  張斂問:養狗那個?

  周謐:嗯。

  張斂沒有再說話。

  周謐整理了半個鐘頭紀要,張斂還是沒有回她微信,不由有些坐立難安,又發信息過去:你是不是不高興啦?

  張斂說:先忙,下班再說。

  周謐眼微脹: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忙。

  張斂問:怎麼了。

  周謐抽了張紙巾摁兩下發酸的鼻頭,不敢在公司真正淚目:我覺得你生氣了,因為這件事。

  張斂回得很快:是有一點。

  這句話像扇動了一下雨刮,聊天框里的溝通模式瞬時從水濛濛變為全透明,敞亮無比。

  周謐沒想到他總是坦白得這麼快,雨過天晴,又得寸進尺地打破砂鍋問到底:為什麼啊。

  張斂:你不知道我生什麼氣還來問我生沒生氣?

  周謐咬著唇:可是你也會見客戶,跟他們吃飯吧。

  張斂說:所以只是一點。我司的方案差到還要你這個小朋友單獨陪客戶吃飯?

  周謐敲字的節奏變得輕快:我不是小朋友了好嗎。

  張斂:你是小搗蛋。

  周謐忙掩住因笑擠成一團的下半張臉,並順杆子爬:那小搗蛋可以專心安心放心潛心盡心為奧星工作了嗎?

  張斂:忙去吧。

  —

  晚上到了家,周謐就像只黏糊跟屁蟲一樣無時無刻地貼在張斂身邊。他去洗手,她就攤開雙手要他幫自己擠洗手液;他去吃水果,她就張開嘴「啊——」著要他喂一塊;他去書房處理郵件,她就端了張椅子在旁邊捧著臉觀賞他峻挺的側臉;他講電話,她就歪起上身貼去手機背面偷聽。

