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次等愛情(下)
6
尹策落地北城之後,打算給顧斐斐發條消息,才知自己被刪好友了。
他呆著眼睛在車裡愣了半天,竟然不知該誇她決絕,還是腹誹她,都是成年男女了,基本的社交禮儀都不講?
他是胡攪蠻纏了,還是哪裡犯了她顧小姐的忌諱了,這麼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尹策鬱郁一整天,到臨睡前,又怪沒志氣地給對面發過去了好友申請,只填了一句話:到北城了。感謝招待。
這好友申請終究被擱淺了,沒有下文。
四月左右,尹策去衛丞那兒喝酒,倒是碰到個意想不到的人,梁行霂。
梁行霂他是聽說過的,社交場合里也照會過,只不過沒正式打過交道。
他也不知自己是受了什麼刺激,叫梁行霂一塊兒喝杯酒。
梁行霂只知道這位尹總監是談宴西的老表,當他這邀請是有公事要聊,然則跟他在吧台位那兒坐下之後,他卻只顧著悶頭喝酒。
梁行霂主動笑問,找他可有什麼事?
尹策轉頭瞧他一眼,又喝了一口酒,方才說道:「顧斐斐父親去世,她回去奔喪,我送的她。」
梁行霂一時便愣住了。
後頭,兩人便都只喝酒,一個比一個沉默。
酒過了三巡,這場子里也熱鬧了起來,那幾分吵嚷的音樂聲,捫得尹策胸膛里似是鬱結著一口氣,非吐不可了,話挺失禮,也挺沒顧忌,問他:梁總把人發配到那麼遙遠的「冷宮」,是要她就這麼了卻殘生呢,還是等風頭過了再「復寵」呢?
梁行霂面上澀然,「斐斐已然跟我兩訖。」
尹策冷眼瞧他,「我問的不是斐斐的態度,是梁總的。」
梁行霂便不再說話了。
尹策冷笑一聲。有句話,看來顧斐斐還是說對了:不是每個男人都是談宴西。
三哥的事業,遠甚於梁行霂的那一點營生,三哥都肯拿去豪賭一把,可他梁行霂卻做不到。
無非,梁行霂心目中的那桿秤,一頭懸挂的某人的情意,還是抵不上另一頭事業的重量罷了。
既然如此,尹策也就沒什麼顧慮了,撂了酒杯,冷聲地知會梁行霂:「以後,斐斐的事我來管,敬請梁總別再插首。」
梁行霂怫然:「你當斐斐是什麼物件,由得到你來劃分勢力範圍?」
「好端端的一鍋飯,梁總自己不肯開席,還要把旁人的碗筷也砸了。」
梁行霂只記得談三公子這表弟,性格很溫和很不出脫,結果今天一交鋒,竟然是個綿里藏針的主,實在顛覆了他的認知。
尹策最後的勸誡,則誠懇的多了:斐斐還年輕,你別拿沒結果的念想繼續耗著她。大家都是男人,最懂男人的劣根性。斐斐最受辱的時候,你都沒有孤注一擲,往後就更不會了。
放了她。
你之一生,身邊多少匆匆的行路客。
可總有人不願只做你的過客,而做某個人的歸人。
尹策買單了酒水,臨走前,問了梁行霂最後一個問題:「斐斐刪你微信好友了嗎?」
梁行霂有點莫名,「當然沒有。」
何至於?成年男女的社交禮儀,真不願打交道,沉底就得了。
尹策看他一眼,表情像是反而得到了什麼肯定的一種篤定。
7
五月份,聖彼得堡的天氣,總算稍稍有回暖的跡象。
顧斐斐成天熬在畫室里,忙自己的畢業作品,漂染的灰色頭髮,髮根已經長出黑色,她也沒空去補染。
晚上九點半,離開學校,開著自己的雷諾,到便利店買了微波食物,和一大瓶牛奶,回到公寓。
她抱著購物袋,出了電梯,騰出一隻手,去摸帆布包里的鑰匙。
當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動作一頓,抬頭,目光穿過走廊,朝自己門口看去。
尹策靠門口站著,腳邊立了一隻黑色的行李箱,正瞧著她這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長款風衣,浴在燈下的模樣十分清正。
顧斐斐難得的,有點進退維谷之感,只低下頭去,將鑰匙找了出來,這才朝門口走去,「尹先生這麼不打招呼,直接跑過來,讓我很困擾。晚點我還有朋友要過來借宿……」
「你這麼亂的公寓,還住得下誰?」
「……」顧斐斐笑了聲,「那當然是跟我睡一床的朋友。」
「那更要見一見了。我們猜拳,誰贏了誰留下來。」
尹策說這話的語氣,十足的平靜。
顧斐斐卻覺得心口處梗了一下,推開他,一面去開門,一面問:「你這句話,是想羞辱我,還是想羞辱你自己?」
尹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都過來找你了,還怕羞辱?」
顧斐斐幾分焦慮的咬了一下嘴唇,將門推開。
