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又不喜歡她
坤儀是個極為憐香惜玉之人,她對所有美人兒都是溫柔至極,要啥給啥。
這還是頭一回,失手將人重傷,還重傷了個最好看的。
她很難過,望著聶衍蒼白的臉色,眼淚都快下來了。
黎諸懷匆匆趕到的時候,一看這場景,以為聶衍要死了。上前一搭脈,他反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扭頭就瞪夜半:「就這?」
夜半拚命給他擠眼睛。
黎諸懷一頓,僵硬地扭轉語氣:「就這……么緊急的情況,再晚點去請我,那可就完了。」
「這麼嚴重?」坤儀眼眶都紅了。
黎諸懷昧著良心點頭。
是要完了,再晚些傷口該自己癒合了。
「殿下也不必太擔心,侯爺畢竟是修道之人,再嚴重的傷,養幾日也就痊癒了。」黎諸懷寬慰道,「叫人煎這一帖葯吃了就好。」
坤儀點頭,連忙拎著方子下去找人。
屋子裡燭光搖曳,只剩了兩個人。
黎諸懷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你倒是有手段,將這位殿下迷得團團轉。」
聶衍睜眼,頗為不自在地坐直身子:「沒有。」
「還沒有?你是沒瞧見她緊張你那模樣,你早如此,還有龍魚君什麼事?」黎諸懷連連搖頭,「別折騰了,大事要緊。」
聶衍不悅,靠在床頭,不知在想什麼,半晌之後才問:「禁宮那邊如何了?」
「放心,都安排好了,今天既然是祀神之夜,人間就不會太平。」
當朝帝王何其固執,妖怪三番五次闖入宮闈,他都還是不願讓上清司駐守,哪怕是祀神之夜這種極為危險的日子,上清司也只能在宮門外頭巡邏,不能過護城河。
好處是,禁宮的一切都在今上的掌握之中,可壞處就是,這些人壓根攔不住五百年修為以上的大妖。
夜幕低垂,一輪血月掛在當空,肅殺的妖氣自東南而來,直闖宮門。
正在後院盯著人煎藥的坤儀突然打了個寒戰。
她從躺椅里直起身,看了看侯府後院重新修好的法陣,金光閃閃,隔絕一切妖瘴。
心裡安定,她又躺了回去,懶洋洋地吩咐下人:「煎好葯再備幾塊蜜餞給你家侯爺。」
因著上次替昱清侯趕走了藺家人,侯府中的奴僕對坤儀就格外恭敬,年紀大些的嬤嬤還和藹地沖她笑:「殿下,我們家侯爺不怕苦的。」
「那也要給他備著,顯得貼心么不是。」坤儀俏皮地眨眼,「這樣他也能多喜歡我兩分。」
「侯爺是喜歡殿下的。」老嬤嬤見的事少,話也敢說些,「聽聞殿下要招婿,他連著幾天沒睡好覺哩。」
聶衍能為她招婿睡不好覺?那肯定是給樂得睡不著。
坤儀撇嘴,她原先是想跟他商量此事的,奈何人家壓根沒給她機會,現在來說睡不著,也是虛偽了些。
美人不必虛偽也是美人,她喜歡美人,就斷不會為難美人,明日一早她就去繼續同龍魚君商量吉服之事。
然而,坤儀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她收到了一個壞消息。
「殿下快請進宮。」蘭苕火急火燎地來伺候她更衣,「宮裡出事了!」
眼皮莫名一跳,坤儀皺眉拉住她的手:「出什麼事了?」
「昨夜祀神之夜,禁軍未能守住宮門,被大妖挖著地洞潛入,吃掉了上百個宮人妃嬪,將陛下也嚇病了。」
倒吸一口涼氣,坤儀連忙收拾好往宮裡趕。
昨夜聶衍發了高熱,她守他到天蒙蒙亮才回的明珠台,原以為四下安靜,不會發生什麼大事,不曾想宮裡卻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官道上擠滿了車馬,坤儀緊趕慢趕,去的時候三皇子和四皇子卻還是已經在殿前吵了起來。
「上清司昨夜連護城河都沒能過,他們是鞭長莫及,這等妖禍也能怪他們?」
「不怪他們怪誰?分明也在外頭守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警示,簡直是居心叵測。」
「妖怪從地底偷渡到宮門裡,他們從何警示?」四皇子橫眉冷目,「我看皇兄是在為禁軍的失責找替罪羊。」
「胡扯,我也是為了父皇……」
「好了!」坤儀跨進門,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你們父皇還病著,這是吵架的時候么?」
「姑姑。」四皇子叫了她一聲,連忙過來扶她,「您可算來了。」
「姑姑。」三皇子也跟她請安,然後不忿地道,「侄兒為了讓父皇安心養病,想加強宮中戒備,奈何四皇弟一直阻撓。」
「皇兄是想加強戒備,還是想扶那不成器的副統領上位?」四皇子冷笑,「再多的人也無法同妖怪抗衡,不然昨夜一隻大妖,如何就能吃得了百餘人,與其讓皇兄送些尸位素餐之人坑害宮闈,不如叫上清司之人來保護父皇。」
「父皇若當真想要上清司駐守,先前就該點頭了,而不是要你趁著他昏迷不醒,強行加塞。」
「你……」
坤儀被他們吵得一個頭兩個大,乾脆將兩人都拂開,自己進去看皇帝。
內殿里站滿了太醫,皇后也在場,見著她來,淚水漣漣:「坤儀。」
「皇嫂莫急。」她過去扶她一把,將她拉到旁側,皺眉問,「情況如何?」
皇后捂著唇搖頭:「怕是不好,太醫說有中風之險。」
帝王正當盛年,讓他中風卧床,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更糟糕的是,帝王一病,朝中諸臣便要上奏立儲,眼下三皇子四皇子已經是劍拔弩張,皇后怕他們做出兄弟鬩牆的醜事來,滿眼都是擔憂。
「眼下只有你能幫我了。」緊緊地抓住她的手,皇后紅著眼道,「坤儀,你嫁給昱清侯吧。」
哈?
