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三黃貓漫無目的地流蕩在這個城市的黑夜裡。

  它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是……不想再在那個家裡待著了。

  三黃貓穿越過了吵鬧喧囂的小吃街,來到了海邊的民房區,竄上了房頂,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一個老舊的天台上,從這裡,可以看到漫天的星火,以及遠處海邊矗立的白色燈塔。

  它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尾巴圈起,就這麼在海浪聲和海鷗的鳴叫聲種,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它忽然被人粗暴地撓了一爪子,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來,「喂,滾開!」

  三黃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見自己面前,站著一隻黑貓,正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他。

  黑貓從頭到腳都是黑色,沒有一根雜毛,油亮的皮毛在夜色之中閃著潤澤的光芒,一雙翡翠色的雙眸,幽幽地亮在黑暗中,就彷彿是兩盞鬼火一樣,充斥著一股高冷的霸氣。

  三黃貓都看愣了,一雙粗眉毛吊在眼睛上,「囧」字更明顯了。

  黑貓的尾巴不耐煩地甩來甩去,皺著眉,又道,「滾開!」

  三黃貓動作慢了一點,黑貓直接就一爪子撓上它的鼻頭,一下子就見血了。

  三黃貓捂住自己的鼻子,痛到流淚,從墊子上滾下來,「喵!!!」

  黑貓把它趕跑,跳躍上了三黃貓剛剛蜷縮的墊子,趴下來,閉上眼,惡聲惡氣的,「滾開,再在這裡待著,就不是一爪子的事兒了。」

  「你!」三黃貓簡直是怒不可遏,「混蛋!!!」

  黑貓睜開眼看著他,周身的氣勢一下子就逼過來,「嗯?」

  三黃貓一直都是乖乖貓,從沒有逞凶斗惡過,幾乎是秒慫。

  「不就是個墊子么……」三黃貓吸了吸鼻子,好他媽委屈,「摳門!!!」

  黑貓不耐煩地看著它,「滾不滾?」

  「你等著!!!」三黃貓叫囂著,「下次老子打死你!!!」

  黑貓忽然就如同離弦之箭一樣竄過來,渾身肌肉爆發出了令人驚訝的速度,三黃貓根本就始料未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黑貓按在了腳底下,柔軟的肚皮敞露給了敵人,所有的弱點都暴露出來。

  「呵。」黑貓輕蔑至極地看著他,「弱雞。」

  「喵!!!」三黃貓開始拚命掙扎,可無論怎麼掙扎,都逃脫不開黑貓的爪子。

  掙扎之中,它從黑貓身上剮蹭下來一縷毛髮,黑貓剛剛鬆開爪子,他就嗖的一下逃跑,從天台上跳躍下來。

  匆匆跑入了小巷中,三黃貓氣喘吁吁地停下來,警惕地看向四周,幾乎是風聲鶴唳。

  確認沒有任何危險之後,它低頭看向了自己的爪子縫裡的毛髮。

  它湊上去嗅了嗅,聞到了一股柏木的清香。

  「牛逼什麼呀……」三黃貓嘀嘀咕咕的,「信息素娘里娘氣……」

  它傲嬌地哼了一聲,甩著尾巴,邁著貓步,小跑著回家去了。

  三黃貓從窗戶跳入了家中,剛剛變回人,衣服都不等穿上,冷不丁聽到卧室外,傳來了東西砸碎的爆裂聲,「凡渡!!!」

  謝小凡皺起眉頭,他趴在了門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謝故吼著,「我告訴你!!!你休想騙我去醫院!!!」

  凡渡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來,「你需要去做產檢!!!」

  「我自己去!!!我不需要你陪著!!!」

  「我是你丈夫!!!你要是有個萬一你讓我怎麼辦???」

  「誰知道你是不是和醫生串通好,騙我流產,我告訴你這個孩子我生定了!!!」

  ……

  能砸的東西幾乎都砸了,外面劈里啪啦的,謝小凡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表情。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家,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一直到一切都平息下來,謝小凡才走出去,凡渡一臉疲憊地坐在沙發上,而地面上都是碎片。

  凡渡聽到了腳步聲,抬起頭看向了謝小凡,抬手讓他站住,「等等,別過來,我把地面收拾一下。」

  謝小凡拿起了掃把,動手開始掃地面上的碎片,靜默了幾分鐘后,他忽然問,「爸……那個孩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你們不想要他……」

