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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楊蔻蔻不是楊麗君

  在座的孫建國最年長,性格也熱情活絡,他提議建一個群,把長樂里二十九號的後代都加進去,大家都在上海,以後有什麼事情也能互通有無,守望相助。

  潘家寧舉手道:「單單隻有二十九號,未必太局限了,我也是長樂里的後人,我曾祖父住常樂里七十七號。」

  孫建國眨眨眼:「七十七號,那就是潘家花園,小姑娘儂是潘大少的曾孫女吧,我見過儂曾祖父和曾祖母的。」

  趙殿元忽然想到一件事,假如楊蔻蔻後來成了潘驕的妻子的話,她絕不會忘記二十九號的鄰居們,彼此間應該有互動才是啊,於是趕緊問孫建國,潘家大少奶奶有沒有來過二十九號,或者請二十九號的人去潘家花園做客。

  孫建國凝神想了想,搖搖頭:「沒,從來沒有過,雖然解放了,但普通住戶和潘家花園還是兩個世界,老死不相往來的。」

  潘家寧和趙殿元心有靈犀一點通,也頓覺這件事有些說不通,正好老爸發來微信,讓她去一家酒吧見錢伯伯,錢伯伯就是老爸那位在華師大歷史系做教授的老同學,要不是專業不對口,潘家寧就拜在他門下做研究生了。

  老爸召喚,潘家寧只能先退場,吳濤也站起身說我送你,潘家寧婉拒,讓他留下來陪大家繼續聊,又沖趙殿元揮揮手機,示意電話聯繫,這才下樓打車,直奔約定地點。

  大人們聚會的地方是一家茶室,流水潺潺,古樸幽靜,潘家寧在服務員引導下進了包間,老爸老媽對面坐著一對中年夫婦,正是華師大的錢清源教授和夫人,潘家寧也見過幾次的,趕緊打招呼叫人,乖巧落座,聽大人們說話。

  老爸老媽在言談中流露出要回上海的意思,年紀大了,快該退休了,為國家奉獻了一輩子,也該為自己,為兒女打算一下了。

  「按照現在的政策,家寧的學歷可以落戶,但是房子不好解決,我計算過了,把蘭州的兩套房子賣掉,也只能付首付,新房子搖號中籤率很低,二手房吧,價格居高不下,內環的房子動輒七八百萬上千萬,唉……」老潘以一聲嘆息結束,端起茶杯吹拂著熱氣。

  錢教授說:「換一個思路考慮嘛,家寧過幾年結婚,男方出一半,這壓力不就減輕了百分之五十,如果找一個上海男孩,家裡有房子的那種,就更好了。」

  老潘說:「道理是這麼說,可我們老兩口也要住啊,總不能一直和女兒女婿住在一起,那樣討人嫌的。」

  四個大人從上海的房價聊到職稱評定、退休年齡,聽得潘家寧哈欠連天,正當她預謀找個借口先走的時候,戲肉來了,老潘拿出一個密碼箱來,打開箱蓋,裡面裝滿了頗具年代感的日記本,封皮磨損,紙張泛黃,各式各樣不下幾十本。

  「這些是我祖母留下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五十年代後期的都不在了,應該是她自己付之一炬了,希望能給你的研究工作帶來幫助。」老潘將密碼箱調個個,推到錢清源面前,活像是進行交易的大毒梟。

  潘家寧愕然,她怎麼不知道家裡還有這些寶貝,怎麼就要交給錢伯伯,如此珍貴之物難道不應該自家留著作紀念么。

  「我可以看看么?」潘家寧問道。

  「當然,這是你曾祖母的東西,你看看吧,看看她老人家的字,再看看你的字,寫的像狗爬一樣。」老潘笑道,其實潘家寧的硬筆書法並不差,有些家長就喜歡通過貶低來激勵兒女進步,這是他們的教育方式。

  潘家寧隨手拿了一本藍色布面的日記本翻開,不得不說曾祖母的書法確實不錯,但這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她找的是寫下日記的時間。

  曾祖母楊麗君是慈溪書香門第的小姐,受過良好的教育,她的文字凝練乾脆,日記也不是每天都記錄,而是每隔一段時間總結一次,只記大事,不記雞毛蒜皮的小事,從字裡行間可以看得出,楊麗君在根據地從事婦女教育工作,看時間是一九四七年。

  潘家寧放下這本,再拿起一本翻看,就這樣翻了七八本,終於找到一九四二年份的了,她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往前翻了十幾頁,停在五六月份時間,卻看到記錄上滿篇都是整風運動。

  這就奇怪了,按理說這個時間楊蔻蔻應該在上海,和趙殿元在一起啊,怎麼會在延安呢,她繼續往前翻,在四個大人的目光注視下,旁若無人的查找著證據,終於在一本紅色緞子面日記本上看到了民國三十年的字樣,轉換為公曆就是1941年,楊蔻蔻與趙殿元初相遇的時間。

  這一本上的文字和後幾年的截然不同,寫滿了小兒女纏綿悱惻的心事,恨嫁,幽怨,傷春悲秋,甚至還做了幾首詩詞。

  潘家寧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文字,這一段是這樣記錄的:

