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鑒於這個表情實在是違和肉麻,周謐極想一併刪除,但終究沒有痛下狠手,選擇無視過去,轉而諮詢起自己最關心的事:

  【我應該可以復工了吧】

  張斂回:你目前身體狀況怎麼樣。

  周謐發過去個活力滿滿的肱二頭肌表情:很棒很強很健壯,能從容應對各項工作。

  張斂:下周一吧。也別操之過急,成奚說了讓你回去之後多休息。

  周謐回:能不急嗎,再不回公司我就要被Yan除名了。

  張斂:你不是還沒正式參與項目嗎?

  心頭似被狠扎一刀,周謐按胸口:可再休息下去我肯定就要被別的實習生取代了,更沒有表現自己的機會了。

  張斂回:留在奧星總會有機會。

  周謐抿抿嘴:你好敷衍。

  張斂說:怎樣才叫不敷衍,給你開個後門?

  周謐連忙拒絕加解釋:我是這個意思嗎?我只是想早點回去上班。

  張斂:下次把話講清楚,不要總像帶有暗示,讓人誤解。

  周謐百口莫辯:是你自己容易多想好伐?

  張斂似乎不打算在這一話題上浪費時間:你什麼時候到家。

  周謐瞄眼窗外路標,又看屏幕右上角時間:大概還有一刻鐘。

  張斂: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我半小時后給你電話。

  周謐:卧室可以嗎?

  張斂沒再回復她。

  到家后,周謐立刻以「坐車好累好想休息」為借口飛速遁回房內。

  哪怕媽媽心急如焚地要拽著她到沙發上寒暄盤問張斂的更多個人情況以及他們兩人的「戀愛細節」。

  坐在書桌前,周謐邊刷微博邊忐忑不安地等到近十點,張斂的電話如約而至,不晚一分也不早一秒。

  周謐接上耳機,態度端正:「老闆,您好。」

  男人直奔主題,音色難辨情緒,還有點疏冷:「周謐,我先問你件事。」

  周謐如聽大師講座那般肅然正坐:「您說。」

  張斂問:「這幾天在醫院,你每天在平板上敲敲打打,都在做什麼?」

  周謐頓了頓:「我說出來你別笑我。」

  張斂說:「只要不是寫小說,我都不會笑你。」

  周謐無言一秒:「上次不是從你那聽說Yan接了恩美有機奶的項目嘛,我在醫院無聊,就去搜集整理了其他幾款同類型奶的數據跟資料,試著做了份競品對比。還整理了一些個人感覺不錯的活動頁面,H5之類的。」

  張斂似乎有些意外,語氣跟著溫和幾分:「是嗎。」

  周謐回:「對啊。」

  張斂問:「做這個幹什麼?」

  周謐說:「保持工作敏銳度,怕回去了什麼都不會,跟不上大家節奏。」

  「然後呢。」

  「沒有了。」

  張斂哂笑一聲:「主動找事做,這點很好,但做了事卻不讓人知道,你是在做福利嗎?連福利都算不上,等同於徒勞。」

  周謐虛心求教:「那我要?」

  張斂不徐不疾:「你是在休假,但不代表你不能去上司面前刷存在感。把你做的東西發給她。」

  周謐走去行李箱旁,蹲身翻出自己的平板電腦:「可我以前都沒弄過這個,這只是個嘗試,怕做得太半吊子了,反而造成反效果,更何況我根本沒加入項目組,不會有點僭越嗎?」

  「你只是個實習生,談不上僭越不僭越,你只需要讓你的leader看到你積極主動的態度就可以。當然,如果你做的東西的完成度和參考性確實還行,有可取之處,那就是錦上添花。」

  周謐低頭調出文檔,滑屏粗略瀏覽一遍,心裡不是很有底,便下意識問:「你能幫我看看嗎?」

  「不能,」張斂毫不留情拒絕:「我的時間比你寶貴多了,沒空手把手教。」

  「哦,好吧,」周謐氣若遊絲地嘀咕:「有區別嗎,這會不還是在耳把耳教嗎……」

  那邊語氣淡淡:「下次放心裡說,不然我真要去拎你耳朵了。」

  「……」他怎麼總能對這種半調情半訓誡的話語信手拈來?