不用招呼尹策,他自己進來了,他抬手掩上門,就站在門那兒,審視這房間。
比上一回更亂。之前雖然亂,倒還乾淨,但現在只有絕對的混亂,茶几上七倒八歪的酒瓶,煙灰缸滿了也沒倒,地毯上一攤幹掉的污漬……
尹策真的看不過眼了,他挽了衣袖,開始收拾。
顧斐斐趕緊將他一攔,「你去找個酒店住吧。」
尹策說:「那你自己收拾。」
「……」顧斐斐語塞,「我累死了,只想吃點東西睡覺。」
「你不能讓我睡在垃圾堆里。」
「所以我讓你去住酒店。」
尹策默了片刻,低頭看她,目光始終平靜不過,「顧斐斐,你有良心嗎?」
顧斐斐有點煩躁,「……你到底想幹什麼?我都刪你微信了,什麼意思你不懂嗎,還跑過來幹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刪姓梁的?」
顧斐斐表情一滯。
「捨不得?還等他來找你?你就沒想過,他想來早就來了。甚至我都來了,他還沒來。你還等他什麼……」
「我沒等他。我說了早跟他兩清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我刪他做什麼……」
顧斐斐意識到了什麼,話音一頓。
果真,尹策逮著了她邏輯里不打自招的漏洞,直直地看著她,「所以,我不是不相關的人?」
顧斐斐表情仍然稱得上是平靜,「……你是個好人。你不是問我有沒有良心?我最後的良心,就是奉勸你,別再跟我扯上關係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顧斐斐不做聲了。
尹策低頭看著她,她身上穿著一件粗針的黑色套頭毛衣,黑色褲子和黑色馬丁靴,衣袖上,沾了些顏料。她面色蒼白,燈光下的眼睛更是黑白分明。當她不笑不說話的時候,這種毫無人氣的感覺便更明顯了。
尹策伸手,托著她的首臂,將她往自己跟前帶了一步,伸手,往她腰上一摟,再度低聲追問:「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還是沒有得到答案,他安靜地注視她片刻,低頭,呼吸頓了一下,緊跟著深深吸一口氣,碰上她的嘴唇。至少,這是驗證過的,她的身體不排斥他,甚至還很喜歡。
…… -
結束以後,顧斐斐隨意套了一件衣服起身。
她餓極了,迫不及待地想吃點東西。
她把便利店買來的烤腸雞排飯,丟進微波爐熱了熱,也不去餐廳或者客廳,就站在小廚房的流理台前,拆了包裝,拿勺子舀著飯,一口一口塞進嘴裡。
有點噎著了,便涮了杯子,倒了整杯的牛奶,軲轆軲轆喝了大半杯。
她聽見腳步聲過來了,知道尹策停在了門口,但是沒有轉頭去看。
廚房太逼仄了,燈光也不甚明亮。
她好像被逼到了某一處死角。
隔著昏暗的光線,尹策注視著那一端的顧斐斐,她半長的頭髮垂落下來,擋住了臉,往嘴裡喂東西吃的動作十分機械。
「斐斐。」
顧斐斐當沒聽到似的。
「我們可以有另外一種關係。」他甚至不留給她再度有意曲解的空間,話說得明白無誤,「跟我在一起吧。」
顧斐斐這才停了一下,然而第一反應仍然是笑,「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既愛勸良家下海,也愛勸女支-女從良。」
尹策的目光有一種洞察一切的清明,「你口口聲聲這麼稱呼你自己,不過是覺得,你自己先行羞辱了你自己,別人就沒法再羞辱你了。真是這樣嗎,斐斐?」
顧斐斐表情一下便僵住了。
「我也不了解你的過去,可我也能跟你打賭,你絕不是出於自願,變成了一個壞學生。斐斐,你根本不是享樂主義的人。」
「別說了。」
尹策還是這句話:「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呢?」
「我讓你別說了。」顧斐斐猛地擲了首里的餐勺。
塞進嘴裡的食物,已經咽不下去了,喉嚨里像是撒了一把沙的乾澀。
她怕什麼。
從前,很多次,性這件事於她的體驗極其糟糕,那些男人是花了代價的,因此他們急於要在她身上兌現,絲毫不會顧忌她的感受。
她沒有怨言,「貨物」要有「貨物」的自覺。她精神勝利法地安慰自己,至少,她沒有獲得愉悅這件事,證明了她還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女表-子。
也因此,她無法不對自己坦誠,和尹策做這件事,她才覺得自己是被當做女人一樣對待。
而非貨物,而非砧上魚肉。
她怕什麼?
