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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章 你給我紋身吧

  他們兩個哭夠了,就神色如常地去上學,殊不知背著書包的青蔥外表之下,是山一樣的壓力。

  凡渡還稍微好一點,比較鎮定,但謝故心煩意亂,根本就看不下去書,但是不看書就不行,不看書他就跟不上凡渡的腳步,他和凡渡的距離就越來越遠,他就要與凡渡分開……

  期末考試即將到來,班級內就彷彿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這樣的氛圍之下,誰都很難有一個好心情。

  沒熬上一周,謝故就提前崩潰了。

  他趴在書桌上嚎啕大哭,「我不想考試了……」

  不想考試,不想學習,幾乎所有的學生腦海里都會出現這樣的想法,只是程度深淺不同,有的人簡單想想,把這當成是一种放松,有的人根深蒂固,覺得自己天生不是那塊料。

  謝故處在這兩者中間,搖擺不定,搞不清楚自己位置的人,根本就無從出發。

  凡渡罕見地沒有安慰他,而是靜靜地看著他哭,一直到謝故哭累了,沒有聲響了。

  他才從書桌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本校規甩在了他的書桌上。

  凡渡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想犯哪一條?我陪你。」

  謝故看著他,一時之間有點搞不清楚,這到底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

  他試探著說,「我想……逃學……」

  凡渡立刻穿上衣服拎著他站起來,「好。走。」

  他們兩個書包都沒有拿,順著圍牆翻出去了。

  從學校那個憋屈的環境里出來,謝故感覺到自己好受一點了,凡渡緊接著就問他,「還想要做什麼?」

  謝故一時之間還有一點迷茫,「我……」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和凡渡還沒有一場正式的約會。

  謝故牽起了凡渡的手,「我們去約會好不好?」

  凡渡看著他的眼睛里終於有了一點笑意,「好。」

  謝故幾乎是挖空了心思,絞盡腦汁地去想,怎麼安排這一場約會,才能讓凡渡高興。

  凡渡不喜歡熱鬧,喜歡安靜,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喜歡辛辣的食物,喜歡酸……

  思來想去之後,他看向凡渡,「我們去爬山吧。」

  大冬天爬山,純粹是腦子有病,但是凡渡卻點點頭,「好。」

  謝故就興緻勃勃地拉著凡渡去爬海城的最高峰,蓮花山。

  海城是個海濱丘陵城市,小山包到處都是,正兒八經的山卻沒有幾座,蓮花山連同周圍的綠地一起被圈成公園,免費對人們開放,只是冬季鮮少有人爬山。

  謝故就牽著凡渡一路爬到了山頂最高峰,站在瞭望塔上,去遙望整座大海。

  爬了一個小時的山,謝故的呼吸也有一點喘,他看著凡渡指著自己腳下,「你知道我們現在海拔多少米么?」

  凡渡從未來過這裡,自然是搖了搖頭。

  「259.6米。」謝故笑起來,青蔥的笑容飛揚在海風裡,足夠被封印在記憶里一輩子,「諧音,愛我久留。」

  謝故看著凡渡,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一樣的話,「你要一輩子都愛我。」

  凡渡點點頭看向他,承諾道:「我一輩子都愛你。」

  凡渡這樣說了,已經承諾了,可謝故還是不滿足。

  他不知道自己心裡缺少了什麼,讓他這麼不安。

  謝故縮在凡渡的懷裡,對他哽咽,「凡渡……我不想去首都了……」

  他覺得自己做不到。

  這一次凡渡沒有再順從他的意思了,而是深深地看著他,「謝故,你是認真的么?」

  謝故對上了他的雙眸,也無法說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想法。

  想要飛,卻飛不起來。

  想要追逐凡渡的背影,卻追不上。

  他只能低下頭,再一次迴避了這個問題,「再……再說吧……」

  這一個問題,讓兩個人都沒有了站在山頂吹冷風看海的心情,他們順著小路又下山了。

  下山的途中,經過了一座小橋,謝故從這裡走過無數次,知道走過這座橋要九步。

  謝故拉著凡渡,一起向前邁出一步,「一步相識。」

  「兩步相知。」

  「三步相惜。」

  「四步相戀。」

  「五步相愛。」

  「六步相隨。」

  「七步相守。」

  「八步不離不棄。」

  「九步……共白頭。」

  謝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在拚命尋找自己與凡渡相愛的痕迹,哪怕只是走過一座小橋,他也能許下共白頭的心愿。

  下山的途中他們經過了一片小小的花圃,謝故買了一個據說可以活一百年的仙人球,告訴凡渡,「只要這個仙人球活著,我們的愛情就一直活著。」

  凡渡收下了仙人球。親了親謝故的嘴唇,卻在親完之後嘆了口氣。

  他知道謝故究竟有多缺少安全感,他也在盡自己所能地給予他安全感,但事實是,謝故更加害怕失去他,對他們的未來更加恐慌。

  他甚至於……都不想向未來邁步了。

  就像所有的貓一樣,面對恐懼的時候,他們只會把自己縮成一團,顫抖著鼻子,這是貓咪的天性。

  凡渡忽然提起來,「謝故,你給我紋身吧。」

  謝故愣了一下,「啊?」

  凡渡非常認真地看向他,「你給我紋身,紋什麼都可以,然後在我的腺體上留下你的名字。」

  謝故的瞳孔放大了,「可……」

  「我不會和你分開。」凡渡看著他的雙眼,「就算真的有一天分開,我帶著屬於你的紋身,我也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這樣我就完完全全屬於你,從血肉到靈魂,都是你一個人的。」

  謝故哆嗦著嘴唇,「可我從未給任何人紋過……」

  「那更好了。」凡渡牽起了他的手,「你人生當中的第一個紋身是給我的。這在你的生命里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我的生命里也是不可磨滅的印記。」

