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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九(一顆小太陽...)

  嚴成理停步在門口, 對著那扇因為時間久遠已經有些變色的防盜門,沒有馬上進去,還攔住了從後面過來的妻子, 示意她稍等一下。

  嚴媽媽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襯衫衣領,又撥弄了下用髮蠟固定過的頭髮,皺著眉頭,渾身發麻道:「搔首弄姿的, 你想幹什麼啊?」

  嚴成理臉色一冷, 抿了抿唇道:「進去以後,你可千萬別這樣說。」

  「你有本事進去以後也這麼做, 不正常一天了。」嚴媽媽給他面子, 還是壓住了嗓音問,「我說你有必要嗎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來見家長呢。你當初見我爸也沒這麼緊張啊。」

  嚴成理被她連嗆幾聲都找不出反駁的話,只能急道:「你別胡說!這都什麼跟什麼!」

  嚴媽媽沖他嘁了一聲, 用手肘將他推開, 直接按下門鈴。

  門鈴沒響。

  他們這扇門估計太過久遠,門鈴早就沒電了。

  嚴媽媽於是抬手敲門,怕人聽不見,拍得用力了點, 喊道:「小葉啊!我們來了!」

  這次裡面很快傳來回應:「來啦來啦!請稍等一下!」

  隨後就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嚴成理立馬挺直腰背,乾咳一聲,擺出了巡查公司時慣有的氣勢。

  他確實是有些緊張的。

  準確來說,雖然認識了一段時間,他卻沒有跟葉雲程當面交流過。

  最好的接觸機會是高三時的家長會, 可惜當時他因為工作原因沒能按照參加, 與葉雲程恰好錯過了。

  之後在家長群中通過翻查聊天記錄,對葉雲程的生活有了一定的了解。

  再之後就是疫情期間幾人的遊戲聯盟……不得不說遊戲真的很能拉近當代人士的生活距離, 尤其是當對方脾氣好的時候。

  他現在已經通過妻子的社交,打聽出葉雲程的生活作息跟興趣愛好。這讓他對葉雲程的態度變得十分複雜,連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嚴成理心裡還在犯嘀咕,門從裡面被推了開來。他還沒看清對方,下意識地揚起一個練習過許多次的笑容。只是從葉雲程臉上一瞬閃過的驚恐可以看出,他的表現並不自然。

  於是嚴成理趕緊將表情收了回去。

  葉雲程熱情招呼道:「兩位快進來,今天天熱。」

  房間里開了空調,冷氣吹得人心情舒適,是前年夏天方灼要求裝的。

  A市實在太熱,三伏天里光靠風扇降溫很容易中暑。空調裝好后,房東還主動跟他們分擔了一半的費用,所以並沒有花多少錢。

  葉雲程把室內拖鞋在門口擺正,示意他們自便。

  房間里的物品增加了不少,但是審美並沒有得到提高。為了省錢,葉雲程添置的傢具大多風格迥異。

  嚴成理轉頭看了一圈,實在說不出恭維的話,太昧良心、太虛偽。猶猶豫豫半天,終於想起那句萬能的形容詞,眼睛一亮,誇獎道:「這裝修風格看起來很活潑!」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到沙發上坐下。

  「沒怎麼裝修,雜物太多了不好清理,請別見怪。」葉雲程把切好的果盤端過來,放在玻璃茶几上。

  嚴媽媽抬手接了下,說:「小葉快坐呀,別忙著招待了,跟我們還客氣什麼?聊一會兒我們直接去學校,你別把衣服弄髒了。」

  今天是方灼跟嚴烈領畢業證的日子,葉雲程穿得稍微正式了一點。

  他去大商場里買了件合身的襯衫,褲子也特意熨燙過,連頭髮都去理髮店修整了下,看著就是個文質彬彬,淳樸溫柔的人。

  葉雲程閑不住,又要去廚房沏茶。嚴媽媽跟他客氣了兩句,無奈攔不住他。

  等人走開,嚴媽媽轉過身朝廚房窺覷兩眼,確認對方在燒水,抬手沖著嚴成理的大腿就是一拳。

  力道是不重的,可嚴成理正在發獃,被她這突然的襲擊嚇了一跳,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瞪著眼睛低斥道:「你幹什麼!」