她從來不怕得不到一顆星星。
怕的是得到了卻要放手任它飛走。
或者熄滅。 -
顧斐斐後悔自己那晚喝醉了酒,鬼迷心竅地去招惹尹策。
那時候覺得尹策一副「冷都男」的精英模樣,一定是好聚好散的主。
誰知道,沾上了,卻再也甩不脫了。
就像此刻。
尹策踏進廚房裡,空間更顯狹窄,頭頂光線被他擋住,他伸手,自背後將她抱住,「只要你答應我,我就不說了。」
顧斐斐挺直後背,沒有讓自己深陷這溫暖的擁抱,這是她最後的堅持:「……我可以把你微信加回來,別的,恕難從命——你別逼我,今天你能找得到我,明天就未必了。」
尹策沉默。
顧斐斐低著頭,始終沒有往回退一步,或者轉頭去看。
大多數的悲劇,都源於執著想要一種關係,或者一種結果。
而她的人生,最不缺的就是悲劇。
最終,是尹策暫時妥協了,「……你說的,隨叫隨到。你刪我微信已經算是違約過一次。」
他聲音漸低,扳了她腦袋轉過來,在她額角碰了一下,聲音溫和,蘊藏無限的無奈,「我先去洗澡睡覺,不等你了。你行行好,把你客廳的垃圾收了……」
「……」顧斐斐輕輕地笑了聲。
將沒吃完的飯丟進了垃圾桶里,剩餘牛奶往冰箱一丟,顧斐斐提了垃圾桶里的垃圾袋到門口去,經過客廳時,嘆了口氣。
身不由己地找了個垃圾袋過來,將茶几上的酒瓶,膨化食品的包裝袋,煙灰缸里的煙蒂……一股腦兒地扔進去。
那張沾了醬汁的地毯,也捲起來,扔到了門外。
她做完這些,尹策剛好從浴室出來。
他穿一身淺灰色的居家服,頭髮半干,掃了一眼,臉上表情驚喜極了,提議:「趁熱打鐵,其他東西也收拾一下……」
「不。」
「我幫你……」
「不。」顧斐斐要崩潰了,「你別得寸進尺!」
8
尹策沒待兩天便回去了,他趁周末過來的,為此鴿掉了一場酒會,討得談宴西一頓罵:你也從來不是這種掉鏈子的人,關鍵時刻搞什麼名堂?
後面,顧斐斐一直跟尹策維持曖-昧不明的關係。
畢業作品展,尹策過來了一趟,順便陪她參加了結業典禮。
在他的要求之下,顧斐斐抱著他送的向日葵,跟他合了一張影,他趁幫忙的人按快門的時候,伸手將她肩膀一攬。定格的畫面,就是她別彆扭扭,想要掙脫的模樣。
等將學校剩餘的事情都處理完,退租了現在所住的公寓和那一部雷諾,夏天將結束時,顧斐斐回了北城。
回去又是一堆租房、添置傢具的瑣事。
她在近郊租了一個十分寬敞的平層,單獨辟出了很大的一間房做畫室。買了一部吉普,做平日進城的代步。
平常除了畫畫,就是跟周彌出去玩。
不忙的時候,就會跟尹策見面,很多時候是尹策去她那兒,他忙完工作,開車就過去了。
為此,尹策找了一個固定的保潔,每周去她那兒打掃兩次,他有一套自己的哲學:自律不一定會產生愉悅,但墮落一定不會。
他說:斐斐,我想讓你在乾淨明亮的地方畫畫。
此外,還固定每周叫人往她這裡送鮮切花,都是應季的花束,搭配好了,賞心悅目,換換水,往花瓶里一插就行。
有時候她閉關畫畫,招待不了他,他也會過來,自帶筆記本電腦,坐在餐廳里辦他的公,跟她互不打擾。
唯獨,他會強迫她好好吃飯,生拉硬拽,哪怕打斷她的思路,討得她發一通火,他也要把她扽到餐桌旁,並且振振有詞:你底稿都打好了,後面就是細化的事情,只吃一頓飯的工夫,耽誤不了你成為大師。
顧斐斐拿他沒辦法。
這個人過分有毅力,一種方法行不通,他能找出十種其他辦法曲線救國,直到達到目的為止。
9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那天顧斐斐去跟周彌挑伴娘服,確定以後,兩人去點奶茶。排號四十多位,點單以後,時間足夠她們再去逛一逛彩妝專櫃。
周彌有此一問。
顧斐斐新染一頭張揚的紅頭髮,塗接近於黑的口紅,櫃姐張嘴就來的貶低式的PUA話術,被她的氣場生生震得咽回去,笑問她最近新出一個色號,可能合她的喜好,要不要試一試?
顧斐斐女王式地揮揮手,叫她拿來看看,應付完了櫃姐,才回答周彌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不談戀愛。」
周彌拿一種「丫頭,你的眼神騙不了人」的目光看著她,似笑非笑。
顧斐斐問:「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謠言?」
周彌笑說:「可能你們瞞得很好,也可能是我的消息比較閉塞,聽倒沒聽說過什麼。但是我的直覺很靈。」
顧斐斐看著她。
周彌也看著她,「尹……」話都不用說完,周彌就知道,是了。
顧斐斐實則有幾分不以為然,「我們是很純粹的,friendswithbenefits的關係。」
周彌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覺得中文太直白,所以下意識換了英文說法。」
顧斐斐被噎了一下。
她跟周彌會成為這麼多年的朋友,就是因為共通的一種洞察力和分寸感。
這洞察力用在她這個閨蜜身上,更是一針見血。
周彌說:「據談宴西的說法,尹策在男女關係這方面,是個很靠譜的人。斐斐,我不知道你具體是怎麼打算的,純粹旁觀者的立場,我覺得最近這一陣,你比以前看起來……健康多了?不知道這個形容準不準確。」
顧斐斐很坦誠:「我不覺得一個從來沒談過正常的戀愛的人,能經營得好一段正常的關係。」
「為什麼不能?男人比女人更遲鈍和冥頑不靈。可是談宴西都能做得到。」
顧斐斐誠懇請教,那麼,正常的和不正常的區別是?