  最後張斂忍無可忍,放下電話就把她拽來腿面,趴著的姿勢。隔著黑色的西褲,周謐感覺被壓得胸悶,剛要逃脫,屁股已經被狠拍了一下。

  他完全沒控制力道。

  不是極快捂住嘴,周謐恐怕要叫出驚動整個房子的動靜。

  被他手掌接觸過的部位火辣辣地痛起來。

  「疼死了……」她臉紅得像顆大番茄,悶聲悶氣:「你幹嘛打人啊。」

  「你慶幸你今天穿得是包臀裙吧。」張斂淡聲說著,放開她。

  周謐不爽起身,像剛打過針那樣擰眉揉著痛處,剛要老實坐自己椅子上去,她又被男人拉了回去。

  她聽見他呼吸粗重了一點。

  書房的門被她用後背徹底闔攏。

  死咬著唇一盪一盪撐扶在書桌邊緣時,周謐在一種讓她幾欲噴淚,並不斷加疊的強烈情緒中認識到,包臀裙其實也屁用沒有。

  一起回卧室洗完澡后,周謐照常窩回張斂懷裡。

  她喜歡他各種各樣的擁抱,好像她是他的某一根肋骨,只有嚴實地嵌入他臂彎深處才算是彼此的填補。

  張斂用手指隨意梳理著她鬢邊的髮絲:「今晚這麼黏我幹嘛?」

  周謐戳戳他心口的位置,拉絲糖一般嘟囔:「哄——你——啊——」

  張斂嘴角一扯,沒有說話。

  周謐繼續相同的動作:「那你有沒有被哄好?」

  張斂說:「我很好。」

  周謐翻了身,改為趴他胸口:「真的好嗎?」

  張斂:「嗯。」

  周謐咬牙切齒:「我不好了,屁股到現在都疼著,我爸媽都沒這樣打過我。」

  張斂把她整個拉來身上,手伸進薄毯:「哪邊?」

  「左右都……」她忽然「啊」地把身體綳成一張平衡板:「別亂碰無關位置行嗎?」

  張斂鉗住她咯吱窩,把她往上帶到順手的高度,專心而溫柔地給她撫揉。

  周謐臉靠在他頸側,唇角翹好幾下,又昂頭親親他線條高級而完美的下頜角,情不自禁道:「好想一輩子這樣貼在你身上哦。」

  張斂懶散的面色有一刻凝固,像燭火在風裡短暫地忽閃了下,但未熄透,又重新燃了起來。他勾唇,偏下頭去,也吻了吻她額頭。

  —

  提案過選的消息很快從客戶那邊傳來,奧星拔得頭籌,成為K記今年端午項目的agency。

  因對方是大餐飲集團,口碑在業內又出了名的難搞,公司不敢輕慢,重組的正式團隊有十二人,工作任務儘可能細化,加班加點,在協調中儘快給出最讓客戶滿意的線上線下營銷。

  在葉雁的指導下,周謐開始學著下brief,學著如何跟創意那邊溝通來自客戶的修改意見。

  眾所周知她跟季節關係不俗,很多時候群里的文案或設計會直接@她詢問某些海報的風格或slogan是不是K記那邊想要的。

  受寵若驚的同時,周謐也覺得泰山壓頂。

  她並非項目的真正對接人,更不好意思貿然打攪季節,但這次時間緊促,直接打聽的確是最有效也最及時傳達和反饋雙方意見的方式了。

  她跟季節的聊天次數突飛猛進。

  除去工作相關,狗跟王者依然是兩人亘古不變的聯絡話題。

  能在職業生涯的開端遇到季節這樣好相處的甲方,是她的莫大幸運。

  在這種鍛煉中,周謐也有了「我真的已經是個AE」的實感。

  這個月里,她看行業公眾號的次數銳減,一個是因為忙碌,還有一個是沒必要。剛來奧星時,她非常依賴這個,跟有毒癮似的每晚從頭翻到尾,並死記裡面的黑話與重點,都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融入和專業,但現在真正深入工作內容后,這些都會像自動輸入的字元一般滲透進大腦,她慢慢找到了一些節奏,偶爾也會有幾個雖不那麼純熟,但勉強能算作獨當一面的時刻。

  她猜這應該就是張斂口中的「奧星氛圍」吧。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廣告人了。

  不得不說,張斂是個完全意義上尊重對方的伴侶,他會切實地表達出吃味的態度,但從未因此限制干涉她的工作模式。

  周謐曾跟他說:「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給你看我微信聊天記錄的,我跟season其實沒有任何曖昧內容。」

  張斂直接拒絕,並罕見地使用了性質嚴重的形容詞:「我個人非常厭惡這種行為。」

  厭惡。

  周謐沒忍住笑:「是不是你前女友總查你聊天記錄啊?」

  張斂一言未發。

  工作與感情,都在一種奇異的平靜中穩步前進,這點是周謐完全沒想到的。白天的焦頭爛額和夜晚的水乳交融相互穿插,讓她幾乎快忘了載著她與張斂兩人的,這艘漂浮不定為期僅三月的海船即將到港。

