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再見
時間的長河流淌到這裡，似乎放慢了流速。
楊戈所見的每一個修行者，彷彿都在做著慢動作。
他們臉上的憤怒。
絕望。
悲愴。
眼角的淚痕。
目光中的暴戾。
都像是電影里的特寫鏡頭一樣，纖毫畢現。
天與地彷彿都安靜下來了。
楊戈看到所有人都張著嘴，在怒吼，在咆哮。
但他的耳邊，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他埋頭衝殺。
拚命的衝殺。
他憤怒。
憤怒得恨不得一槍捅破這天，一槍扎破這地，一槍盪盡離離萬鬼！
但事實卻是。
連頭爛大街的猛鬼，他都得捅上好幾槍，才能捅得死。
滿腔的怒火不能發泄。
就只能灼燒他的神智。
他只能埋頭衝上。
拚命的衝上。
從戰場這一頭，殺到另一頭。
再掉頭，殺回來。
黑色能量吞噬死在他槍下的鬼物陰氣，反饋給他充沛的內勁和體力。
令他不知疲憊。
興許是因為他滿身陰氣，遮蔽了活人陽氣的緣故，也無高階鬼物來找他的麻煩。
令他能專註的殺戮。
他一人個人後來，無法在數萬修行者當中，找到搜查二科的弟兄們，滿地殺紅眼的修行者，也沒人帶他一起玩。
他就像是一個穿梭在鬧市中的孤家寡然。
來回衝殺！
來回衝殺！
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
擁擠的戰場，漸漸零落。
擋住他衝殺的人，越來越少了……
他不管。
他看不見！
也聽不見！
只顧著衝殺、衝殺！
用點鋼槍，捅死每一個出現在他前方的鬼物……
不知過了多久。
興許是一個小時。
興許是半個小時。
興許只過了十分鐘……
數道流光，好似星隕那般從天而降，狠狠的砸進了戰場中心，掀起層層疊疊的土浪。
耀眼的真元光暈。
壓下了慘白的探照燈燈光，席捲了整座戰場。
所有的修行者都不由的放慢了進攻的步伐，茫然的抬起頭。
就見到高空之中，數座黑白城鎮連成一座巨大的空中城市，緩緩下降。
那是鬼將級鬼物的鬼域……
這一刻，無數修行者低低的嘆息。
終究還是……敗了嗎？
這麼努力……還是敗了嗎？
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讓我們勝一次？
「鐺。」
「鐺。」
「鐺。」
一柄柄兵器，從它們的主人手中墜落。
它們的主人，實在是太累了，太疲倦了。
也太絕望了！
並非是他們沒有血性。
但凡還有一絲勝利的希望。
他們都能拖著殘軀繼續作戰，至死方休！
但現在。
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
上三階的巨佬們，都已經戰敗了。
等待他們的，只有屠殺。
「哈哈哈……瞅瞅你們那張死人臉！」
癲狂的狂笑聲，打破了戰場中瀰漫的絕望氣息。
楊戈猛地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認得那道聲音。
那是雷虎的聲音。
就見到一個形如骷髏，渾身上下幾乎沒有多少血肉，只剩下一層鬆鬆垮垮的皮包裹著骨骼的身影，提著一把浮雕著猙獰血龍的門板大刀虛立在空中，仰望著天空中徐徐降落的鬼域瘋狂的大笑著，一縷縷暗淡的焰火，繚繞在他周圍，就像是即將熄滅的篝火堆那般。
縱然這個骷髏，與楊戈記憶中那個體重過兩百的彪漢，除了光頭之外就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但楊戈仍然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雷虎。
他認得那把浮誇的門板大刀！
他拔腿衝過去，高呼道：「大哥。」