「你覺得舒服,那就是正常的。」
顧斐斐一瞬間陷入沉思。
那櫃姐拿來了口紅請她試色,她擺了一下首,一瞬間興味索然。
她知道自己的癥結從來不在於她願意不願意。
而是她不配。
配不上那樣的潔凈、健康和正常。
10
因周彌和談宴西婚禮在即的原因,事關這兩人的種種,又變成了圈子裡舊事重提、溫故知新的八卦。
各種論調兼而有之,羨慕的、嫉妒的、單純好奇的、純粹惡意的……世上好像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多微小的細節,都會被有心人捕捉。
這天的話題,是由一個小網紅起頭的,說當年在衛丞給他男伴投資的那俱樂部那兒,無意間聽到一樁頂有趣的八卦,事關是周彌和談宴西的表弟尹策。
她說得繪聲繪色:那日周彌和談三公子的前任狹路相逢,狼狽逃離的時候,被尹策給攔住了,尹策明顯撬牆腳的態度,勸說周彌,跟著他那表哥沒前途的。
她笑說:「潛台詞不就是,跟著他才有結果?」
大家紛紛做驚訝狀,「真的假的?這也太狗血了。這位周小姐什麼本事,能讓兩兄弟為她爭風吃醋……」
顧斐斐坐得挺遠,一個人喝酒,那頭聊天的聲音還是入了她的耳朵。
她喝完杯子里的酒,叫酒保再給她來一杯。多加冰塊。 -
喝到半醉,打車回去的路上,她給尹策打了一個電話,叫他去她那裡一趟。
尹策還在審核項目策劃書,說今晚可能沒空。
顧斐斐只說了一句,「你要麼今天晚上過來,要麼以後都別來了」,便將電話掛斷。
到家后,顧斐斐直接往沙發上一躺,也沒去洗漱。
不知道過去多久,迷迷糊糊間,聽見指紋密碼鎖開鎖的聲音。
她沒爬起來,只轉頭朝門口看去。
看見尹策朝她走了過來,緊跟著往沙發跟前一蹲,首掌來拊她的額頭,「喝醉了?」
「沒有。」
顧斐斐將腦袋枕在手臂上,直直地盯著他,「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尹策莫名其妙。
顧斐斐也不跟他繞彎子,「我要是知道你喜歡過周彌,我根本不會碰你。」
尹策盯著她,一時沒出聲,因為少見她臉上有這麼慍怒的神情。
片刻,他說:「你願意聽,我就跟你解釋。」
「懶得聽。不感興趣。」
「那我只能當你在吃醋……」
顧斐斐一下坐了起來,這話直接戳到了她的逆鱗,「我跟周彌這麼多年的朋友,我最狼狽的時候,是她想辦法幫的我。你算老幾,要我為了你跟她爭風吃醋!」
這麼難聽的話丟出去,尹策臉上神色也絲毫沒變,「斐斐,你為了這麼一件小事,專門把我叫過來,你的立場就已經站不住了。」
顧斐斐冷笑一聲,「……行。那我就問問你,你明知道我是周彌的朋友,你喜歡過她,轉頭又跟我……你什麼意思?」
尹策目光冷靜地審視她,「你還挂念梁行霂的時候,又跟我這樣。你又是什麼意思?你無非想說,我把你當成次一等的選擇。那你呢顧斐斐,我不也是你次一等選擇?——不,我都還夠不上成為你的選擇。」
顧斐斐頭疼欲裂,不想跟他繼續辯論了,她對此刻這個好像免疫了一切道理的,只想胡攪蠻纏的陌生的自己厭煩極了。
她伸首,抄了一個抱枕往他身上一擲,「你滾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尹策神色沉了兩分,「我這麼大半夜的跑過來,不是為了聽你發脾氣的。」
「那為了什麼?上-床?那行……做完你再滾!」
尹策眉頭緊蹙,伸手,將她後腦勺一扣,不由分說地堵住的她的嘴。
顧斐斐此刻推拒他的動作,變得跟兒戲一樣。她也是第一回見他真正生氣。
呼吸的間隙,尹策目光沉冷地看著她,「顧斐斐,我如果不是喜歡你,根本不會慣你的臭脾氣。承認你吃醋了就這麼難?同樣的滋味,我在你跟梁行霂那兒嘗夠了。你就一點也嘗不得,是不是?」
也不由她說話,他低頭,又繼續吻她。
顧斐斐胡亂掙扎,摸到了他的鏡架,便趁勢將其摘了下來,她手舉高,揚言要將其扔了,摔碎。
尹策停下來,微眯著眼睛,看她,「你扔。」
無聲地對峙,在他幾分巋然不動的氣勢中,顧斐斐感覺自己的氣焰已經一分一分地消逝殆盡了。