  謝故吐出一口氣,顫抖著眼神看向他,「你……真的想好了?」

  "嗯。"凡渡點點頭,「你給我紋身。」

  謝故踮起腳尖抱了抱他,「好。」

  他們一起手拉手前往工作室。

  三哥一聽見謝故要給凡渡紋身,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紋身?現在?」

  凡渡點點頭,「嗯。」

  「他還沒有出師。」三哥想勸勸凡渡,「還從沒有獨立完成過紋身作品,很有可能毀皮。」

  「沒關係。」凡渡根本就不在乎,「毀了就毀了,只要是他紋的。」

  三哥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停留了片刻,感慨著,「我當初也給虞老師紋了一個,但其實就那樣,並沒有說特別特殊……」

  「我想要讓他紋。」凡渡還是很堅持,「非他不可。」

  三哥沉重地嘆息一口,伸出手,「花樣呢?設計好了么?」

  凡渡和謝故互看了一眼,他們根本就沒來得及想。

  「好么。」三哥看懂了,「你們就是腦袋一熱!」

  「不是。」凡渡矢口否認,「沒有。」

  「搞不懂你們小年輕。」三哥擺了擺手不想管了,「沒有花樣就自己畫去,畫完了給我看,告訴我在哪紋,我教你細節。」

  謝故立刻就去拿紙筆,凡渡非常認真地給三哥鞠躬,「謝謝三哥。」

  三哥嘆了一口氣,「別謝我了,看在你倆都是謝小凡的哥哥份兒上。」

  謝故給凡渡設計了一個滿背,他在看到凡渡赤裸的肩背後,就有了這樣的衝動,因為凡渡的肌肉的紋理與走向,都極具藝術的美感。

  層疊翻滾的浪花之中,巨大的鯨魚沉入海底,海面之上是血肉,海面之下是枯骨,在胸椎與脊椎的交界處,是一輪彎月,月亮融化而成的水珠沿著脊椎一直延伸,墜入鯨魚的眼眸之中。

  連三哥看著這手稿都說了一聲,「卧槽。」

  太耗費心血了,仔細去看,那些翻湧的浪花不是浪花,而是由一句句梵文組成,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海,而是一片渡海。

  謝故眼裡帶著熬紅了的血絲,告訴他們,「這個作品的名字就叫——渡。」

  三哥把工作室關門了三天,將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

  謝故幾乎是不分晝夜,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紋身上,凡渡也非常配合他,除了必要的吃飯上廁所,就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從割線到最後的上色,全部都是謝故一個人獨立完成。

  當謝故手裡握著紋身機,一筆一筆在凡渡後頸的腺體上紋出一個「故」字的時候。

  他忽然有一種口乾舌燥的感覺,在這一瞬,凡渡真正地屬於了他。

  要知道只有最頂尖的紋身師才能在自己的作品上留名字。

  《渡》成為了謝故生命里的一筆絕唱。

  後頸上的皮膚還泛著紅,凡渡忍了三天的刺痛,神經觸覺都麻木了,他伸手要摸一摸紋身,卻被謝故一巴掌將手給拍開。

  謝故說,「別摸,會感染。」

  凡渡把他拉進了自己懷裡抱著,情亂神迷地喊著,「寶寶。」

  謝故被吻住,口舌被勾纏走,又是攻城奪地一樣,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機會。

  「我愛你。」在接吻的間隙,凡渡將謝故的手壓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我一輩子都愛你。」

  謝故被親出了淚水來,眼角通紅,他兇狠瞪視著凡渡,「你要是敢對不起我,就去死吧。」

  凡渡又低頭吻住了他,「那我就去死。」

  吻著吻著,戰場移到了床上,凡渡將謝故壓在自己的身底下,兩手按在了頭頂,手腕肌膚與床單摩擦,通紅一片。

  火紅的雲霞從窗子里飛入,天邊是一片燃燒的海,霞光映襯在謝故的身體上,腰臀間是一道起伏的弧線。

  凡渡的目光分外幽深,如同深海一樣,謝故從中看出了情慾的意味,心裡慌亂如草,卻又逃脫不掉。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扒掉了,謝故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不見天日的白法,此時此刻上面揮毫潑灑了大片的紅霞,像是玫瑰花瓣兒一樣顫巍巍的。

  凡渡低下頭親吻謝故的額頭,毛茸茸的短髮擦著他的鼻尖兒,唇舌一路向下,擒住那顫抖的舌尖兒。

  謝故的鼻腔里發出了哼聲,像是小貓的叫聲。

  凡渡的手按在那光滑緊實的肌肉上,迷戀似的摩挲著。又摸上了謝故的腿,白花花細條條,像玫瑰傾長的枝葉一樣。

  謝故的眼窩滾燙滾燙,說不清楚的滋味續在眼皮之下,勾出來酸楚又興奮的淚珠來。

  凡渡用唇舌一點一點地將淚珠給舔掉。

  謝故攀著凡渡的肩膀,一聲聲叫著,「凡渡,凡渡……」

  凡渡想聽他的聲音,又忍不住將口舌給堵住。

  他趴在謝故的耳邊,用氣聲說道,「寶寶,我一輩子都愛你。」

  一輩子究竟有多遠?

  謝故忽然被這一句話給扯住了心神,他漫無目的地想著,少年時期的青澀愛情當真可以保鮮一輩子嗎?

  謝故的心忽然就冷了下去,凡渡的一輩子,該是光風霽月的,他那麼聰明,會考上最好的大學,甚至國內都留不住他,得到國外去深造。

  可自己呢?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彷彿一條看不見的細絲被越拉越長,越拉越長,直至綳斷。

  這不是雙方的過錯,而是因為他們之間本就存在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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