  嚴媽媽毫不想讓:「我還想問你幹什麼呢!從剛才進來起就一言不發,你啞巴啦?板著一張臉,你是對誰有意見?這麼好的日子,笑一笑能要了你的命啊?」

  「我沒有!」嚴成理緊張地瞥了眼廚房,叫屈道,「我進門的時候我笑了!」

  「我覺得你看起來有,所以小葉也會覺得有!」嚴媽媽一通數落道,「來人家家裡做客,你擺出這種態度,小葉心裡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你看不上方灼?你不尊重別人,小葉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兒子呢!」

  「他還看不上我兒子?」嚴成理出離憤怒道,「他都快把我兒子搶走了!我要是哪天不在了,我都擔心嚴烈那小子會迫不及待地把姓給改了!」

  嚴媽媽被他氣笑了,又伸手擰了他一把,想說這事兒他就該自己好好反省。耳邊聽見葉雲程回來的腳步聲,硬生生將話憋了回去,調整好坐姿,笑臉迎向面前的人。

  嚴媽媽拍拍邊上的空位,說:「小葉啊,你快坐,我們渴了會自己安排。」

  葉雲程將杯子端到桌上,招架不住嚴媽媽的關切,順勢在她邊上坐下。

  二手沙發有點擠,三人並排坐下之後,手臂幾乎要挨到一起。

  饒是葉雲程,也觸及了社交的盲區。借著拿遙控器的借口,把位置換到了嚴成理那一邊,然後打開電視。

  嚴成理偏頭看他,欲言又止。那種複雜的表情,將葉雲程看得迷惑不已。

  他都想主動搭話了,嚴成理又別開視線,最後只從桌上端過陶瓷杯,悶頭喝了起來。

  嚴媽媽暗暗翻了個白眼,出面打圓場說:「別見外,他這人就是這樣,怕生。出門前他就特別緊張,連車都找錯了。」

  葉雲程禮節性地笑道:「為什麼會緊張?」

  嚴成理是做大生意的,在他面前擺個綠色的股市圖說會緊張葉雲程是信的。來見他有什麼好緊張的。

  嚴媽媽頓了頓,小心問道:「他們還沒告訴你啊?」

  葉雲程不解道:「誰?」

  「沒什麼沒什麼。」嚴媽媽也趕緊端過桌上的茶杯,岔開話題道,「我喝喝小葉泡的茶――哎喲,聞起來真香。」

  葉雲程靦腆道:「我不太會品鑒茶,也不怎麼喝。這是一個合作的廠商給我送的,我照他教的方法泡。你喜歡的話,我這裡還有兩包。」

  嚴媽媽朗聲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啊。你看我們家老嚴也特別喜歡!」

  嚴成理盯著淺褐色的茶水,呼氣吹了一口,覺得這茶其實一般般。

  隨白霧飄散出來的香氣中,他品出了點苦澀的味道。

  水溫太燙了,他喝第一口時沒注意,舌頭上已經被燎了個大泡,跟他那天喝咖啡的情景一樣。

  等想起要放下,口腔內壁都是火辣辣地疼,過了一個星期才好。

  那天嚴烈難得帶著禮物回家,在他正高興的時候,忽然道:「爸、媽,我想結婚了。」

  他買了兩束花回來。

  一束是康乃馨中間混著太陽花。

  還有一束是滿天星包裹著香檳玫瑰。

  分別送給了他跟他妻子。

  他媽媽本來在低頭嗅玫瑰的清香,聞言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下,跟他一起用錯愕的眼神望向嚴烈。