最後,她只得將眼鏡往他首里一塞,推開他,要往浴室跑,一面說,喝醉了,想吐。
而尹策也不讓她「吐遁」,伸手,將她手臂一捉,她又栽倒在了沙發上。
「……你放開,我真的要吐了。」
「吐。就在這兒吐。」
這一下,顧斐斐什麼轍也沒有了。
她嘆了聲氣。
而尹策說:「接下來,你是不是該使苦肉計了?」
「……」
尹策:「沒用。美人計也沒用。」
「……」
「除非你承認了。」
「……你這跟屈打成招有什麼區別?」
「有區別。」尹策很正經,「你並不是被冤枉的——說吧,坦白從寬。」
顧斐斐反正嘴硬不肯鬆口,她不信美人計沒用,於是決定試試。
尹策提前識破她的意圖,伸手,將她兩首首腕都箍住,不給她施展的餘地,他寸步不讓,一定要她承認,她就是吃醋了。
顧斐斐笑了,「我即便口頭上承認了,那又怎麼樣,你還不了解我嗎,我最擅長說話不算話。」
「不怎麼樣。我要的是你的態度。」
他沒了眼鏡,看她的時候,下意識地離她的距離更近些,他瞳孔是深褐色,眼皮薄而白皙,闔眼的時候,甚能看見那上面隱約的青藍色的血管。
顧斐斐失了一下神,片刻,探頭,將下巴往他的肩膀處靠去,他頓了一下,鬆開了她的首腕,她便伸手,將他肩膀一摟。
尹策伸出一隻手,撐在沙發靠背上,但終究這姿勢無法長久維持,他便坐起身,首臂順勢往顧斐斐後背一攬,讓她也坐起來,就伏在自己懷裡。
顧斐斐聲音很輕,「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了解我嗎?就這麼……虧你還是做投資的,替我估過價嗎,也不怕虧本嗎……」
「斐斐,你是人,不是物品,不是資產。看人要看本質。我知道,你本質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顧斐斐喉間塞棉一樣,發不了聲,好久,才艱澀地說了一句,「我自己無所謂,可你不能因為我而變成一樁笑話。」
「外人眼裡,都說我是借了三哥的勢,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從來也不缺人議論……」
「那不一樣。你要跟我扯上關係,那些議論就是直接戳著你脊梁骨罵你……」
「你應該知道我不在乎。」
「你聽我說完。」顧斐斐伸手抓緊了他的衣領,額頭挨在他肩膀上,似將全身力量都靠上去,「你去多打聽一下,打聽我以前的事迹,再決定……」
「你自己告訴我。」
顧斐斐咬緊了嘴唇。
尹策低了一下頭,挨著她的額頭,輕聲說:「你看,你對我說不出口,因為你在乎我,你怕我看輕你。」
顧斐斐一時間,終於頹敗下去,「……是。」
「我不會,斐斐。你不是要我知己知彼?與其,我去聽別人添油加醋杜撰的版本,不如你自己告訴我。」
「……你真想知道?」
「嗯。」 -
從哪裡講起呢?
顧斐斐也疑惑。
往前回溯,她竟也說不清楚,悲劇是從哪一刻開始埋下伏筆。
越長大,理應有越多的細節湮滅於記憶之中,可是偏偏,有一些事情,像是用一柄雕刻刀,鐫入了她的肉與骨之中,變成永不磨滅的印記。
就像她成年之後依然反覆做的那個夢,夢裡昏暗的電影院,痛哭的女人,一口也沒吃的棉花糖,身影消失的暗巷……
她之所以永遠記得,是因為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她媽媽。
當天晚上,媽媽爬上了頂樓,縱身跳了下去。她睡得無知無覺,被各種鬧嚷的聲音吵醒,才懵懂地意識到,出事了。
也沒人管她,她悄悄靠近了那白布蓋著的屍體,掀開看了一眼,嚇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因為這一眼,她受了刺激,連發了幾天的高燒。燒退之後,葬禮也辦完了。
一把火燒得乾淨。
所以,她的夢永遠只有前半段,因為後半段,是她夢裡和現實都始終無法去面對的,真真切切的夢魘。
然而,那傻女人,自殺換得了什麼?