  「是你謝爸……」凡渡深呼吸了一下,眉心都是愁出來的皺紋,「我查了那麼多資料,世界上就沒有一例安全生產的跨物種結合的孩子,他的生殖腔根本不可能承受……」

  「可他不願意放棄這個孩子。」凡渡也沒有辦法了,他深深嘆息著,「他寧可冒著生命危險,也不願意放棄……」

  謝小凡無法理解了,「為……為什麼?」

  這一瞬,他懷疑起了謝故對自己的愛,謝故為什麼對這個孩子這麼執著……

  他是不是……嫌棄自己是撿來的……所以才會想要生一個和自己有血緣的孩子。

  可是另一方面,理智卻告訴他,當年那麼苦,那麼難,謝故都沒有把他丟掉,謝故是打心眼裡愛他……

  「我不知道。」凡渡也遇到了自己的知識盲區,「可能……這就是omega吧.」

  「別想了。」凡渡伸出大手揉了揉謝小凡的腦袋,「去睡覺吧,明天上學別遲到。」

  謝小凡抱了抱凡渡,「爸,你注意身體。」

  「嗯。」凡渡抿緊了嘴唇,「乖。」

  凡渡收拾乾淨了客廳,走到了陽台上,摸出煙盒點燃了一根叼在嘴上,一邊抽煙,一邊給……凡海打去了一個電話。

  跨洋的電話接通時間有點久,隨著滴滴聲,煙灰也越積越長。

  嘟的一聲,電話接通,煙灰也掉下來一截兒。

  「爸……」凡渡的嗓子沙啞著,「我……」

  凡海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說起話來還是夾槍帶棒,「怎麼了?這副樣子?腎虛了?」

  凡渡閉上眼睛,一口氣說出來,「謝故懷孕了。」

  電話兩頭都沉默下來了。

  「他……一定要生這個孩子……」面對著自己的父親,凡渡終於可以訴說心中的恐慌與害怕,聲音幾乎是哽咽著,「我……我真的好怕……」

  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爸……你能告訴我……當年你是怎麼做的么人……」

  寂靜片刻后,凡海的嘆息聲響起來,「我就知道。」

  「他想生,我不想讓他生。」凡海回憶著幾十年前,那些已經泛黃了的舊事,「我們兩個開始吵架,砸東西,冷戰,一直持續到你四個月的時候。」

  「這個時候已經顯懷了,而且出現了妊娠反應,他開始嘔吐,開始腹痛,但他強忍著不告訴我,生怕我逼他流產,每天吐了吃,吃了吐,生怕你缺少營養發育不足……」

  「到你六個月的時候我已經認命了,他的肚子大到可怕,既然他要生,我就陪著他去醫院,找行業頂尖的大夫,想把風險降到最低最低,給我做到父子平安。」

  「七個月的時候,羊水破了,送進手術室的時候,他已經沒有意識了,卻還是抓著我的手腕,對著我喊,『孩子……』,他寧願自己死掉,也要把你生出來。」

  「最後的結果是……生殖腔破裂,大出血,我有了一個孩子,卻永遠失去了愛人。」

  凡海重重嘆息了一聲,「你不要低估……omega對於生命的執著,他們對愛,對生命的理解要比alpha更深刻。生命面前,價值都是虛無的東西,你不能像衡量金錢一樣去衡量一個生命。」

  「但我真的害怕失去他……」凡渡發出了低鳴一樣的啜泣聲,「我不能沒有他……」

  失去了謝故,他的生命也就凋零了,沒有價值了。

  凡海沒有了紀雲,用一生去追雲,畫雲,甚至於將仇恨蔓延到了尚還年幼的他身上。

  從前,凡渡記恨著凡海,無法理解他,現在……他終於懂了。

  那是愛情與親情之間無解的矛盾。

  倘若謝故留給他一個孩子,就撒手人寰,那他……也無法深愛這個孩子。

  雖然理智告訴他,孩子是最無辜的,但……

  「你爸生你的時候,是幾十年前,現在醫療條件好起來了,情況更好更明朗。」凡海難得安慰了他一下,「你的希望更大,兒子,你會比我更幸福。」

  凡渡哽咽了一瞬,「爸……」

  「上天給了你們一個奇迹,你們就應該抓住這個奇迹。」

  掛斷了電話之後,凡渡在陽台上站了好久,抽光了整整一包的煙,他又等到身上的煙味全部都散乾淨了,才悄悄走入了客卧。

  謝故這幾天已經不跟他一起睡了,自己一個人睡在客卧,推開客卧的門,走進去能看到到處都是嬰兒用品,小衣服小鞋子育兒書籍……

  謝故閉著眼躺在床上,兩隻手抱著自己的小腹,呈現出一個保護的姿態,耳朵上戴著耳機,睡著之前正在聽胎教磁帶。

  凡渡輕輕坐在了床邊,摘掉了謝故的耳機,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臉龐,只不過是幾天的工夫,謝故剛剛圓潤起來的小臉就已經瘦削下去了,他用絕食抗議,但又怕孩子沒有營養,每次出來吃東西都是大晚上偷偷摸摸,能吃好就怪了。

  「謝故……」凡渡俯下身輕輕吻了一下謝故的額頭,眼含熱淚,「我愛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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