  嚴媽媽反應快一點,笑了笑說:「早是早了點,不過你決定好了的話,那也行。」然後抱著花去找花瓶。

  嚴成理怔神了許久都沒回答,只反反覆復冒出幾個沒什麼意義的語氣詞:「啊……哦……是嗎?」

  隨後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嚴烈欣喜地跟他說了聲謝謝,帶著東西回去整理。

  喝完手上的咖啡,嘴裡的疼痛終於讓嚴成理冷靜下來。

  他臨時想起幾句話,找到嚴烈,在他邊上問:「你還那麼年輕,為什麼那麼早就想結婚了?不是說你們年輕人都恐婚恐育嗎?」

  嚴烈驚訝地看向他。

  嚴成理怕他誤以為自己不同意,忙解釋說:「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結婚這樣的大事,你能謹慎一點考慮。畢竟你做的這個決定會關係到你和方灼未來的整個人生,那是很漫長的……啊?你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沒做好安全措施,所以才急著結婚吧?」

  「沒有!不是您想的那樣。」嚴烈聲音高了點,「我只是想跟她成為家人,所以想和她結婚。」

  嚴成理訥訥道:「好。」

  嚴成理上下打量著嚴烈,總覺得對方還是一個青春期的孩子。現在聽他突然提起結婚,才恍惚發現,嚴烈已經那麼大了。

  個子比他高大,身形比他健壯。可以很冷靜地跟他討論關於人生的問題。

  嚴成理彷彿被時間迎面痛擊了下,生出點手足無措的感覺來。

  嚴媽媽抱著個粉色的花瓶從小倉庫里出來,插嘴說:「我覺得挺不錯的。要不是你當初求婚求得夠快,我也不一定會嫁給你。」

  嚴成理瞥去,低聲說道:「兩碼事。」

  他抽出香煙,夾在手指間,沒有點燃,只是來迴轉了兩圈,沒頭沒腦地問了句:「那你們現在結婚,什麼時候生小孩啊?」

  嚴烈說:「不會那麼快的。」

  他拿出手機掃了眼,不放心地說:「爸,你不要在方灼面前提生孩子的事。她還年輕,剛要讀研,你說這個會讓她恐慌。」

  嚴成理忙應說:「好。你們都還年輕,這個不著急。」

  嚴烈很有耐心地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嚴成理搖頭。

  到了晚上,嚴成理再回味,才發現嚴烈當時跟他說的語氣並不是徵詢,而是平靜的敘述。

  意思是他要去做這件事了,希望能獲得父母的支持。

  但是嚴成理沒有說不的條件,因為那是嚴烈自己的人生。

  而嚴成理也沒有打算去挑戰他們兩人之間岌岌可危的父子情。

  嚴成理躺在床上細細琢磨,思緒紛亂中翻了個身,意識已開始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

  豈料邊上的人跟著也翻了個身,黑暗中伸出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鬼似地悠悠開口道:

  「老嚴啊,我剛剛躺著想了半天,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我現在跟你講講。」

  「方灼這個女孩子,你看,學歷高、懂事、獨立、聰明、漂亮、會照顧人,性格還單純。我們對她也算是知根知底了。雖然原生家庭是差了一點,但是從另一方面想,還有好處,那就是沒有家庭矛盾了,是不是?我們不需要操心親家的事,她的家庭條件也對我們造成不了任何的影響。」

  嚴成理被她拍得一個激靈,呼吸停了一秒,順著她的思慢慢考量。

  方灼自身確實是個很優秀的人。能從貧困的山區一路衝到A大,就可以證明她的天資跟努力。

  而且她不執拗、不自卑、不諂媚、不虛榮,貧困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不好的印記,反而像錘鍊的烈火一樣鍛造出了她的堅韌跟從容。