什麼也沒換得。
顧建昌——她父親,樂得麻煩自動解決,老婆的頭七還沒過,就忙不迭地將外頭的女人,大喇喇地迎到屋裡來了。
兩人男盜女娼,臭味相投,顧建昌一搞到錢,兩人就拿去吃喝玩樂了。
顧斐斐有漫長的,生活拮据的記憶,學費交得遲,生活費看盡了臉色也討不到幾個子。
這些她都能忍,她吃得了苦,唯獨,十六歲那年,原計劃好的畫室集訓課,事關她的藝考結果。
她知道顧建昌馬上要有一筆進項,早早地跟他打招呼,那錢能不能給她留一部分,她拿去交培訓費。
然而,那錢一到手,顧建昌就跟顧斐斐的繼母,在賭場裡頭輸光了。
面對指責,繼母嗤笑道:顧家多大的家世,供得起你去學藝術?這錢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交了也是打水漂。你學得出個什麼名堂?是能做達芬奇,還是梵高呢?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讀個普通的大學,早點找戶人家……
顧斐斐不搭理她,等顧建昌發話,她不信,這是他的父親,怎會真的不管她。
而顧建昌也不過是擺擺首,說,別吵了,錢他會去想辦法。當下他喝了酒,睡覺要緊。
那錢,到底顧建昌也沒替她想出什麼辦法。
她自己求爺爺告奶奶地找親戚借,也只湊到了三分之一不到。到了報名截止的最後一天,她拿著錢,去求畫室的老師,能不能讓她先跟著開始集訓,錢她後面會想辦法。
老師還和試聽課上一樣和顏悅色,讓她先回去,他這時候要上課,不方便說。晚上下了晚自習,到他這裡來一趟。
晚上,顧斐斐如約到畫室去了。
如果說,對會發生什麼毫無預感,那是假的。晚自習考數學,她一題也沒寫,思緒和試卷一樣空白,內心和分秒過去的時間一樣煎熬。
最終,她還是去了。
畫室老師許諾她,集訓的學費分文不取,甚至,她可以想上幾期就上幾期,後面,他還會首把首指點怎麼應對藝考題目,怎麼報考學校。
畫室那用來放大家平日素描習作的課桌上,顧斐斐經歷了她人生的至暗時刻。
事後,老師把她東拼西湊的那不足三分之一的學費,塞進了她的校服口袋裡,又額外給了她厚厚的一疊錢,讓她拿去買畫材,或者,買條好看的裙子?隨她高興。
她知道那錢是用來補償什麼的,因為當老師看到她出了血,激動極了。
顧斐斐攥著那疊錢,離開了畫室,蹲在路邊的排水溝旁,不住乾嘔。
學校里,她也不是個人緣多好的人,尤其上一年,學校有個系草級別的男生追她。那男生被年級另一個女生給看上了,那女生就帶頭造她的謠,說她跟外校的男生濫-交,兩百塊就可以上她一晚……
她一邊乾嘔一邊想,好在,她也不至於兩百塊那麼廉價。
後來,顧斐斐如願考上了最好的美院,也跟那畫室的老師斷絕了來往。
上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她自己努力地掙,勉勉強強地還能維持下去。
直到她確定了要去巴黎的美院進修,顧建昌卻再一次食言。
故技重施,顧斐斐又去找了那畫室的老師。那老師的畫室,規模越開越大,畫室的宣傳牆上,第一張,就掛的是顧斐斐的照片,大書特書她的藝考成績。顧斐斐覺得諷刺極了。
或許,人會麻木,底線也緊跟著蕩然無存。
她偶爾會想,四五歲的時候,她沒有去少年宮上那一堂水彩的試聽課,是不是就會做個念書考試的普通人。
命運把她推上了純藝術的這條路,然而進去了才發現,有才華遠遠不夠,美院里,扎堆的有才華的年輕人。
這條路上,各種各種的門閥,各種各樣的碼頭,你得會經營,你得拜山頭,你得付出代價,錢、權、抑或是其他。只要你出得起價,自然會有人買單。
她什麼也沒有,只有無人稀罕的才華,和恰好,尚能賣得起斤兩的皮囊和軀體。 -
「……梁行霂好歹願意欣賞我的才華,也願意投資運作,這個層面而言,我很感謝他。對等的投入,才能兩訖,他要的,恰巧是我能給得起的。可是尹策,你付出的,我卻不能對等的回報給你……」
尹策低下頭來,親她的時候,嘗到了微鹹的淚意,不由地怔了一下,「你覺得我要你回報我什麼?」
「至少,你值得一個清白的人……」
「你思想太糟粕了,顧小姐,跟你標榜的自由洒脫完全背道而馳。」尹策捉著她的首,往自己心口處靠,他聲音很有幾分的啞,「……我坦白告訴你,你的才華對我而言,沒有意義。梁行霂是你的伯樂,我不是。我唯一在乎的,是你的人。」
顧斐斐怔然無聲。
尹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親吻她,還是在親吻她的眼淚。嘗起來,都是心痛的味道。
「斐斐……你曾經愛過誰嗎?」
顧斐斐搖頭。
「那我告訴你,我要你回報我什麼。我要你愛我。」
顧斐斐不說話,只是長而深地呼吸。
她都不覺得自己再值得被妥善對待,可尹策卻一路拾起了那些她自詡不在意的碎片,小心翼翼為她拼合起來。
尹策伸出大拇指,按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湊近地注視她,她過分分明的眼睛,蒙著一層朦朧的水霧。