坤儀不明所以:「怎麼突然說這個?」
「陛下曾說過,昱清侯是個好人,能護他周全,但……」皇后直嘆氣,「但他太厲害了,陛下不放心。他不慕錢財,也不貪權勢,這樣的人實在太難把握,唯有你,你若嫁給他,陛下就能放心將宮闈的安危交給他。」
「可是……」坤儀有些為難,「我已經選了另一個人。」
「這天下哪有比昱清侯還好的人吶。」皇后連連搖頭,「他生得俊朗,你本就喜歡,性子還溫和,從未與誰起過大爭執。心地也善良,封侯這麼久不曾欺壓過任何百姓,本事也大,再厲害的妖怪也無法在他手下活出來——就這麼個人,你難道還不滿意?」
滿意么倒是滿意的,但,坤儀想,那人又不喜歡她。
她這麼風流的公主,自然知道喜歡自己的人是什麼樣的表現,就像龍魚君那樣的,抬頭看她,滿眼都是她的影子。
聶衍么,確實她挺喜歡的,但他眼裡東西太多,好看是好看,不喜歡她又有什麼用,就算成親,也不能保證他會看在她的面上忠心耿耿。
坤儀遲疑地想著,沒有點頭。
皇后眼裡的淚水一滴滴地往下落,殷殷地拉著她的手:「坤儀,陛下最捨不得的妹妹就是你,如此關頭,你豈能再坐視天下大亂。」
這就是公主的命運么,婚事總與天下掛鉤。
行叭。
坤儀想,反正她是公主,駙馬不喜歡她不要緊,她還可以養面首。
「好。」她道,「但我說服不了昱清侯,您要不賜一道懿旨?」
皇后大喜,立馬點頭答應,又陪著她去看了看帝王。
帝王臉色很憔悴,年方四十,看著形如槁木。
坤儀捏了捏他的手,又替他掖上被角。
她的皇兄或許不是一個完美的帝王,但對她而言,是個很好的哥哥。
輕嘆一聲,她越過還在爭吵的兩個皇子,出了宮門。
「殿下離開皇宮,是往侯府的方向來了。」夜半站在床邊,瞥著自家主子的神色,有些心虛地道,「但走到一半,殿下去了容華館。」
聶衍喝了一碗葯下去,絲毫不覺得苦,也沒伸手拿旁邊的蜜餞,只嗯了一聲,像是不在意。
夜半鬆了口氣,繼續同他回稟別的事,例如宮中暫時借調了二司和三司的人去清繳妖孽,又例如鎮妖塔里有妖怪異變,被分隔關了起來。
說得口乾舌燥,夜半正想告退,就聽得自家主子狀似無意地問:「她去容華館做什麼了?」
夜半:「……」
既然在意,就別裝作毫不關心的模樣好么!直接問是能怎麼的!
輕嘆一聲,夜半道:「也沒做別的,就停留了一炷香,但殿下走後,龍魚君似乎很不高興,摔了幾個花瓶。」
聶衍挑眉,突然就笑了笑:「她也沒多喜歡他。」
也只是個輕易就能取捨的人。
夜半聽得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記得上回的慘劇,連忙提醒自家主子:「女兒家都喜歡會說甜言蜜語的人,您就算不稀罕說,也莫要再出口傷人,那畢竟是當朝公主。」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聶衍問:「我何時出口傷人了?」
……也是心裡沒點數。
夜半沉默,替他倒了茶漱口,不打算再據理力爭,以免被送去刷馬。
坤儀到侯府的時候,聶衍已經下了床,他坐在花廳里,唇紅齒白,一身清月,漾著湖水的眼朝她看過來,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脆弱。
坤儀的這個心哦,一下子就軟得稀里嘩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