  周謐耳廓微紅,噤聲少晌,故作乖巧地一字一頓:「好、的、呢。」

  張斂被她賤兮兮的小樣逗笑:「知道怎麼做了?」

  周謐雙腿蜷上椅面,下巴抵膝蓋,不那麼自信回:「大概知道。」

  「大概?」他顯然對這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不太滿意。

  「知道,清楚,完全理解!」周謐跟軍訓踢正步喊口號似的字字鏗鏘。

  「行,掛了。」張斂沒說再見,就結束了通話。

  —

  放下手機,周謐迅速將平板里的文檔拷貝到電腦上,又仔細梳理完善一遍,才將其打包,配上態度端正良好的文字內容,發送至葉雁郵箱。

  注視著郵件發送成功的提示,周謐長吁一口氣,愜意地抱住雙腿,挨回椅背。

  從發現懷孕到今日此刻,近二十天時間,她頭一回這樣如釋重負,像逃離背陰處,得以沐浴天光,塵埃般輕盈上浮。

  懶洋洋眯了會眼,媽媽催她出去吃飯的高吼又穿透門板,打碎這一刻的柔光濾鏡。

  估摸著會是頓鴻門宴,周謐唇瓣綳平,趿上拖鞋,做了會心理建設才走出去。

  坐到餐桌專座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碗奶白的昂刺魚湯,配有杏鮑菇片和嫩豆腐,看起來很是濃郁鮮美。

  湯培麗殷切地遞來湯匙:「先把湯喝完再吃飯。」

  「醫生說了不用大補,正常吃喝就行。」周謐雙手接過,咕噥著反抗了一句。

  湯培麗充耳不聞,只管給老公和自己盛飯。

  周興瞟一眼老婆,又同情地看女兒:「能喝多少是多少。」

  周謐內心哀嘆,有氣無力地舀出一勺抿進嘴裡。

  媽媽應該是刻意少放了鹽,魚湯的口感嘗起來遠不如賣相好。

  周謐悶頭連喝好幾口,感覺水線都沒怎麼下降,不由心生斥意:「醫院也沒弄這麼大盆吧,我又不是河馬。」

  湯培麗開始挖苦:「醫院什麼都好,醫生什麼都對,你乾脆住那一輩子別回來了,你媽媽就一家庭婦女,伺候不起你這個精貴的高材生。」

  周謐沒想她還在記仇,忙用筷子撇下大塊魚肉塞嘴裡,大放彩虹屁安撫起老媽:「當然是家裡最好,因為家裡有媽媽,媽媽的菜天下第一,媽媽的愛無人能及。」

  湯培麗這才面色轉晴,坐下身,吃兩口自己碗里的米飯,又好奇:「張斂聯繫你了嗎?」

  周謐說:「聯繫了。」

  湯培麗抬眉追問:「問你有沒有平安到家?」

  「對啊。」周謐打心眼裡佩服起張斂的先知本領,淡定調出這段微信聊天記錄給媽媽瞄了眼,以免她過多揣度。

  湯培麗一瞅就喜笑顏開,還取出圍裙兜里的手機,翻看昨晚收到的簡訊,與她交換分享:「你看啊,你這個新男朋友還是很會關心人的。」

  周謐:「……」

  周興哼了聲,冷言冷語:「你二婚嫁他得了。」

  湯培麗凌厲地白他一眼:「說什麼渾話呢,我只是覺得我們家謐謐終於開竅了,眼光變好了,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叫靠譜。」