  這樣的人,不管處在什麼樣的環境里,都能一步步往上爬。

  就算她不擅長社交、不懂得討好又有什麼關係?真誠坦率從來都是一個褒義詞。

  嚴媽媽斟酌了下措詞,繼續道:「再說說小葉吧。人品正,好說話,做事清楚,踏實穩重,對烈烈更是關懷備至,比你跟我都要更像一個長輩。他現在的店鋪跟賬號都經營得不錯,收入已經非常穩定了,甚至比大部分打工人還要高。沒有學歷,可是讀過不少書。就算腿上有點毛病,也完全不影響他的優點。」

  嚴成理默默贊同。

  誠然來講,他是很敬佩葉雲程的。尤其是對方身上那種強大的親和力,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嫉妒。

  大概只有真正樂觀且豁達的人,才能有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

  嚴媽媽說:「你看,咱們家缺錢嗎?基本上不缺了吧?我們都是做生意的,家裡現在就缺點學術氛圍。他們兩個人都是學霸,往後好好積累一下底蘊,說不定我們也能成為高知家庭?」

  國人對學霸的追求自古以來都是狂熱的,或者應該說根深蒂固。

  而且只有知識能保證人類不被社會的進步所拋棄。隨著科技的快速發展,嚴成理越發清醒地認識到這個道理。

  「我是覺得她很好。」嚴成理小聲道,「我沒有不同意啊。」

  哪怕很久以前有點介懷,後來也覺得沒什麼了。

  嚴媽媽根本沒打算聽他講,自顧著感慨道:「現在這種浮華的社會,這種女生去哪裡找?重點還是咱們烈烈喜歡,打著燈籠也挑不到啊!」

  她逐漸激動,拉扯著嚴成理道:「我覺得特別好,你覺得呢?」

  嚴成理被她說得也緊迫起來,覺得嚴烈意外拱了顆水靈的白菜,不趕緊摘走,可能要黃。

  合計完一通,嚴媽媽徹底放心了,憧憬地計劃起長遠的事。她拍了拍嚴成理的肩膀問:「以後都是親家,見面的時候我們應該給他送點什麼禮物?千萬別拖了你兒子的後腿。還有這彩禮得給多少合適啊?不知道他們那邊習俗怎麼樣,別犯人家忌諱。」

  嚴成理最後那點困意都被這幾個死亡問題給攪沒了,想了半晌無解,悶上被子道:「先睡了,求求你,別在這時候搞這些,我明天還有兩個重要會議要開。」

  ・

  嚴成理的茶喝完了,也從記憶中回神。

  陶瓷杯上還殘留著水的餘溫,他把杯子放回茶几,葉雲程瞧見,彎腰起身,想給他重新添滿。

  嚴成理快一步將他的手按住,說:「我來,小葉,我給你倒杯酒。」

  葉雲程驚訝回頭,動作停在原地。

  嚴成理說:「哦不是,是倒茶,算是我敬你的。」

  葉雲程茫然接過他兩手遞來的茶,有點不大敢喝。在對方殷切的眼神中,還是緩緩喝了一口。

  嚴成理笑了出來,指著旁邊說:「來,你坐。」

  嚴媽媽點亮手機屏幕,又快速將它塞回包里,起身招呼道:「別坐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學校吧,有話車上聊。」

  嚴成理很熟絡地攬住葉雲程道:「那快點出發吧,這邊來小葉。」

  葉雲程木木的,被動地跟著他的腳步,腦子裡還在想嚴成理突然的轉變是因為什麼。

  ……難道茶真的有那麼好喝嗎?

  嚴成理的車後座上放了兩束花,葉雲程坐進去后,鼻尖縈繞的都是淡淡的香味。

  他兩手在褲子上擦了一把,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沒有準備禮物。目光在車道兩旁掃視,想找找能送些什麼。

  嚴媽媽給嚴烈打電話,得知嚴烈的學院是最先進去拍畢業照的,現在已經結束了,正在圖書館前面跟同學拍合照。

  方灼的學院還在排隊,嚴烈剛才出來的時候方灼的班級才剛剛開始集合,估計還需要一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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