  接到媽媽電話時,周謐才惶然意識到,還有三天就要跟雙方父母彙報他們的最終選擇了。

  長輩數著日子等。

  而他們忘掉日子過。

  有他倆上次回家的事兒打底,湯培麗的聲音聽起來昂揚有力:「怎麼樣了啊謐謐,這段時間跟張斂處得怎麼樣?公司是不是很忙啊,這陣子也不過來玩了。」

  周謐不知如何作答。

  因為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沒給出表態。

  一縷分辨不出情緒的氣流從心頭漫出,隨即灌空整個胸腔。

  周謐勉力撐起笑容,報喜不報憂:「挺好的啊。公司是很忙,我最近開始自己聯繫客戶了,厲害吧!」

  媽媽誇了幾句,重點還留在小倆口的打算上,還笑言已經在跟爸爸看領證吉日了。

  周謐綳了會唇:「你們先看著唄,等張斂回來我再問問他哪天合適。」

  應付完媽媽,周謐的心情沉至谷底,像從剛開始就配方失誤的戚風蛋糕,努力蓬得再久,也在取出烤箱的瞬間回縮。

  她七上八下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心情又歸於一條毫無起伏的,迷茫的白線。

  周謐側躺下去。

  張斂今晚有應酬,到家時已經快十二點。

  聽見他開門聲音時,周謐也還沒睡著,但她還是極快地閉緊了眼睛,並把腦袋往毯子里藏匿。

  留意著男人洗漱的動靜,她心頭如被很低濃度的硫酸腐蝕著,一陣接一陣的痛緊。

  張斂回了床上,先關了燈,又像之前那樣從背後抱住她,是慣常的親密,身上微挾酒氣。

  周謐拚命僵持住身體與情緒,一動未動。

  張斂似乎累極,拂在她耳後的氣息很快變成深眠狀態的均勻。

  周謐開始無聲溢淚,和極輕的呼吸。

  她這樣偷偷哭了很久,也不知什麼時候才睡著的。

  —

  翌日照常到公司后,周謐又回歸平日那個始終上著發條高能量的小AE,在leader的安排下繼續一天的工作。

  接近中午,行政忽然在大群里提前通知,說下午兩點老闆要開大會。

  部門頓時哀鴻遍野。

  葉雁在座位上打哈欠狂揉頭,又交代周謐:「你一會去把下午訂的Room2推到四點之後吧。」

  周謐好奇:「不會就是你上次說的反省大會吧?」

  葉雁皮笑肉不笑:「不然呢。」

  周謐抓了下額角:「我們組要做彙報嗎?」

  葉雁欲哭無淚:「要的,幾個組都姐姐來,別擔心哦。」

  周謐這才放心頷首,給她打氣:「好的!您要加油!」

  臨近兩點,公司手頭沒事兒的人都三五成群地往pantry彙集,平時稀稀拉拉一眼望不到多少,這樣扎堆一坐,竟然也有黑壓壓一片。

  周謐攥著手機跟相熟的組員坐一桌,心緒不定又好奇滿滿地看著他們交頭接耳,提前整理總結待會要上報的項目內容和意見反饋。

  兩點整,張斂準時到場。

  他上午去客戶那邊有事,所以周謐也是自己乘地鐵來的公司。

  本以為這種全員大會他會西裝革履地出席,結果還是白襯衣黑長褲的日常扮相,不帶任何儀式性。

  雖然是「反省大會」,但氣氛一如既往的不那麼規矩,很有公司日常的那種彈性與隨性。

  張斂就倚靠在吧台邊緣,不時變換個舒服的姿勢,項目組代表也不需要起立發言。

  周謐雙手捏拳,默默抵住雙頰,一眨不眨注視著他。

  所有人都在看他,所以她也能明目張胆肆無忌憚地看他。

  忽然,身旁的陶子伊悄聲呼喚同桌各位:「哎哎。」

  葉雁也低聲:「幹嘛?」

  陶子伊說:「Fabian今天戴了戒指。」

  葉雁雙目炯炯地去注意,得到確切答案后,不由驚嘶一聲:「哇靠,真的,第一次見——」

  周謐也錯愕地睜大了眼,將驚魂難定的目光從張斂臉上撕下來,挪到他抱臂的上體。

  周謐的心瘋跳起來,男人隨意搭胳膊袖褶處的修長左手上,真的多了一枚戒指,有微弱的銀光在閃爍,好像就是自己送給他的,淘寶三十塊錢的那一隻。

  同事們仍在竊竊私語。

  「什麼牌子的呀?」

  「有點遠,看不出來,應該很貴。」

  「是不是要結婚了?」

  「太突然了吧。」

  「完了完了他真的有對象啊我心徹底碎了。」

  ……

  周謐完全無法阻止自己臉像被加熱過的顏料染至血紅滾燙,只能在狂喜與羞恥中偷偷埋低腦袋,藏攏起視線。

  救命啊,她當初為什麼不買個好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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