雷虎沒有聽到楊戈的高呼聲，他還在望著天空狂笑：「哈哈哈哈，男子漢大丈夫，來這人間走一場，活要活得痛痛快快兒，死也死得頂天立地……弟弟們，看好嘍，哥哥給你們打個樣兒！」
「啊……」
他歇斯底里的咆哮著，躍起，腹腔炸開，湧出一團仿若強弩之末的暗淡火光，筆直的撲向天空中墜落的鬼域。
火光，隨著他的衝起的高度，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宛如一輪徐徐升起的太陽。
照亮了一張張絕望的面龐。
「嘭！」
火光狠狠的撞在了重重疊疊的鬼域之上，真像一團煙火那般，「啪」的一聲綻放。
而鬼域只是輕微的顫抖了一下，便恢復了平靜，繼續緩慢而堅定的下落。
堪堪撲到雷虎方才站立之處下方的楊戈，茫然的仰望著那一朵漸漸熄滅的煙火。
就這麼走了？
都不好好道個別的嗎？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有人放聲高歌：「朋友一生一起走啊，那些日子不再有啊……」
聲音粗豪，還五音不全。
但很熟悉。
楊戈茫然的偏過頭，就見到丁猛整理著衣領，一步步踏空而起。
他就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了那般，突然間淚如泉湧，拚命的向著丁猛揮手：「猛哥，再見……」
丁猛回過頭，遠遠的眺望著他，同樣已經瘦成骷髏的面頰上浮起一抹微笑。
他也向楊戈揮手：「兄弟，再見了！」
話音落，他的身姿也化作一團火光，衝上高空。
下一秒，數十道五顏六色的光芒，自戰場中升起，彷彿群星歸位，衝天而起。
若能活。
誰會想死呢？
可真若要死……
那就死吧！
楊戈看著他們。
目送他們前赴後繼。
目送他們無人生還……
他開始思考，自己有沒有這麼一路衝天而起的招式。
答案是……沒有。
他太弱了！
太弱太弱了！
弱到連自爆的資格都沒有！
他仰望著天空，汗津津的面頰上倒映著五彩繽紛的光影，口頭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吶，扶弟魔，我要來了，快來接我吧……」
他死死的握緊點鋼槍，蓄力，拚命的蓄力。
等待著，刺出最後最後一槍。
五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楊戈的五指，已經深深的嵌進了點鋼槍的槍身！
忽然。
一道紫色的雷霆，閃電般的破開層層疊疊的鬼域，從天而降，斜斜的劈如戰場中心。
戰場上的倖存者們順著雷霆的落地之處望去，就見一柄足有兒臂粗的丈二黑色大槍，靜靜的插在水泥地面上，槍身之上涌動著四五米高的獵獵紫色焰火，彷彿旗幟一般！
所有人都愣了。
連帶即將墜入戰場的鬼域，似乎也愣住了。
下一秒，層層疊疊的鬼域，火急火燎的煙消雲散。
露出十餘道身披斑駁戰甲，鬼軀宛如實體，五官也如生人一般或威嚴、或凶厲、或俊美的身影。
他們面朝別墅區入口，凌空匍匐在地，行五體投地大禮：「卑下，拜見大王，大王冥壽無疆、永治幽冥！」
只看他們瑟瑟發抖如流浪之犬的模樣，很難相信，一分鐘前，這些鬼物還兇狠霸烈的將西部戰區的十餘位上三階強者打翻在地……
別墅區入口處，一團黑氣靜靜的漂浮在如同玉盤一般的清輝月亮之中。
「滾！」
淡淡的清叱聲，傳遍整個戰場。
「喏！！！」
眾鬼將聞言如蒙大赦，叩首之後一骨碌的爬起來，化作一道道烏光四散。
楊戈定定的眺望著銀月，臉色先是錯愕，然後是不敢置信。
他不知道在別人的眼中，那裡是什麼。
但在他的眼裡……分明是余菁菁站在那裡！
及腰長發。
黑色的蕾絲長裙。
額角處一點烏黑亮光，想來必然是余菁菁時常佩戴的那枚黑蝴蝶發卡！
如過連見了不下上百次的人都能認錯，他就把這雙眼睛挖出來當燈泡踩！
但……
怎麼可能？
余菁菁怎麼可能是鬼王？？？
這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