  周興擱下筷子,一臉服氣地搓頭,費解道:「他讓你女兒這樣,這還叫靠譜啊?」

  「你知道人家故意的了?」湯培麗胳膊肘嚴重往外拐:「又不是沒負責,他這麼老大不小的了,沒了孩子估計心比我囡還痛呢。」

  周謐聽得快消化不良,開始揉太陽穴:「別提這個了行嗎,想起來我就頭疼。」

  「好了好了,不說了,」湯培麗慈愛地摸摸她腦門,轉問其他:「你什麼時候回去上班?」

  周謐想了想,不是很確定:「下周一吧。」

  湯培麗視線跟探照燈似的橫掃過父女倆:「周日中午張斂父母想約我們見個面吃頓飯,你倆都能騰出時間的吧?」

  「這麼快?」周謐撂下湯匙,被這個重磅通知砸得胃口盡失。

  周興則擺出漠不關心的態度:「我盡量吧。」

  「什麼叫你盡量啊,」湯培麗果斷將矛頭調轉到丈夫身上:「女兒的終身大事,你還想缺席啊?」

  「怎麼就終身大事了?」周謐眼皮接連翕動數下,不可思議:「有必要這麼急嗎?」

  湯培麗正色,直視回去,有幾分自得:「你都不知道你那個導師多喜歡你,跟我聊起你來,感覺她才是你親媽。他兒子那麼優秀,她還一副生怕你看不上受委屈的樣子——不會是有什麼病吧?」

  湯培麗嘶一聲,掂起筷子,旁若無人地琢磨起來:「也不對啊,明明懷……該不會是有絕症吧,不像啊,人高馬大的……面貌氣色又很好……」

  周謐目光獃滯地跟父親對視一眼,皆無話可說。

  —

  下午,本想午休的周謐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最後還是扒出枕頭下面的手機,給張斂發微信通氣。

  三個大寫英文:SOS

  外加兩個漢字:救命

  過了幾分鐘,男人才回了個「?」

  周謐十指起飛地敲字:你知道周日的雙方會晤嗎?

  張斂回:知道。

  周謐說:那你怎麼這麼淡定?也不跟我說。

  張斂:不是已經商量好了么。

  周謐:你還真要照我們之前說的辦???

  張斂:見機行事。

  周謐仰天長嘆:我還沒想好呢。

  張斂問:沒想好什麼。

  周謐斟酌著字句:說是說的,做是做的,我根本不想跟你「假結婚」。

  張斂:你以為我想?

  周謐回過去一個同仇敵愾的表情:那我們一致對外?

  張斂:先說說策略。

  周謐給不出更多方案,只能調節氣氛打哈哈:我是客戶部的,不是策略部的。

  張斂不留情面:這個笑話並不好笑。

  周謐哀嘆:那怎麼辦。

  又提議:要不你跟我媽說你身患絕症,由於你方過於熱情,她中午已經開始往這方面懷疑了。

  張斂大概輕笑了一聲:什麼絕症?

  張斂:學名周謐?

  周謐張了張嘴,腹式呼吸三下,緩解湧上來的暴力傾向,而後心平氣和道:你放心,最不濟也只是場小感冒,很快就能手到病除。

  張斂:希望你說到做到。

  這個人怎麼能在熨帖與薄情間切換自如,周謐腦門近乎生煙,當即終結對話。

  然而,不多久,那邊又來了消息。

  似乎是一張截圖。

  周謐點開來看了眼,萬般滋味湧上心頭,不知該哭該笑,該嘚瑟還是該憋屈。

  那是一張公司管理群的聊天記錄,內容來自她的leader葉雁,她把她的郵件截圖甩進群里,語氣不可思議:

  你們敢信嗎,我帶的intern去做痔瘡手術居然還給我整理了一份像模像樣的競品資料,我近一年都沒遇到這麼有accountsense的實習生了。

  聊天框里死寂片刻,周謐心神俱滅,仍決定問清楚:不是闌尾手術嗎?

  張斂的回復透著毫不真心的無奈:她口誤我也愛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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