  「昨日抵滬,伺機遁走,秋雨瑟瑟,舉目無親,幸得好心人相助,於陋室棲身一晚。今日與同學會合,萬幸至極,乘車北上,投奔革命聖地去也……」

  潘家寧將這段話咂摸了好幾遍,在趙殿元的故事裡,這一段是他們愛情的開始,但是在曾祖母的描述中,僅此一晚而已,次日就奔赴延安去了,哪有後面的故事,難不成有人冒名頂替?楊蔻蔻和楊麗君其實是兩個不同的人。

  錢清源笑眯眯道:「家寧,喜歡歷史的話,轉行還不晚哦。」

  潘家寧長吁一口氣:「錢伯伯,您準備研究什麼課題,需要用到我曾祖母的日記。」

  錢清源道:「主要是上海地方史方向,更確切一些,是對上海弄堂的研究,這方面是缺乏專題研究的,使得上海弄堂史在人文世情,民生百態的描述研究水平與境界,相當於北京的四合院差了一些距離,我想到一個辦法,以一條具體的弄堂為樣本,從城市的建築史、從歷史學,從社會學、人類學的角度展開,聚焦於弄堂里的幾代人,深入挖掘和搜集資料,你們家的祖宅雖然是花園洋房,但也是長樂里的一部分,所以也在研究範圍之內。」

  潘家寧激動起來:「那您一定收集了很多資料了。」

  錢清源道:「我從很多途徑收集了長樂里的資料,包括民間文獻,戶籍檔案,口述材料,自傳文字等,你曾祖母的日記也是其中之一,是寶貴的研究資料……」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在您的資料里,有沒有一個叫趙殿元的人?」潘家寧興奮地站了起來,聲音都在發抖,有種打開四十大盜寶庫的感覺,這一趟沒白來,想要的全有了。

  「趙殿元,趙殿元,這個名字很熟悉,你稍等一下。」錢教授拿出手機給自己的研究生髮微信,潘家寧回望老爸,老潘沉著臉,不太高興了。

  很快錢教授收到回復,扶了扶眼鏡說:「找到了,趙殿元是長樂里的住戶,一樁兇案的嫌疑人,那是在日據時期,潘克複,就是你們潘家的一個親戚,他是個漢奸,霸佔了潘家花園,害死了潘克競,這個叫趙殿元的身份存疑,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是重慶特務,有人說他是錢如碧雇傭的殺手,先說明一下,錢如碧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們不是一個錢,總之這個案子不了了之,後來有個寫小說的,添油加醋演繹了一番,寫了一本暢銷書叫《喋血潘家花園》,在文學上沒什麼價值,但裡面能找到不少有價值的細節,怎麼,你對這段歷史也有研究?」

  潘家寧回望老爸,老潘已經在發飆的邊緣徘徊,如果女兒提到什麼穿越的話題,恐怕他就要拍案而起了。

  「是這樣的,我室友在孔夫子網上買了一本《喋血潘家花園》,我正巧看了,另外呢,我是學建築的,對建築史也挺喜歡的,我最崇拜的是鄔達克,聽說潘家花園的設計圖就是出自鄔達克洋行,所以嘛……要不我跟著您研究研究?您願意收我這個學生么?」潘家寧隨機應變,這番話任誰聽了都不會反對。

  果然,錢教授大喜:「我怎麼忘了家寧是學建築的呢,我正需要一個對建築學了解的助手,來吧來吧,華師大歡迎你,老潘,你什麼意見?」

  老潘剛才還鐵青的臉色現在安詳多了,點頭道:「多跟你錢伯伯學學,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做人,學一點歷史是有好處的。」

  潘家寧吐了吐舌頭:「知道了老爸。」

  另一邊,潘夫人和錢夫人聊得熱火朝天,儘是中年婦女的話題,對這邊的討論毫無興趣。

  錢教授以長樂里整體為研究對象,對潘家花園的研究才剛開始,更是剛拿到楊麗君的日記,所以從他這裡是得不到答案的,潘家寧很清楚這一點,散場之後,她坐在回去的車上給趙殿元發信息,問他有沒有想過一件事,你第一天收留的那個女孩是楊麗君,之後邂逅並一起在閣樓生活的那個是楊蔻蔻,二者並不是一個人。

  此時趙殿元已經回到二十九號閣樓,他對著潘家寧發來的這段話久久不語,思緒回到初遇楊蔻蔻那天,細細想來,第一晚收留她時,陰天下雨,又是晚上,再加上燈光黯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兩人根本就沒面對面仔細端詳過對方,印象是籠統的,概括的,只記住一些顯著特徵的,第二次再見就是在潘家花園裡,自己先入為主,認定那就是先前收留過的女孩,而楊蔻蔻似乎也沒有否認過,但她也沒承認過啊。

  楊蔻蔻是楊麗君的小名,這兩個名字的主人是同一個人,既然她不是真的楊蔻蔻,那她又是誰?

  趙殿元枯坐許久,心中五味雜陳,這個女人和自己生活了大半年,出生入死,海誓山盟,談情說愛,談婚論嫁,憧憬了無數次未來的生活,甚至懷了自己的骨肉,可到頭來,連真名都沒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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