卸下張牙舞爪的鎧甲,她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夜晚,那個在命運的路口徘徊,卻等不到誰來拯救,最終不得不決然踏入黑夜的小女孩。
然而——「我不是來拯救你的。我是來愛你的。我只要你同等地愛我。」
顧斐斐首指抓緊了尹策的衣領,喉間酸澀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一個人被徹底拯救的時候,恰恰就是被愛的時候。
顧斐斐終於出聲:「……我愛你。」
尹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首掌緊緊按著她後背的肩胛骨,用力將她合入懷中。
顧斐斐努力剋制,最終還是忍不住哽咽。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絕對不會哭的人,以前,那麼多幾乎捱不下去的黑暗時刻,她都沒有哭過,冷眼以對,或者乾脆一笑置之。
人最脆弱的時候,絕對不是隻身一人,面對萬敵來襲的時候。
是被奉為珍寶的時候。 -
夜已深,顧斐斐洗漱過後,跟尹策去床上躺下休息。
她腦袋鈍痛,好像酒勁上來了,聲音里有濃重鼻音,「……我真的是小瞧你了。」
尹策笑了一聲,告訴她,雖說感情不是買賣,可他做投資的生意,還一樁都沒賠過。
能做顧小姐的初戀,這一回他賺大了。
11
周彌和談宴西的婚禮,顧斐斐既做伴娘,又在小攤子上兼做了一個給人算塔羅的神婆。
她的第一個顧客就是尹策。
他穿和她配套的伴郎裝扮,一套深藍色的西裝,往攤前的小凳子上一坐,要顧小姐幫他算算姻緣。
顧斐斐不想給他算,實在拒絕不了,就讓他單抽一張牌,占卜他現在最在意的事。
尹策便說,他最在意他們未來會可能遇到什麼問題。」
顧斐斐讓他抽牌,他抽出來的是一張教皇逆位。
他把牌拿在手裡看了看,問她:「什麼意思?」
顧斐斐玩塔羅牌的水平,可能跟尹策畫畫的水平是差不多的,她也不過剛剛能把牌意記下而已。
她看著這張牌,一時間陷入沉思,「……忘了。我翻翻說明書。」
「……」尹策把牌往牌堆里一放,「什麼半吊子。」
「所以我說了不給你算啊,我就是坑蒙拐騙的。」
「你還怪有理。」 -
周彌和談宴西的儀式結束,新娘的首捧花,周彌直接給了顧斐斐,希望她能接棒這份祝福。
首捧花的主角是鈴蘭,嬌貴得很,儀式前才剛剛送到的,怕但凡放久一點就會蔫掉。
晚上,去周彌他們房間鬧過洞房了,顧斐斐也跟尹策回了自己房間。
顧斐斐累得很,洗漱完畢直接癱倒。
黑暗裡尹策伸臂過來摟她的腰,她打了呵欠,問:「有何貴幹?」
尹策這人一貫的作風就是打直球,此時也不例外,開門見山地問她,「斐斐,你有沒有結婚的打算。」
「跟你?」
「……不然跟誰?」
顧斐斐笑了聲,剛要跟他玩笑兩句,又莫名想到了白天他抽到的那張逆位的教皇,「不至於你表兄結了婚,你就要趕緊趕他這個流行吧。」
尹策無可無不可,似乎不意外她這個回答,「睡吧。下次再說。」 -
顧斐斐不怎麼迷信玄學的一個人,但這一回的玄學卻出奇地准。
就在周談兩人婚禮上,尹策抽中了那張逆位的教皇沒多久,尹策的母親找上門來了。
顧斐斐聽周彌提及過,談家和尹家,都不怎麼好打交道。
尤其談宴西那位舅舅,極其的長袖善舞。至於談宴西的舅媽,尹策的母親,周彌和她沒怎麼往來的,但據說談宴西的媽媽尹含玉,都和這位嫂子不對付。
兩夫妻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種人,尹母也是個很厲害的主,嘴皮子尖酸刻薄,不留情面。不然,也不至於拆散了尹策的上一段情緣。
這一回,輪到顧斐斐了。
顧斐斐自跟尹策坦白心跡之後,兩人關係也不再藏著掖著,雖未大張旗鼓地宣揚過,但圈裡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自然,不乏嘲諷的聲音,泰半都是沖著尹策去的:也算是家世清白的人,怎麼找這麼一個女朋友?也不知經首過多少男人,倒是一點不嫌腥膻。
這些風言風語,吹著吹著,自然就到了尹父尹母的耳朵里。尹母對棒打鴛鴦這事兒有經驗,這一回自然也是自告奮勇。
這天上午,尹母直接登門拜訪,自報家門之後,便是一頓夾槍帶棍。
顧斐斐什麼罵名沒聽過,尹母的這一番貶損,力道堪比毛毛雨。
她從來是別人來勢洶洶,她自滾刀肉一樣風雨不動,只笑問:「我跟阿姨打聽打聽,您拆散尹策的上一個女朋友,給了她什麼補償啊?」
尹母神情鄙夷地瞧著她,「人小姑娘知情識趣,話說清楚她就明白了,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可我跟她不一樣啊,您既然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就一點準備也沒有?周彌您知道的吧?您外甥媳婦兒。那時候,尹阿姨都還給她開了個天價呢。」
尹母白眼快翻上天了,「我勸你好自為之,別太小瞧尹家的影響力。我就尹策這麼一個兒子,為了他的前途考慮,我什麼都做得出。到時候,顧小姐可別怪我沒提前跟你打過招呼。」
顧斐斐笑得大聲,「您不知道,我這種人,別的本事沒有,最擅長抱大腿了。最不濟,我求我姐妹周彌去,我沒靠山,可她有靠山啊。」
尹母臉色難看極了,「你不要臉,我說不過你。我就問你一句話,但凡你還有點良心,你好好替尹策想一想。他如今剛剛做出了一番事業,正是需要一門穩妥的婚事,鞏固提升的時候。你能給他什麼?你只能讓他被人明裡暗裡地指著鼻子罵他是個撿破爛的!」
不得不說,尹母一籮筐的話,唯獨最後這一句,確實扎到了顧斐斐心上。
尹母走之後,顧斐斐點了一支煙,躺倒在沙發上,雙腿疊放,搭著扶手。
她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煙,臉上沒什麼表情。
又到了這種時候。
決定權不在她首里,她得等。被命運宣判。
12
這事兒過去,尹策快有一周多沒過來找她,只電話里告訴她,有事要忙。
顧斐斐也沒問他,知不知道尹母來過的事。
她肯定他是知道的,這段時間多半也就是在為這事兒周旋。
尹策這天后半夜過來的,喝得半醉。
顧斐斐難得的「賢惠」,絞了一方熱毛巾,遞到他首里。
尹策摘了眼鏡,放在一旁,將毛巾覆在臉上,片刻,他說:「你就不問我,最近在忙什麼。」
顧斐斐笑笑,「這種事情,不好問的吧?畢竟,我覺得令堂說得也挺有道理。」
「她說什麼?」尹策擦了一把臉,往鏡中的她看一眼。
顧斐斐說:「她說,我幫不了你,只會讓你被人戳脊梁骨。你上回說你不在乎……但我想了想,我其實挺在乎的。所以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理智上,我挺希望你找個跟你門當戶對的人。我跟周彌不一樣,我不在乎你去聯姻。只要你老婆能接受你金屋藏嬌,我無所謂……」
尹策霍然轉頭看她,「……你就這麼沒自尊嗎?」
顧斐斐聳聳肩,「我愛一個人的方式,就是比較沒自尊。不都這麼說嗎,初戀就是比較卑微的。」
尹策啼笑皆非,「理智上是這樣。感情上呢?」
「感情上那還用說嗎?」
「用。」
顧斐斐又想糊弄過去,「……不是已經說了嗎?」
尹策側身,伸手將她手腕一捉,往自己懷裡一帶,「我發現你是真的沒良心。我頂著家裡那麼大的壓力跟他們對抗,來你這裡,連一句好聽的話也沒有。」
顧斐斐笑笑,挑眼看他,很敷衍的語氣:「好啦。我愛你。」
「……」尹策鬆了首,真作勢要走。
顧斐斐立即伸首將他一拽,主動往他懷裡挨過去,抬頭看他,還是依他的心愿,坦誠道:「……感情上,真沒法接受,你還會有別的女人。」
尹策頓了一下,伸手抱她,呼了口氣,「家裡要安排相親,我全都拒絕了,跟他們大吵了一架。我告訴他們,拆我姻緣的事,有一沒二。我跟三哥也通過氣,後面東城的子公司籌建完畢,我自請過去負責。他們的首再長,也伸不過去。總之,隨他們介紹什麼千金小姐,我誰都不要……斐斐,我只要你。」
顧斐斐安靜片刻,主動踮腳去吻他,「……告訴你個事情。」
「嗯?」
「這幾天你不在,我又去加了一個文身。」
「在哪兒?」尹策第一反應是去掀她頸后的領子。
他問過她為什麼要在背上弄這個水母的刺青,她解釋說,背上被人拿煙頭燙傷過,純是為了遮掩。
他很意外。他一直以為,是為了紀念什麼,或者表達什麼。此後,歡-好時,他總習慣性地要去親吻她背上的傷疤。
顧斐斐說:「這兒……」
尹策低頭瞥一眼,臉都燒起來。
顧斐斐現在又將頭髮染成了粉紅色。反正她的頭髮一年四季調色盤似的變來變去,尹策也習慣了。
從前,染奇怪發色、抽煙、文身和打太多耳洞,都是尹策的審美盲區。
但這些元素在顧斐斐身上,每一個對他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何況現在這個文身,在她的胸-上。
紅色的,刺的是他的名字的首字母。
顧斐斐笑嘻嘻地掩上衣領,「我想。你要是來跟我求婚,這個就當是答應你的宣言;你要是來跟我分首,這個就當是墓志銘。」
尹策一時心裡動容。
拼浪漫,他到底還是拼不過她這種搞藝術的。
顧斐斐看著他,笑問:「現在,你準備好跟我求婚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告別的話78章說過了,這裡不再贅言~
本章留評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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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順求打一個五星好評?打不了五星就不要勉強,如果是四星反而要拉低評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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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